镜楼立刻沉了脸,随即笑笑,拍拍言哥儿的头,说:“师傅也是人,自然也会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应该指出来帮他,要是瞒着不说才是不好,你说对不对?”
言哥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点点头,镜楼一笑,说:“既然这个师傅教不好你们,我们自然换一个才好,今天就不学了,你跟赫儿一起学下棋把,让瑶姑姑教你们。”
一听可以不用习武,连朗赫都高兴了几分。
“让路康来见我。”镜楼冷冷地说道。
路康这个人,镜楼冷哼一声,和她之间大概也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还以为路康会推脱一番才过来,没想到她才坐定,门外织锦已经来报说路总管来了。
迎春在一边撇撇嘴,小声道:“王妃可小心了,这个路总管这半年来倒是勤勤恳恳的,一点狐狸尾巴都抓不到。”
镜楼一哂,心里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拜见王妃。”路康进门来,头也不抬,结结实实地给镜楼磕了个头,他还从未给她行过如此大礼。
“路总管不必客气,”镜楼客气地笑笑,说:“这次请总管来,是听说教习两位公子的师父师傅不大妥当,换一个会比较好吧。”
“王妃既然发话,路康一定好好考究下师傅,若有不妥,必定给两位公子找一位新师傅。”路康起身,恭敬地答道。
镜楼眉头一皱,一时间倒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问了些有关四个孩子日常的安排,他也回答得滴水不漏,像是真心为孩子考量一般,随即让他退了下去,路康走出沉香阁,长长地松了口气。
“回答倒是滴水不漏,还一副为王妃和两位公子考虑的样儿,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迎春有些不确认。
“既然出了事王爷都没有换了他,自然有他的本事。”看来不是学乖了,就是还有更深的打算,“你找下医仙大人,我有事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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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八 时日(加更1千)
外头的枝桠都生了嫩叶,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镜楼站在外头的阳台上,扶着大理石的围栏,外洋的房子和揽月朝的不一样,喜欢用石头砌起来,沉香阁虽然分了东厢西厢,可是整体还是十足的外洋的样式,阳台十分宽阔,而且房子隐没在山上,到了夏日,一起在外头吃水果会十分凉快。
“王妃,王爷来了。”半夏放下手上的活,收拾了东西退下了。
镜楼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手上的东西紧了紧。
月衡澋有些不安,毕竟习武的师傅是他从前的手下,原以为没什么纰漏,不想是个逢迎之辈,万一镜楼怀疑他的用意,可不就说不清楚了吗?
屋内的灯光比平时要昏暗许多,月衡澋打开门,发现房里没有人,余光瞄到阳台上的一道单薄的身影,立刻拿了披风走过去,忍不住叮嘱道:“天还有些凉,你怎么在这里吹夜风。”
镜楼没有拒绝,反而有些犹豫,她回头看着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打量着他,他的关心和爱护不似作伪,真是有时候抱着她替她穿衣的动作都十分熟练,迎春也说过,他会天天替她擦身,每天处理完公事就回来照料她。
“我刚刚沏了杯茶,一起喝吧。”挣扎了片刻,镜楼小声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她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跟她说话,月衡澋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镜楼请他坐下,一边说:“赫儿和言哥儿的教习师傅,有些厚此薄彼,当时收养赫儿是想要报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可他身世可怜,我是真心想要收留他,哪怕言哥儿回来了,也是一样。”
“我明白的。”月衡澋的一刻心像是飞了起来,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准备喝,一阵药香飘过来,让人脸色一变,仔细一闻,脸色顿时凝住了。镜楼没有看他,可桌子底下的双手却绞在一起,十分紧张。
月衡澋一把捏碎了茶杯,“砰”地一拍桌子,右手顿时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镜楼心猛地跳了起来,他发现了。
月衡澋站起来,也不生气,只是苦笑着,一甩右手的血渍,淡淡地说道:“你若要我的性命,直接开口便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说完,转身走到阳台,直接跃下,消失在夜色中。
镜楼经过着一起一伏,只觉得气血上涌,双手颤抖着想要扶住,可是手一软,整个人栽到在地上,浑身发冷,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当年书易废去她的武功,那样地无力和冰冷,她想起了千宁神最后一句话。
“你的身体只能支撑你两个月的生命了,好好珍惜吧。”
两个月……镜楼苦笑,忍不住咳了两声,地上溅出几朵血花,妖冶得惊人。
“镜儿!”
镜楼恍然间看到有个人焦急地走过来,立刻抱起她走向床铺,她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襟,身体里的一阵绞痛让她重重地咳了起来,只觉得口鼻不断地涌出鲜血,几乎要将她淹没。
沐璇听到镜楼昏倒的消息,只觉得眼皮跳了起来,想起她问自己要的秘药……她立刻拖上戴陌寒往王府跑去。
月衡澋的右手早已包扎好,原先的愤怒绝望早已被焦急和担忧所取代,而且心里的不安比以往更甚,想到抱在怀里的躯体轻飘飘的,他就忍不住心颤,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握紧了她的手,片刻都不敢移开眼睛。
沐璇沉了脸过来,先是细细地查看了她的面色,随即摸上她的手腕,脉象上的急剧变化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她是怎么了?”月衡澋看她的脸色,焦急地问道。
沐璇放下手腕,心中惊疑不定,看到地上的茶杯碎片,她看看月衡澋,低声说:“外头说去吧。”
戴陌寒上前来,用听诊器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对着沐璇摇摇头,沐璇凝眉深思,带着两人下了楼。
“镜楼……”沐璇清咳一声,说:“她问我要了一味药,你可是喝下去了?”
月衡澋沉默了片刻,问她:“是什么药?”
沐璇尴尬地又咳了两声,道:“一种经过提炼的棉籽油加上其他药物制成的一种药,可以让男子保持正常的情况下……生不了孩子。”
生不了孩子……月衡澋皱眉,难道是不信任他?他还以为是什么毒药,镜儿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这种药?
“根据镜楼现在的状况,我应该能理解她的用意,她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正在迅速衰败,牵引出了从前被废去内力,还有流产后的旧伤,怕是要不行了……”说完,沐璇低下头,擦掉忍不住掉下的眼泪。
要不行了……月衡澋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戴陌寒抱着不断啜泣的沐璇,惋惜地看着月衡澋。
此时月衡澋的表情很可怕,像是僵硬,又有些疯狂,他猛地站起来上楼去,把迎春等人赶了出来,把门用力关上。
迎春几个吓了一跳,不敢和他对上,连忙下来问沐璇。
“你们不要管了,任由他们去吧。”戴陌寒说道,剩下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真是造化弄人。
房里没了其他人,安静地不可思议,月衡澋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站了很久,想到自己做的一切,他颤抖着手把茶壶拿起来,里头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一仰头,整壶茶被他喝了个干净,茶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一声,镜楼睁开眼,茫然地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月衡澋擦了擦脸上的水迹,深深地呼吸几下,回头看着床上茫然地看着他的镜楼,走过去,轻轻地把人抱起来,像是抱着易碎的玻璃。
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收紧了怀抱。
“镜儿,不要离开我,我已经做到了,尊重的选择,尊重你的一切,你为什么还要是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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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楼又梦见了桃花,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烂漫,花瓣像是飘雨一般,一株株生得高大,完全不似普通的桃花那么矮小。
花丛下站着一个小姑娘,梳着丫髻,摇头晃脑地跑着,一会踩这里,一会踩那里,接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跑过来扯着她就跑,大声喊着什么。镜楼走过去仔细看,两张稚嫩的脸孔看向她,笑开了朝她跑来。
“娘!”
镜楼猛地惊醒,只感觉背后一身冷汗,轻轻喘着,想要侧过身起身换一身寝衣,被身后的一双大掌按住,搂进怀里,感觉到她身上不正常的汗湿后,月衡澋立刻清醒了。
“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拿衣裳。”
她贴身的衣服好找一些,不一会月衡澋就取了一身干爽的寝衣,点了一小支蜡烛,扶起镜楼来帮助她换下衣服。镜楼觉得有些羞窘,可月衡澋的神色十分镇定,像是做习惯了,就算她裸着,他也没什么异样。
但是她还是觉得别扭极了。
等她收拾好了,月衡澋去取了杯茶给她喝,接着吹灭了灯,替她盖上被子,自己则是躺在她身边,没有像之前那般睡在外头的榻上。
“六哥……”
月衡澋睁开眼,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镜楼翻个身,在黑暗中看着他的侧脸,感觉他呼吸有些紊乱,犹豫了片刻,才道:“你相信前世和今生吗?”
“前世……今生?”月衡澋坐起来,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些?”
“我……”被他这么看着,她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月衡澋叹息,把她搂进怀里,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柔声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镜楼看着他胸口透出的刺字,一咬牙,说道:“从前有个女子,在一次意外去世后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被哥哥卖进青|楼,在那里遇到了自己最爱的那个男子,两人相爱后,她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替他挡了一箭,死在他的怀里。死后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为了遵守约定,她从楼上跳下一心求死,当她满心希望和心爱的人再续前缘时,却重生到另一个人身上,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心爱的人,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
月衡澋手一紧,差点控制不住力道,镜楼痛呼一声,他才连忙松开,将她扶起来,郑重地问她:“这个故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如果我说,我就是她呢?”镜楼看着他,带着一丝哀戚,一瞬间前世的记忆奔涌而来,他的骄傲腹黑,缠绵悱恻,还有不死不休的执拗,无论如何,他依旧还是他,是她变了。
“你就是她……”月衡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摩挲着,他知道后来那个莫兰不是原先的莫兰,可从未想过……
月衡澋怅然,历经两世寻寻觅觅,到头来他竟然还是错了那么多,“镜儿,你是经历了两世的人,我也是……”他轻轻地吻上她的侧脸,喃喃道:“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也是经历了两世的人?镜楼错愕地看着他,千宁神说的那些保留了记忆的人,包括他吗?
“镜儿,对不起……”月衡澋把她抱紧怀里,紧紧地,生怕她又再次消失一般,镜楼挣扎不开,只能被他攫住,深深地吻下来。
他没有怀疑,就这么相信了?
镜楼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般,看着他一会儿如获至宝地亲吻她,一会患得患失地凝眉沉思,有些弄不明白情况,把准备下床的月衡澋拉住,问他:“你不怀疑我说谎吗?”
“那你还记得你最后想对我说的是什么话吗?”月衡澋微微一笑,突然间,她觉得前世和今生分不清了。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多天真的话,若不是那般奋不顾身的爱恋,怎么会那么执着于天长地久,甚至,她跳楼以求得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哪怕是万分之一。
他看着她眼中的盈盈闪动的泪意,指腹轻抚着她光润的脸颊,一遍一遍。
“就算你不是她,也无妨。”他猜到曾经的莫兰已经消失,如今,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好消息罢了。
“你会怨我放弃了你,爱上了镜楼吗?”
“但是我为了她,又伤你如此……”
看似颠来倒去的话,镜楼懂得他在说什么,突然间她能理解他的意思,无论是如兰,或者是镜楼,虽然被他记了一辈子,可是从未真正得到他的疼宠,更多的是误会,还有伤害。如兰在王府,被元真真陷害失去了一个孩子,而镜楼则是被他亲手喂下的药,两个孩子的夭亡都是镜楼过不去的坎,即便言哥儿找了回来,她依旧不知道如何原谅他。
“你看,言哥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