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璇只觉得心里终于安定下来,才松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手指细细地划过他的眉眼,脸上多了好些风霜。
“辛傲之为什么要抓你?”她语气中显然带着恨意。
戴陌寒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模模糊糊地说到:“不清楚,他说我是那个什么神……”
沐璇一下子激灵起来,推开他抓住衣襟连声问:“是什么神?五道神?五道神的哪一个?”
一连串的问题让戴陌寒头疼,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对五道神真的不怎么了解,就觉得像是地方上的土地神一般,来自现代社会的他无法像这个时代的人那般信奉神祗。平时也没见沐璇拜过神什么的,难道自己真的会是那劳子的五道神?顿时神色也严肃了,仔细回想,自己的苦头都是逃亡的时候三餐不继,可被关押的时候,那条件可好了,顿顿有肉,每天洗澡,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恭敬得不得了。
虽重要的是,他被关押的地方,是东域异族的领土!
“好像说,我是其中之一,说什么当年在座下仙保护下神识最最完整的,,说我有四位座下仙至今都跟在我身边,是好不容易抓来的……这些都是我套出来的话,他们对我很恭敬,几乎是有问必答。”戴陌寒现在想想,再也没觉得是无稽之谈,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试想一下,有关自己的事情,本人还尚且糊里糊涂的,可人家知道的比你还清楚,是件多可怕的事儿!
沐璇拉着他,手有些发抖,问他:“那你跟书易他们说了没有?”
“都说了,”戴陌寒一顿,又说道:“我还问了其他人的下落,那些守着我的异族人估计理解错了,我要问的是那个什么座下仙,他们却告诉我了其他五道神的下落,其中一个,就是临江王月衡澋。”
“什么?!”沐璇不敢相信,五道神是那么至高无上的存在,如今身边竟然有两个?
“所以你不用怕,我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在蓬莱有完整的记录,可以用五神祭来卸去身上的神识,世上将不再有五道神,那么我就是个普通人了。”戴陌寒安慰她道:“还记得我们在费陀罗的事情吗?我觉得他们那边做的事情可能可怕许多。”
沐璇回想起那个在海上偶然路过的国家,心里惊疑不定,那边有叛乱,正在打仗,可当时她和戴陌寒都没觉得是战争,因为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所以他们没办法登陆补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岸上的人屠杀一群穿着白衣服,根本无力抵抗的人们。
“临江王说,那是他们的神。”戴陌寒想起来就觉得一股寒气。
“他们杀了自己的神……”沐璇重复道,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让她觉得窒息。
戴陌寒沉重的点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害怕和不安,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轻声说道:“所以,我不会让我落到那个地步,必须要完成五神祭,我要和你安安心心的过好日子,开揽月朝第一家医院!”
听着他坚定的语气,沐璇也平静下来,点点头。
“另外,”戴陌寒拉着她坐下,提到了另一件事:“还记得我们回来时临江王安顿我们是怎么说的吗?”
沐璇想了想,当时他们在听说了书易冤枉了镜楼,导致镜楼死在长平城外的树林,顾颜朵也无故失踪后,打定主意拒绝回长平,安顿在了旗州,准备安顿一阵子攒些积蓄,然后会蓬莱山里隐居。可是临江王找上了他们,还带来了和贺真浑察成亲的顾颜朵,听说顾颜朵安顿在北沁,沐璇也想着戴陌寒喜欢热闹,答应去了北沁,那时候临江王府和朗家正在议亲,顾颜朵是知晓镜楼心仪临江王的,所以听说临江王成婚,她连朗家的单子都不愿意接,后来是贺真软磨硬泡才让外洋的师傅接了单子,顾颜朵还恶狠狠地跟她说,临江王这个没良心的诅咒他一辈子没儿子,他们每个对不起镜楼的人都没儿子!
可见,当时顾颜朵也不知道镜楼就是朗家的嫡次女,若不是戴陌寒被抓,她只能求助临江王府,另一厢的镜楼突然离开了王府去了长平,临江王府就一团乱。她只能写信给书易,书易是答应了,而且让她北上前往长平。那时候书易就提到有一位故人让她见见,她并没有多心,可是等到她真的处理了北沁的医馆前往长平时,却得知镜楼被掳走了。
当时镜楼活着还有突然被掳走两个消息惊得她半天不能回神,那时候早已经历这一连串变故,沐璇支撑不住病倒了,养病期间她也思考过来龙去脉,但是只想着辛傲之,接着她就被接回北沁,被临江王请去做军医,还说已经找到戴陌寒,但是镜楼在上图城,有着身孕,希望她能随军救人。两相权衡下,沐璇选择跟着军队去救镜楼,也没有怀疑过临江王的用意。
现在想来,这一切除了镜楼两次意外被掳走,其余的,都和临江王这个幕后黑手有关。
“他为什么要拦着我们,不让你们和督军相认?”戴陌寒小声说道,语气严肃,“为什么督军又突然离开他?我觉得和朗家没什么关系,而是这两人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不管如何,沐璇,你不能再听临江王的话了,就算他救了我。说起救人,我和表妹都是靠了督军才有今天,我是知恩的人,没查清楚之前,我们一定不能把督军交给他。”
沐璇顿时醍醐灌顶,原本她对这些人情世故、勾心斗角就迟钝,这时被戴陌寒一提醒,渐渐把事情串在了一起。
看来月衡澋也有问题。
“不管怎么样,先救了镜楼再说,算算时间,她现在肯定生了,有了孩子,怕是救起来更艰难。”沐璇叹息,心里万分担忧,新生的孩子有多脆弱,还有身体虚弱的镜楼,实在是让人揪心。
她不后悔离开揽月朝去外洋,她唯一后悔的是,把镜楼一个人丢下留了这里。
如果她能在她身边,许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沐璇埋在戴陌寒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而戴陌寒拥着她,满是怜爱。
三百六十一 攻城(一)
镜楼怀抱着孩子,看着孩子奋力地吸着乳汁,她爱怜地擦掉她满头的大汗,一对龙凤胎,此时窝在怀里的是女儿,而还在一边饿着肚子的儿子不耐地动手动脚,朝着镜楼看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渴望地望着瑶姑姑。而镜楼怀里的孩子睁开眼,竟是同样明亮的琥珀色,挥舞着手想要抓回娘亲的注意力。
“乖乖地吃。”镜楼拍拍她的小屁股,孩子哼哼了两声闭上眼继续享受着。
瑶姑姑抱着另一个孩子,笑道:“大户人家都请了奶娘,你倒好,竟然自己喂,也不怕两个孩子不够吃。”
“总管找来的奶娘倒是不错,可这里终究还要注意,”镜楼说道,把吃够了的女儿递给她,接过儿子换一边继续喂。
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软软地趴在瑶姑姑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拍着,一会便响亮地打了个奶嗝,然后昏昏欲睡地眯着眼。
“两个孩子命盘算是稳了,我推算过,命中缺水,看来起个带水的名字。”镜楼抱着喝得着急的儿子。
瑶姑姑不赞同,“大名都是家中长辈和父亲起的,会不会越俎代庖了?闹得一家人不快可不好。”
一家人?镜楼讽刺地一弯嘴角,说:“反正是我生的,怎么就不能起了。”
拿起铜钱来一边把命盘再次推了推,只觉得这卦象有些奇怪,可哪里奇怪,她怎么也看不出来,看了好一会才斟酌道:“姐姐就叫清蛮,弟弟就叫溪玉。”
瑶姑姑心里一念,上口倒是上口,可听着总有些奇怪,问镜楼:“这两个名字倒是别致。”
“清蛮小名就叫蛮儿,”镜楼高兴道。
太……随意了,瑶姑姑无奈。
等溪玉喝完了,两个孩子安稳地睡到了榻上,瑶姑姑紧张地看看外头,小声道:“上图城已经被困了三天了,我怕守城的将军把咱们当人质,那就糟了。”
“不用担心,在我们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人呢,”镜楼懒懒地说道:“前院住着的,怕是小皇帝。”
“你怎么知道?!”瑶姑姑惊讶,“是个重要的人,不一定是小皇帝啊?”
“很简单,前院来来回回的都是太监,而且送来送去的都是孩子的玩物和吃食,比我们还要重要的孩子,必然是小皇帝无疑。”
瑶姑姑一时间面色复杂,小声道:“镜楼,我一直没有问你的身份……你现在可愿意告诉我?”
镜楼抬头看她,轻轻拍着熟睡的孩子,笑一笑道:“我的身份,若是不提我还真的忘了……”说着有些感叹道:“我是临江王的王妃,娘家,是黛河朗氏。”
瑶姑姑猛地站起来,猜到她的身份尊贵,可没想到贵到这样的地步,而且还是那位临江王!
“不过这个担心也并非是多余的,我们要做好完全的准备,瑶姑姑,你如今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我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镜楼拉住瑶姑姑,让她坐下,诚恳地说道:“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就是开战前的那一刻,那时候最然守卫严谨,可也是最混乱的,你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去吧。”
瑶姑姑大骇,连忙摇头,“这怎么成,别说我一个人是不是能带好两个孩子,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我们一起躲在那个什么阵法里一起逃走,不行吗?”说完,她站起来,来回走着,努力平息自己惴惴不安的情绪。
“辛傲之把我放在这里,他会不做完全的准备吗?”镜楼苦笑,“看守我们的人不会这些,可不代表他们看不透,你忘记你是怎么看见我的了?可能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让阵法失效,也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能找到我们躲藏的阵法,总之,他有的是方法让我们逃不出去,如今兵临城下,外头的沙漠也不再是屏障,城里的守备只会越来越森严。”
“这……”瑶姑姑完全没了法子,颓然地坐在一遍,外头的军队怎么都不像是来救他们的,反而像是催命来的。
“事不宜迟,我马上准备,”镜楼看着她,带着恳求,“瑶姑姑,只有我在这里,你才能带着孩子走,我把他们托付给你……”
瑶姑姑跪下来,重重地给镜楼磕头,道:“临江王是路家的主子,您是临江王妃,就是我的主子,哪里有我离开,您留下的道理,让我留下吧!”
镜楼立刻扶起她来,鼻子一酸,摇头道:“没有用的,你我身形差得太大,即便是躺在床上也不可能,行不通的。”说完,又说道:“你也算救我一命,不论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明日开始,你天天备下些米汤,离攻城,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瑶姑姑沉默下来,擦了擦眼泪转身出去做事,镜楼起身,看着榻上睡得正香甜的两个孩子。
“你们的哥哥跟你们不一样。”非常活泼,哪里这么乖巧,长得像她,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像他的父亲……镜楼神色一黯,她努力不去回想他,看着这两个孩子,她总是会想起那段日子。想起最后失去的孩子,还有那个得了怪病被抛弃的孩子,二他,那个欺骗她夺走她孩子的,恶魔……
镜楼确实算得十分精准,两天后,二十万大军集结城下,准备攻城。
不出镜楼所料,宅子里顿时混乱成一片,守卫都涌向前院,听见一群孩子尖利的哭喊,还有一群下人的喝骂声,乱成一团,镜楼闻到了血腥的气息,隐约听到刀子插进身体的声响,连两个孩子都感觉到了什么,一起哭了起来。
镜楼将袍子披到瑶姑姑身上,两个孩子睡在两个小布袋中,一端系在腰上,这样一来布条挂在肩膀上,可以让瑶姑姑一只手就托稳两个孩子。
瑶姑姑把准备好的干粮、水和,米汤背好,含着眼泪拜别了镜楼。
“王妃放心,我一定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就算拼了我这条命。”瑶姑姑抓着镜楼的手,神色坚定:“还请王妃能找到我的夫君,将来与我合葬在一起。”
镜楼闭上眼睛,把施了阵法的袍子系紧。
“快走吧,到了军营把玉佩拿出来。”这个玉镯和玉佩,一直陪着她,到了如此地步,她依旧舍不得丢弃,如今,是唯一能证明孩子身份的东西,镯子系在了清蛮的衣角,玉佩挂在了溪玉的脖子上。
瑶姑姑抱紧孩子,看了她一眼,狠下心转身走了,身边走过的几个下人都没看到她,只看见镜楼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立刻警觉地上前来把门关上,另外派人紧紧看住,又匆匆往前去了。
“上图城地势复杂,又有阵法妨碍,暗卫最后都只是找到了关押王妃的宅子,怎么也进不去,刚才暗卫传话来,宅子里估计住着小皇帝,现在要把人抓到城门去,已经乱成一团,暗卫正在集结,想法子进去救人。”
书易听罢,挥挥手让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