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她无力地抬手。
延秋让纺烟上来收拾,一手扶着镜楼起身,朝着主院走去。
温总管、路总管、张妈妈、温姁姁……镜楼努力地整理着这些人的信息,他们也太小看她了,路康为什么针对她的理由没找到,但这些人是一伙的肯定没错。温总管心里打的算盘她也清楚,无非是女儿温姁姁跟着月衡澋日子久了,深得信任,而且月衡澋年纪大了,迟迟不订婚,以为稍加一把油就能成就女儿的正妃之路,自己成了王爷的岳丈也能腾飞一把,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南域好些世家都娶了能干的管事千金,让温总管心动不已。
这些人,就是月衡澋所谓的值得信任的属下?
镜楼咬着唇,踏进正堂,远远地就看见了跪成一地的人。
前头的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先看到她,眼中先是闪过惊艳,接着头重重的磕到地上,大声道:“请王妃怜惜,几位姨娘在庄子上情况着实堪怜,就让她们回王府来吧!”
回来?镜楼冷哼,把她们送走的人是月衡澋,干她什么事?况且月衡澋送走的人她去接回来,赤果果地打王爷大人的脸,他们不是这回事?而且再怎么说,她也不会为了什么捞子的贤名去做什么损己利人的事儿。
“王爷送走的人,本王妃可不敢擅自做主接回来,”镜楼淡然坐下,看着跪在外头的人,说:“难道你们是想让我违抗王爷的命令?”
“可是姨娘们……”温总管抬头。
镜楼清咳一声打断他,道:“若是姨娘们情况堪怜,那么我自会请示王爷,对照顾姨娘的下人们做出惩罚,进王府这件事儿,还是请王爷裁定吧。”
温总管一番话噎在嗓子里,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跪在地上的一名梳妇人髻的女子抬头,怨毒地盯着她,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去,大声说:“婢妾等回王府也不会与王妃争宠,还请王妃能赐一席之地安身!”
“这位是哪个?”镜楼扫了一眼,问温总管。
温总管煞有其事的咳嗽一声,说:“这位是王爷的贵妾翠姨娘姬氏,她曾经为王爷诞下一位小姐,却是夭折了。”
镜楼“喔”了一声,说:“那就回去等消息吧!”
温总管惊愕地抬头,没想到镜楼竟然无视翠姨娘。
“王妃乃朗家嫡女,怎得连如此心胸都没有!”地上的翠姨娘抬头,大声喊道。
“温总管,有一个地方提醒你,”镜楼端起茶来,慢声说道:“本朝的妾室都是贱籍,庶出子女都没有继承权,上不得族谱,贵妾这个称谓只有在前朝有,传出去人家当王爷是逆贼呢,还需慎言才是。”
温总管头上冒出一丝冷汗,而翠姨娘气得抠紧了地上的青砖,他们知道,镜楼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翠姨娘也是武林世家的嫡女……”温总管用袖子擦擦汗。
“我说的话是白说的?”镜楼砰地摔下一只茶杯,语气中威严尽显,让跪下的均是一抖,“姨娘的事,等王爷回来再议,没事就退下!”
剩余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的戏怎么唱下去。
“你这个毒妇!”翠姨娘跳起来,大喊:“王爷真正爱的人是我姐姐姬翡心,你算是老几!王爷为了姐姐几年未娶,在夙鸣山庄他们是有婚约,是我爹姬庄主临终前亲自定下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抢走姐姐的东西!”
镜楼额上青筋一跳,这些人今天是反了,个个要都敢这么跟她说话!
“掌嘴。”镜楼对孙妈妈道。
“是!”孙妈妈气势汹汹地站出去,没想到温总管也没有阻拦,孙妈妈走上去,让织云织锦架住翠姨娘,狠狠地甩下一巴掌,清脆地一声接着一声。其他总管都默不作声,这让镜楼觉得奇怪,人是他们带来的,怎么她罚了人,一点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算算有了十巴掌,镜楼出声喊了停,对孙妈妈来说这十巴掌根本不够,碍于镜楼的命令还是停了下来,织云和织锦两人颇有些得意,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两人一放手,翠姨娘猛地栽倒在地,吓了孙妈妈和两个丫鬟一跳,温总管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刻扑上来去摸翠姨娘的脉门,陡然大惊:“翠姨娘死了!王妃打死翠姨娘啦!!”
镜楼马上大喊:“孙妈妈回来!关上院门,谁也不准出去,立刻叫大夫!”
迎春显然是被吓到了,镜楼的吩咐根本没有听到,瞪大了眼睛看着栽倒在地上的翠姨娘,还是忍冬反应快,一个健步冲上去落下门栅,死死地堵住不让那些管事脱身。
“快去请大夫。”镜楼只能吩咐延秋。
延秋立刻应了一声,转身从后头的游廊走去,通往主院的角门没有关,延秋临走时找了孙妈妈提携的婆子来看守,这次弄出人命,必然不能善罢甘休了。
“死一个姨娘,你们就想拿捏我?”镜楼走下阶梯,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总管,“姨娘就是个玩意儿,我弄死又如何,你还能让王爷休了我不成!”
温总管伏在地上连道不敢。
“王妃也就几个人,也想看住我们?”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可眼中流露出的色相让镜楼一阵恶心。
“说的对,现在王妃打死了人,怎么着也不关我们的事!”好几个管事出声应和,几个人已经爬起来想往外头冲。
“忍冬,拦住他们!”镜楼被半夏和迎春护在身后,几个婆子看孙妈妈的颜色立刻上去扭打成一团。
忍冬最然会武功,到底是女子,况且温总管带着几个下人显然是有武功的,没两下就制住了忍冬,几个婆子被他们一扫,也纷纷倒地,镜楼咬牙切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总管带着一群管事开溜。
“翠姨娘的尸首呢?”迎春失声叫道。
镜楼看向翠姨娘伏尸的地方,竟然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镜楼快走两步,连地上的血迹都还在,怎么尸体不见了,不对,说不定不是尸体,毕竟孙妈妈几个没有摸过脉门,说不定是温总管自导自演。
“没有尸首……”她还是惊疑不定,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惴惴不安。
迎春后怕地拍拍胸口,说:“说不定他们是诈王妃呢,那翠姨娘没死……”
“可是就算没死,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镜楼沉着脸,“到底是我们的人不够用,再去调人过来,把庄子上的人也叫上。”
“叫人来是做什么,王妃。”月衡澋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镜楼吓了一跳,果然是他!一身藏蓝的劲装,身上还披着大耄,显然是刚回来的样子。
镜楼只觉得委屈极了,一个人在王府,竟然还是奴仆联合起来欺负她。
三百四十五 恢复记忆
“六哥!”镜楼鼻子一酸,跑过去想要抱住他,可是月衡澋一让,她抬头,看见他冷峻的脸色和陌生的眼神。
“六哥……”这样的心痛怎么那么熟悉,镜楼捧住胸口,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是什么?
月衡澋有些失望,可是看到镜楼泪眼蒙蒙的样子又有些不忍,说道:“你是王妃,和属下计较什么,路康跟了我多年,你怎么能把他送到官府?还有翠姨娘……你也不能活生生地把人打死。”还好路康和徐南照是老友,不然进了牢狱还不得吃个苦头?为了那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们出言侮辱我……你的属下,还有你的好姨娘……”镜楼哽咽道,忍冬上来扶住她,十分担心地替她顺气。
“他们不会的。”月衡澋肯定地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而且那个翠姨娘我只是掌嘴十下,怎么可能丧命!”镜楼着急着解释:“刚刚故意昏倒在这边,人却突然不见了!”
月衡澋身后一个管事站出来,插嘴道:“王妃,容属下多嘴,刚才温总管抬着翠姨娘出来了,明明浑身都是伤、血流不止,是活生生被打死的。”
怎么可能呢?镜楼不敢相信,她明明打了十巴掌而已,是温总管使了掉包计!
“王爷,说不定是真的呢,这次我爹可是亲眼看到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温姁姁行月衡澋的背后走出来,颇有些后怕地说道。
镜楼抬头,看到温姁姁在他身后得意地笑了。
“这些都是你计划的?”镜楼冷声道,随即咬着牙转头问月衡澋:“王爷,您不是出去巡视吗?带个女子想什么话!”
“我身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月衡澋有些生气,可意识到语气重了,立刻放软下来,说:“今天……”
他没有说完,就被镜楼打断,并不是说话,而是她猛地吐了一口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无法承受,何况月衡澋不相信她的话!
“镜儿……”月衡澋有些后悔,想要上前来扶住她。
“王爷请小心。”忍冬走上来,拦住他伸过来的手。
月衡澋看着脸上有疤痕的忍冬,心里突然一股不安升起。
“王爷,就算是我王妃,犯了错也改……”温姁姁还在一边火上浇油。
“闭嘴。”月衡澋低喝。
镜楼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她胸口的痛感越来越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王妃!”迎春大叫,镜楼又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快请大夫!”月衡澋大叫!
身后跟着的徐南照和路康面面相觑,脸色极为沉重。
忍冬还是不让他接触镜楼,镜楼此时有些昏昏沉沉,她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呼唤,夹杂着微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微微抬头,眯起眼来,一个全身是白的女子款款走来。
“镜儿,你要坚持住……”女子俯下身来,用温柔的双手轻抚着她的面颊,“相信他,镜儿……”
“呜哇……”一个婴儿的哭声打断了女子的话,女子突然之间消失了,镜楼只觉得身体轻得似乎飘了起来,她感觉不到忍冬抱着她,脚下也似悬空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时不时还有白云飘过,低头一看,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在脚下,花纹无比的熟悉,这面镜子旋转着,发出空荡荡的机械声。
这是哪儿?镜楼想要动,却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
“呜哇……”婴儿的哭声渐近,却有一片云挡住了他,他哭得好厉害,哭得让镜楼心疼不已,她想要拨开那片云,想要看看那个孩子。
婴儿依旧哭着,镜楼越来越心焦,也不知自己究竟焦虑什么,就是想要急着拨开厚厚的云雾见一见那个孩子。
“滴答”一个水声传来,又是一阵风,镜楼猛地感觉胸口炙热起来,像是烫到了皮肤,而记忆如同洪水一般破闸而出。
幼时的敷原宫、辛傲之,还有脸上涂脂抹粉的姚贵妃。
师父、佩姨……
还有那个孩子!
镜楼猛地睁大眼,粗喘着,浑身都是汗。
忍冬抱着她,只觉得镜楼全身都在痉挛,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一块发光的镜子缓缓出现,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这时,人人都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像是从镜子中传来。
镜楼看到了它,胸口胀裂的痛感渐渐平息。
她的身体根本受不了一次那么庞大的记忆,还有那些太过极端的情绪,是盘虚镜保护了她。
“谢谢你……”一直以来保护她,镜楼微微一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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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楼昏昏沉沉地睡着,外面没有人敢离开,温姁姁坐在外头的抱厦里,着急地来回走着,她当然不是担心镜楼的身体,而是月衡澋的反应,他太在乎她了,如果此举能成功,那么他再怎么在乎她也没有用!
路康抿紧了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色慢慢暗沉下来,冬日的夜晚十分寒冷,可是没有人敢叫苦。
主院的内屋中,月衡澋守着镜楼,在大夫开完药方后,半夏跟着大夫出去了,忍冬虎视眈眈地防着月衡澋,却因为主仆有别,也只能暗自瞪两眼。
镜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时,她真的以为是在做梦,可是看见月衡澋担忧的脸,她才想起来。
那不是梦,是最残酷的现实。
“六爷,你现在做这张脸是何意?”镜楼微微弯起嘴角,带着嘲讽。
月衡澋一愣,没想到刚醒来她会是这个反应,“镜儿……”
镜楼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忍冬,虚弱地一笑,轻声说:“小蝶,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你来了……”
忍冬一愣,掩住嘴巴,泪如泉涌。
“大人……您终于想起来了。”虽然不愿意镜楼想起从前的痛苦,可是被她遗忘,终究是难过的。
而月衡澋猛地倒退两步,浑身都有些发抖。
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镜楼又笑了一声,说:“扶我起来。”
迎春还愣愣地不知所措,慌手慌脚地把镜楼扶起来,忍冬则是伏在床边大哭,镜楼安抚地拍拍她的头,说:“出去罢,我有些话和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