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的能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不是?连乞丐她都能当!
果然,她是配不上朗家那样的门庭,自己又为何要上去自讨其辱呢?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小姑娘,咱们去更南边,那边富人多呀!”老乞丐像是跟定她一般,还给她提建议。
更南边是别邑王的地盘了,镜楼回头,说:“你是说哪个南边?”
“我们去旗州!”老乞丐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道:“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黄金。”
镜楼轻嗤一声,那不过是生意人吹捧出来的罢了,不过旗州……
“我们去吧。”
一样都是无处可去,离得远,她反而安心。
又是好几个月的日晒雨淋,两人也幸好不打眼,到处兵荒马乱很容易被忽略了,南域和东域的山贼一般都挺老实的,据说是被长平的督军给吓的。而镜楼听到这话,现在也不过是一哂之,再也没了当时的愤慨和绝望。
北沁在北沁湖边,在南域中心,南域有四个十分繁华的港口,分别是虚州、旗州、笃安和积尧,笃安在最南端,虚州就在虚江边上,积尧在仁王河边上,但旗州却不在北沁河边上,它处在虚江和北沁河之间,据说外洋的大船能停在那边,久而久之就变得繁华起来。
“前头就是旗州,”老乞丐捶了捶腰,一路走来身上一把老骨头也有些吃不住,“我们走了三个月,算是快的了。”
旗州府不大,城门也不及北沁大,人流却出奇得多,排了许久的队,付了十个铜板的通关费才进了城。
北沁的繁华带着古韵,颇有些深沉藏拙的意味,而旗州却不一样,两边的街道满满地挤着鳞次栉比的商店,招牌一个做得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颜色艳丽,挤在一起,不但热闹非凡,看起来还别有一番风情,不同于北沁和任何一个地方,只属于旗州的风情。
两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香味飘过来,镜楼摸摸肚子,饿了。
“快找个地方坐下吧,过一会说不定就能吃上了。”老乞丐麻利地翻出碗来,递给镜楼一个。
走过许多地方,镜楼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要做什么,可是说她也慢慢习惯了,缩在角落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笑,一家人紧紧挨在一起,说说笑笑,镜楼只是看着,接着把目光转到一边的包子摊上,心里努力地想着等会要吃包子。
前头有一个把短发扎了个小辫的男子,头发不似时下男子那样梳得光灿,有些凌乱和随意,身上的衣服也松垮得很,穿着双木屐站在街上,却十分打眼。
因为人很高。
那样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几乎不用回头,她就知道那个人,就是月衡澋!
她连忙拉起老乞丐离开,脸色紧绷。
老乞丐被她这么一拉不高兴了,正要着钱呢,这时候正好是那些夫人小姐逛街的时候,“你这是做什么,生意还做不做了!”这里的生意,自然指的就是要饭。
手上的破碗像是发烫,镜楼此时恨不得扔了它,只好压低了声音喝道:“我看见熟人了,可不能被认出来!”
“这是好事儿了,有熟人可以投靠!”老乞丐声音大了些,可是马上意识到不对,“该不会是仇人吧!”
仇人也不至于,镜楼十分复杂,“也不是仇人这么……”
“那位小哥,你……”
是他的声音!镜楼立刻竖起耳朵。
“这位大爷有什么事儿啊?”老乞丐十分响快地转身回答,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月衡澋一笑,说:“我是觉得这位小哥有些眼熟,想问问他是不是以前认得我?”
什么叫做以前认得他?镜楼犹豫地转身,抬眼悄悄看了一下,有些惊讶,因为月衡澋明显瘦了许多,原本就高大,此时看起来有些瘦长了。
“我觉得我应该见过你,真的很眼熟。”月衡澋还特地弯下腰,仔细看她的长相,镜楼一遮脸,转过头去。
月衡澋脸上的笑淡了下去,皱起眉来像是思索着什么,对身后的侍卫道:“把二位请回去好生招待吧。”
镜楼一听,下意识立刻带着老乞丐逃走,可失了武功,她哪里是两个侍卫的对手,在街上的众人没有什么反应,两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带走。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站出来,毕竟只是两个乞丐罢了。
一阵天翻地覆,镜楼险些吐出胃里的酸水。
“放开我!”镜楼蹬开人,跳到一边,两个侍卫互相看一眼,明显呆愣了,怎么还是个姑娘!
镜楼揉揉摔疼的脚,瞪着两人,左右一看,道:“老乞丐呢?”
“那老乞丐看你被抓,跑得比兔子还快!”其中一个侍卫嘲讽道。
跑了?镜楼有些奇怪,老乞丐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她被朗家赶走都一路跟来了,怎么这时候反而跑了?后来转念一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像是惹上了大人物,会跑也是正常的,若是真把自己当成亲孙女一样还扑上来救人,那倒要看看情况了。
老乞丐没事便好,少了她,说不定老乞丐更自在些,毕竟一路上都是她在麻烦他。
此时她才抬头打量这地方,十分普通的白墙和黑漆家具,有些陈旧,摆放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真品,倒是种了好些花卉,看起来挺有情调。
这是六哥的屋子?他不是在北沁吗?镜楼有些迷糊。
“真是对不住,我只是想请姑娘来一叙罢了。”月衡澋走进来,笑着行了一礼。
镜楼后退两步,低下头。
“其实……”月衡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也是觉得似乎见过你,想问问,你是不是认得我?我之前受了重伤,伤了脑子,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镜楼抬头,看着他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脸上的笑也不似从前那般淡淡的,心里顿时一紧,什么时候他受伤了?为什么她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就在不久前,据说为了追击一个杀人凶手,我不小心遇到了以前的仇敌,几番打斗下,被砸伤了头,那道疤足足三尺长,失了记忆不为过。”这个月衡澋笑道,还就着比划了几下,嬉笑的样子有些像十三,和他之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是……吗?”镜楼扯着嘴角笑笑,后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哪里还有经历去关注,不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看起来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吧?”月衡澋坐下,也招呼她坐下,“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现在的脸脏兮兮的,她都觉得自己臊得慌,只是敷衍道:“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们以前……”以前是什么?兄妹?他的妹妹们都死了,连自己的身份,在昆仑府也是死了的,那她到底是谁?
“我们以前是朋友罢了,没想到你还认得。”镜楼没有坐下,扯开了话题,问他:“能否借个地方让我换身衣裳再洗洗?”
“可以可以,”月衡澋叫来一个年轻的媳妇子,“你带这位客人下去洗漱。”
一百九十 留下
那名媳妇子打量了她一眼,没有露出轻视,只是客气地把她引到内院,接着烧水,洗浴,镜楼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洗澡了,整整洗了半个时辰,用了几大桶的水才罢休。动作一停下,她又想起月衡澋失忆了,坐在水中,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方人在追杀他?竟然失忆了……
头发被揉得半干,镜楼随手盘了起来,穿上下人准备的旧衣服,虽然有些宽大,却也能凑合,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到底是女子,哪里真的像男子那般不讲究。
那名媳妇子看呆了,口水险些留下来。
不用领,镜楼认识回前院的路,整个别业很小,镜楼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自己的样子,会不会刺激他,让他突然恢复了记忆?
镜楼清咳一声,先道了声谢,抬头却迎上月衡澋惊艳的目光。
没错,是惊艳,完全是陌生人的反应,这时说不清什么情绪,镜楼顿时有些失落。
月衡澋发现她的低落,递了杯茶给她,对她一笑,“你若没处去,就住下吧,听我的总管说,我不常来旗州,这别业就一直空着。”
此时镜楼确信他真的是失忆了,还能如此接纳她,再想起书易的绝情,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顿时有些泪湿。
“你不要那么感动,这别业小得很,只有几个婆子和他们的老子,你好些事情要自己做呢。”月衡澋连忙摆手,叫外头的婆子进来,“带这位小姐去洗漱,以后她就住这儿了,你们要小心伺候。”
那婆子立刻应了一声,接着躬身下去了,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镜楼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茶杯,自己的亲爹不要自己,长平更不用说了,她现在只想找到顾颜朵和贺真诨察,这两人不管怎么样,最后也都护着自己,被辛傲之的人追杀,现在情况都不知道如何了,可自己现在没有武功,找人何其困难。
“六……六爷,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她抬头看着月衡澋。
月衡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镜楼的担忧去掉了一些,说:“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女子名为顾颜朵,还有一名男子有异族血统,是金发碧眼,名为贺真诨察,若是有这两人的消息,还请……”
“知晓了知晓了,”月衡澋大方地挥挥手,“我立刻派人去打探。”
这样土豪式的语气,镜楼颇有些哭笑不得,连日来的苦闷也散去了些,和他一起笑了起来,说:“那镜楼就多谢六爷了。”
此时此刻,镜楼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还是他的妹妹,毕竟,他当时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并非皇族血脉。自己从东域千里迢迢,不料居然还能在这里遇见他,原本打算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可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她却丝毫没有想要再次一走了之的想法,不然,当时她也不会撒那样的谎言……
或许,她在内心深处总是存着希望吧。
双手往衣袖缩了缩,常年习武,这半年来又是风餐露宿,她脸上的皮肤和双手都是粗糙不堪,就算洗净了脸,换了衣服,她依旧觉得自己太过窘迫。而他呢,一身干净的靛蓝色长袍,沉稳而且十分清爽,头发依旧是短的,额上系着跟发带,像是船上的打扮,透露出的气质让她望尘莫及,她总是仰望他的,到现在也不例外。
月衡澋十分意外地相信她,就算几个下人带着怀疑的目光,在月衡澋的眼中,完完全全透着信任和关怀。
“我给你带了些料子,韩嬷嬷有一手好针线,我都给了她,马上天要冷了,让她好好给你做几身衣裳,还有这些头绳,我看你喜欢绑辫子,怕是异族人的习惯吧。”月衡澋从怀里摸出几样小玩意儿来,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镜楼失笑,说:“六爷想得周到。”
月衡澋让一边年轻些的媳妇子把东西带了下去,说道:“你是异族人,这儿可是住得惯?改天我寻些书来给你打发时间罢。”
镜楼连忙起身道谢,“住在这里已经是打扰六爷了,还怎么敢提这些。”
“无妨无妨,”月衡澋笑得真诚,说:“你如今无家可归,怎么着我也得照顾好你,我们不是朋友吗?”
抬起手掩去不自在的表情,镜楼喝着茶不说话。
“还没问姑娘怎么称呼呢?”月衡澋招手让下人奉茶。
“镜楼,”镜楼小心地说道,“镜子的镜,楼是高楼的楼。”
月衡澋一笑,说:“可巧了,我的字是遥轩,倒是如出一辙。”
遥轩?镜楼垂下眼,遥轩的名号难道原来就是六哥自己的?那那个所谓的大皇子就是顶替了原先的遥轩,也就是说遥轩早年闯荡江湖时,就是六哥本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一直没有弄明白!当时作为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之一的临江王,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去贫困的江湖闯荡什么?
若不是失忆,恐怕他也不会和自己说那么多吧?镜楼苦笑,又说:“和我一路来的老乞丐对我也是照应良多,请六爷的手下不要为难他了。”
“他可是跑的飞快,”月衡澋有些不屑,说:“如果他找来,我会给些银钱。”
镜楼不再说下去,虽然心里有些惆怅,可大难临头求自保是本能,老乞丐已经照顾她那么多,她怎么会怪他呢,何况她现在也算是有了片瓦遮身,希望老乞丐也能有些银钱防老,再多的,她也不会开口问月衡澋讨要。
两人在一块儿的时间终究是少的,月衡澋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镜楼猜测应该是和长平有关,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她也不敢打探外头的情况,之前只知道自己沉冤得雪,后续的事情自打住进了这里,都没有听说过什么。
长平,她是回不去了,可是记挂的人总在那里,皇都又变了天,长平也不知道今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