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儿自然知道书染在林锦楼跟前如何得脸,不由花容失色,想央求书染又拉不下脸面,泪珠儿跟滚瓜似的掉了下来。书染给寸心使了个眼色,寸心会意,口中道:“我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擦擦脸。”便出去了。
书染从腰上把束着的水绿巾子摘下来,给鸾儿抹了抹脸,淡淡道:“收收你的泪儿,我有话与你说……”见鸾儿抽抽搭搭的坐起来,便道:“若不是一家子亲戚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我八岁进府,冤枉亏哑巴亏什么亏没吃过,多少算计也都见识了,后来服侍大爷。大爷脾气你知道,岂是个好相与的人,我跌跌撞撞摸索到今天,辛辛苦苦才有了这点脸面,如今要告诉你几句话儿。”
鸾儿的哭声小了些,一边用巾子擦眼睛,一边支起耳朵听着。
书染道:“你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家生的奴才,把自己看得比主子还大,那就是作死。可眼下是奴,之后的事还保不齐如何,莫非你甘愿一辈子就当个通房的丫头算了?”
鸾儿立时瞪圆了双眼道:“自然不能!那有什么趣儿!”
书染点头道:“那就是了,大爷迟早要重新娶个奶奶进门,日后三妻四妾的也绝少不了,你只要谨言慎行,多学学人家画眉,嘴甜着点,哄大爷欢喜了,再生个一子半女,当上姨娘,再有儿女傍身,即便不是主子奶奶,也能与其比肩了。”
鸾儿迟疑道:“算命的都说我一生吃穿无忧,呼奴唤婢,日后能当诰命夫人呢,倘若我不当正房奶奶,哪儿来的诰命夫人?”
书染一股气上来,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当正房奶奶,亏你敢说出口,也不怕人人一口吐沫啐你脸上,耻笑你没羞没臊!大爷什么身份,林家长子孙,堂堂四品将军,过了中秋就要提从三品了,这样的权势品貌,就算皇帝的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你奴才出身的?想瞎了你的心!你再痴心妄想,我立时就回禀了大爷和太太,赶你出去,省得丢人现眼!”
鸾儿眼里噙着泪道:“都是奴才出身的,你又何必来作践我?”
书染冷笑道:“都是一般出身,我却是要脸皮的,不像你这般不知廉耻!你这话传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鸾儿最是要脸面的人,从未遭过如此责骂羞辱,捂着脸倒在炕上又大哭起来,一边蹬着腿道:“你走!你走!”
书染站起身道:“我自然要走,不要脸的小蹄子,若是再这么糊涂下去,认不清自己身份,我就把你这番话跟大爷去说!省得通过别人的嘴传出去,累得我也没了体面,遭人耻笑。还想当正头奶奶,也不打量自个儿从头到脚有正房娘子的端庄气派么,真是前世冤孽,让你这么个现世报进了知春馆!”
鸾儿听了此话,愈发哭得天昏地暗。
书染顺了半天气,这才推开门出来,只见寸心正守在外头,迎上来道:“姐姐别气,鸾儿姑娘年纪还小呢,再加上香兰来得太急,大爷又是个有新欢忘旧人的,这才一时怒上来,拈酸吃醋罢了。”
书染落泪道:“我的儿,她要有你一半机灵便好了。”
寸心听屋里隐隐还传来哭声,便问道:“那姑娘……”
书染拧着眉道:“让她哭!能哭明白就好了!这个混帐,日后不知要惹多少事出来。”又摇了摇头道:“心气儿高不是坏事,可痴心妄想就不能了,说句诛心的话,即便是当姨娘,大爷对鸾儿新鲜劲儿过了,还不一定能瞧上眼,更别说旁的。你年纪小,先前大爷身边儿的几个人你都不曾见过就让赵氏赶出去了,模样性情个顶个的都比鸾儿强,且不说先前,就是大爷巴巴惦记着的香兰,长得千娇百媚,鸾儿一比都成了野草花儿了。鸾儿还这样闹腾,岂不是自找没趣?她没什么害人的心,可脑子不灵光,只怕日后年老色衰了更难在府里安身,还不如趁着年轻貌美,多博些恩宠,生个一子半女的,后半辈子也好有个指望。”
寸心深以为然,抿嘴笑道:“姐姐是个会审时度势的明白人,怪道大爷这般器重呢。”
书染叹道:“这也是吃亏吃出来的。你瞧大爷脾气不好,可眼睁睁是极有本事的,凡事也有个担当,早些年说我没动过心,那是瞎鬼,可瞧他身边女人换来换去没个长性,外头还有好些相好,那个心早就淡了。鸾儿瞧着大富大贵眼热,也得有那个手段有那个命!”说着抿了抿鬓发,对寸心道:“把你们姑娘的镜匣子取来,我重新梳个头匀个脸。”
寸心道:“姐姐头发还好好的,梳它做什么。”
书染叹道:“我得去正房,替那个小蹄子给香兰赔不是去。”对寸心提点道,“可别小瞧了她,大爷待她可是不一般。我瞧着她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若是鸾儿日后冲撞了她,你少不得从中打个圆场,斡旋一二。”
当下,书染重新洗脸梳头,收拾妥当了回到正房来。香兰正趴在窗台上看院子里的花草发呆,书染寻了个地方坐下,还未等开口,便听小鹃在外头道:“大爷回来了。”
香兰连头都没回,心说,这个活阎王怎么又回来了,原先不是总在外头,见天不着家么。林锦楼进来也没瞧香兰一眼,只绷着脸道:“我要换衣裳。”
正此时,小鹃又在外头道:“三爷、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林东绫已走了进来,捂着嘴笑道:“都说大哥哥房里新添了美人儿,我们都来凑凑热闹。”
林东绣道:“我们这巴巴的过来,大哥哥可得赏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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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敬茶
林锦楼转身出去,只见林东绫、林东绣、林东绮从门外走到厅里来,林锦亭坠在后头,懒洋洋道:“大哥是大忙人,没瞧见正换衣裳要出去么,你们还想在这儿蹭饭?我看这饭也甭吃了,赶紧把美人儿请出来让小爷看看,什么宝贝,捂那么严实。”
林东绫找了张椅子坐了,口中道:“是呢,我们姊妹方才还说,什么天仙,让大哥哥迷了眼,特意从府外头弄进来,这都两天了,连老太太都没让瞧一瞧。”说着跟林东绣对了个眼色。
林锦楼含笑道:“我还说今儿怎么这么齐整,各个手牵着手往知春馆来瞧我,还道你们都长进了,知道友恭之大义,孝悌为何物,原来是跑我这儿来打秋风。”
林锦亭往罗汉床上大喇喇一坐,歪在妃色菊纹凤尾暗花大引枕上,道:“还打秋风呢,都进来了,连碗水都没给倒。”
书染已将茶端到罗汉床上的炕桌上,笑道:“三爷请喝这一杯。”
林锦亭道:“还是书染姐姐知道疼人。不是今年的新茶小爷我可不喝。”
林锦楼对着林锦亭后脑勺就是一拍,道:“你这猴儿,都赏你茶了还挑三拣四的。”
林锦亭摸着脑袋叫屈道:“我这当弟弟的不是担心哥哥你么,昨儿个你喝成那模样还骑马回来,我生怕你身上不舒坦,还让素菊炖了个解酒的汤水。”说着一指跟着的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
林锦楼道:“等你那醒酒汤黄花菜都凉了。”
林锦亭拉长了声道:“是,你自有美娇娘洗手作羹汤。”往林锦楼身边凑去,压低声音道:“昨儿晚上巴巴回来就为了她是罢?我还纳闷呢,要往常,哥哥你早就在妓馆里歇了,蕊仙姑娘左一眼右一眼的瞧了你半天。大眼睛都快滴出水儿了,你愣是没搭理,急急忙忙收拾去了,连马车都没坐。啧,什么样的宝贝儿在家里藏着,让你火急火燎的回来?难不成比蕊仙还俊?”
林锦楼乜斜着眼看着林锦亭道:“怎么?瞧上蕊仙了?你要有胆,不怕长辈家法,哥哥就替你出银子梳笼她如何?”
林锦亭倒是有些心动,略一想又连连摆手道:“算了罢,如今我身上一官半职没有。老头子早瞧我不顺眼了,出去逛逛,找点乐子也就罢了。若真包宿下来,祖父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两人正叽叽咕咕说着,林东绮用折扇敲了敲洋漆小几子,笑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儿呢,把我们姐妹几个晾在这儿算怎么档子事儿。”
林锦楼道:“好妹妹。哥哥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月月底就要出嫁了罢?不乖乖在屋子里绣嫁妆,也跑来这儿凑热闹,难不成还想让哥哥给你添嫁妆?”
林东绮的脸“噌”就红了,啐道:“满口里没个正经话,我是来这儿瞧新嫂子的。”
林东绣从黑漆螺钿八宝盒里捡了一块蜜杏儿。放到口中道:“行了,别卖关子了,大哥哥把美人请出来罢。”
林锦楼便抬头。朝书染打个手势。书染微微点头,便往东次间里唤香兰,进去便瞧见香兰还在窗台上趴着呢,便走上前道:“香兰姑娘,换身见客的衣裳罢。几位公子小姐们都等着见你呢。”
方才外头人说话,香兰在次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烦不胜烦,不由蹙了眉头。
书染忙劝道:“出去罢,不过露个脸儿。”
春菱也在旁劝道:“这个场合怎么都要给大爷脸面,还是去罢,啊。”
香兰无法,只得换了见客的衣裳出来。林锦楼等人正在外头说笑,忽见得从里头缓缓走出个美人,穿着银红绉纱袄儿,素净的白杭绢画拖裙子,头上简简单单绾着髻,只用三支玲珑金丝偏凤簪,不见旁的首饰,低垂着粉面,行动皆雅,仿佛刚从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女儿似的,盈盈拜了拜,道:“见过诸位。”
林锦亭有些发怔,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抻长了脖子道:“这是……这就是……”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遭,忽回过神,看了林锦楼一眼,心道:“还没瞧见脸,单说这身段和气质就比蕊仙强了不知几重山,比他见过的女人瞧着都仙气,怪道把大哥这种见惯了胭脂的也迷得神魂颠倒的,不当外室养着,非要把人弄进府里头来不可。方才三妹、四妹撺掇我来,我还不愿意,幸亏来这一遭,否则就瞧不见大哥的心尖儿肉了。”见香兰低着头又要退下去,忙笑道:“这就是新嫂子了?哟,赶紧的,人都出来了,该给我们几个敬杯茶罢?”
林东绣话中带刺道:“就是,总该给我们几个敬茶,急匆匆的走,莫非瞧不上我们几个怎的?”
香兰微微抬起眼睛看了林锦楼一眼,林锦楼嘴角上挂着笑,对香兰道:“既如此,你就端茶敬一遭罢。”
春菱忙取出一套冻蕉叶的茶具,有二十余个小杯子,用热水过一遍,和书染一道沏上茶,放在托盘上,交到香兰手中。香兰暗道:“只当是在戏台上演一场戏罢了。”闭了闭眼,先端给年纪最长的林东绮。
林东绮笑着接了,歪着头看了看香兰的脸,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几声,拉着身边的书染耳语了几句,书染也含笑着说了些什么,二人都捂嘴了起来。
香兰又去敬林锦亭,林锦亭端了茶,对香兰左看右看,摸着下巴道:“新嫂子叫什么名儿?我可曾见过你?怎么觉着……有些面熟?”
香兰涨红了脸,咬了咬嘴唇闪开了,林锦楼踹了林锦亭小腿一脚道:“把你那贼眉鼠眼收收,碰见个俊的就说见过,也不瞧瞧这是谁的人。”
林锦亭也涨红了脸,捂着腿翻着白眼说:“不是,真不是……我真瞧着有些……眼熟。”
香兰刚好敬到林东绫跟前,林东绫看了香兰一眼,端着茶杯似笑非笑道:“三哥哥当然瞧着眼熟了。她是谁你都不晓得?她呀,原来就是咱们林家的奴才,后来攀上高枝儿,去了宋家,当时可是好端端的威风气派,吓得我和四妹妹都不敢说话了,有这样震主的奴才在,让我们为姨妈和檀钗妹妹好一通操心。”
“三姐姐怎么能用‘吓’这个字眼呢,当时奕飞哥哥待她温柔小意的模样儿,才真真正正是郎情妾意的精彩段子啊。奕飞哥哥心甘情愿让她糊弄呢,咱们俩‘吓’个什么,操那么多心。真不值当的。”林东绣嗑着瓜子,笑吟吟的把话接了过去,“听说她一去,原先服侍奕飞哥哥的芳丝就上吊没了命,要我说呀。大哥哥房里鹦哥、画眉还有鸾儿什么的才应该操心呢。”
屋中皆静,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听闻。
原来林东绫、林东绣听见丫鬟婆子们嚼舌头,说林锦楼房里来了新人,是个叫香兰的,原先是府里的丫鬟,曾让赵月婵撵出去过。她们姊妹听了这个哪还有不明白的。因在香兰手里吃过大亏,正恨在心头上,两下一合计。便叫上林东绮和林锦亭,面上说是来瞧林锦楼添的新人,其实是来找香兰晦气,报那一箭之仇。
林东绮拽了林东绣一把,将一颗杏脯塞到她口中道:“你昨晚上发恶梦了。满口说胡话,快吃个甜的堵堵你的嘴。”
林锦楼脸上仍带着笑。漫不经心的把茶碗端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只是额上青筋已隐隐绷起。
香兰脸色发白,一丝表情全无,将茶端到林东绣跟前,林东绣看了林锦楼一眼,见他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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