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这番话告诉林锦楼,正好可以瞧瞧他的态度。林家对这亲事也八成是认了的,所以也该敲打林锦楼,倘若真心想要结这门亲,就不该把小妾举到这样的地步,日后该摆出个姿态来。我们姜家虽是有求于他们,可也不是可任意揉圆搓扁的。这门亲事再如何难得,也不该把自己地位放得太贱才是!”
姜母颤着伸出手,将姜曦云拉起来揉到怀里,哽咽道:“好,好孩子,你这样勇敢果决,不输个男子了,祖母豁出老命去,也得给你做这一回脸。你说得是,凭什么咱们要退到如此地步,事情未定,总要先争一争的。”
姜翡云迟疑道:“倘若。。。。。。倘若争不成呢?”
“那我也就认命了!”姜曦云靠在姜母怀内,眼中一片清明,“只是不试一试就退让,要我如何甘心!他林家是尊贵,我们也有求于人,可姜家的女儿,也不该就这样自轻!”
正房外,清芬躲在帘子后头探头探脑,见门口有流苏和若晴两个丫鬟守着,只好转回来,姜丹云正坐在外间的炕上,拿着靶镜懒洋洋的照着自己,清芬在她耳边低声道:“门口有人守着呢,说什么听不到。”
姜丹云冷笑道:“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防着我跟防贼似的,有什么用?今儿还不是让人家打了脸?屋里说什么我还不乐意听了,走,咱们出去逛逛。”言罢起身,带着清芬出去了,想了想,林家也无甚好去的,倒是今日谭露华排揎了姜曦云一回,反倒暗暗的给她出一口气,便往康寿居去了。不在话下。
话说这两人刚走,梦芳院正房外便传来敲门声,流苏在门口道:“老太太,林大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众人听了慌忙将眼泪拭了,整理仪容发饰,拽平衣角,姜母忙道:“快请!”门一开,春菱带了两个小丫头子走了进来,手里都捧着料子。春菱先满面春风的问好,又道:“大爷一回去就先吩咐把礼物给梦芳院送来,这两匹缎子是给姨老太太裁衣裳的,这三匹是给三位姑娘的,另还有两匹,是给没来林家的那两个姐儿。”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捧出一个掐丝珐琅小盒,递上前道:“这是戒指,单只五姑娘有,旁人可不曾有呢!”
姜母接过来,打开一瞧,只见是个赤金镶珠的戒指。珠光圆润,极有文采。姜母笑着递与姜曦云,道:“快瞧瞧,这可是个好东西了。”
春菱忙接话道:“可不是。大爷出手虽阔绰,可这样的好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就能让他送出手去的。”
姜母心里好过了些,淡淡的笑开了,又一叠声命人给春菱打赏。姜曦云将人亲自送到门外,将众人回避了,轻声问:“大表哥回去怎样了?”
春菱道:“没怎样,吩咐了香兰几句便往前面去了,又吩咐让张太医再来一趟。”
姜曦云奇道:“张太医?府上谁病了?”
春菱道:“嗐,没人病,就是香兰。总不见喜,大爷就专门请了个太医给她瞧瞧,药吃了几十副都没动静,大爷不耐烦了,要把太医请来再换个方子吃吃看。”
姜曦云紧拧的眉头方才舒展开。拍了拍春菱的肩膀道:“我知道了,还得谢谢你,倘若不是你说要做护膝,我也做不了那么讨巧的东西。”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封红包给她。
春菱笑道:“我也只是顺嘴这么一提,是姑娘冰雪聪明罢了。”又悄悄把红包推了回去。
姜曦云笑道:“别见外,日后有的是地方要仰仗你呢。”
春菱听了方才将红包收下,笑道:“姑娘不愧是大家出身的。行事就是大气,比不那些小鼻子小眼睛出来的,跟着姑娘办事,我心里头痛快。”说罢方才带了人走了。
回到畅春堂,春菱回过书染,将要进屋时。只听屋内画扇道:“春菱姐呢?奶奶刚刚找她,让她把两盒鲜果子以大爷之名给太太那屋送去,这可是个巧宗,太太欢喜了还指不定赏下来什么呢。”
小鹃嗤笑一声道:“你找她?方才刚抢了灵清的活计,领了尺头狗颠儿似的给梦芳院送去了。人家如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打算攀高枝儿去了!”
灵清叹了一声道:“也不知她想什么,姨奶奶待她好,体面的活儿大都让她去,她还成天嘀嘀咕咕的。要我是主子,见她这副德行,早给赶出去了。”
灵素道:“她心里不痛快呗,原先她多风光,简直连姨奶奶的主都能做了,如今谁还拿她说的话当令箭。”
春菱气得满脸通红,用力一掀帘子跺着脚进了屋,屋中顿时静下来。春菱冷笑着环视屋中之人,众人皆不理睬她,只埋头做事,连原先能同她说两句的雪凝也不吭声了,只用小银镊子剔核桃。
春菱沉着脸回到里屋,先前她同哪个丫鬟拌嘴,只要一甩手闹性子,香兰皆会从中调停,好言相劝,只是后来香兰便不再管了,只交由书染料理,让她没白受了好几顿教训。她渐渐明白,香兰已不是当初那个初进林家战战兢兢又心灰意冷的小女孩儿了——她真个儿成了自己头上的主子,只是自己却再难弯下这个腰。
香兰虽说打赏从不亏待她,也常找她拉拉家常,可这一套她瞧着无非都是惺惺作态,倘若真念及旧情,就该知道她心里图的是什么,合该让她统领大小事务,凭什么让小鹃之流爬到她头上!
直到姜家来了,她方才看到指望。姜曦云出身名门,甜美可人,厚道老实,对她从来都是甜甜的一汪笑,打赏给的极丰,又爱说笑话逗趣,尤其她身边的丫鬟,也远比小鹃、画扇之辈讨喜得多,对她总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她渐渐的同姜家走得近了,还同雪凝和几个小丫头子说姜曦云有多少好处。
孰料书染得知大怒,罚她顶着水盆在廊底下站了一下午,来来往往的小丫头无不指指点点的,连雪凝自此也远了她。这事乃奇耻大辱,她自此后索性愈发投靠了姜曦云——众人皆知,姜曦云是秦氏看好的儿媳妇,良禽自然择木而息,待日后姜曦云嫁进来当家做主,她升为亲近心腹丫鬟,便要好生整治书染、小鹃几个,让她们都好好瞧瞧!
春菱这边如何暂且不提,却说谭露华忙了半日方才回康寿居,进屋瞧见林锦轩正在书案前写大字,便道:“二爷别总站着,写一时坐一时,回头熬精神,晚上该睡不好了。”
林锦轩笑道:“我哪里这般没用了,你过来看看,这几个字哪个好。”又问她诗社之事。
谭露华皱了眉道:“别提了。都让姜家来的小蹄子败了兴。”口中一长一短跟林锦轩说了,又道:“大哥真要同姜家结亲不成?”
林锦轩道:“这都是长辈的主意,咱们做不得主,横竖咱们过咱们的。他们过他们的,短不了你我就是了。”
谭露华哼道:“要是她才要了命了,就那个不吃亏的心性,保不齐跟大哥吹什么枕边风,回头挑唆你们兄弟不和。”
正说着,彩明进来道:“二奶奶,丹姑娘来了。”
谭露华奇道:“她过来作甚?”起身出去迎接,命丫鬟摆细茶果。二人落座,姜丹云也正想同谭露华交好,刻意说些好话。谭露华对其也并无恶感,二人一时也聊得投机,谭露华特特命丫鬟将她娘家陪嫁的琴抬出来请姜丹云弹奏。
两人说笑一回,愈发融洽。谭露华吃了一口茶,忽然叹一声道:“丹妹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可别过意。。。。。。算了,还是不说了。”
姜丹云笑道:“没关系,二表嫂你说罢。”
谭露华语重心长道:“我瞧着妹妹是个挺知书达理,挺端正贤淑的人,怎么偏偏有个那样的小妹?啧啧,都是一个爹生养出来的。也差得忒大了些。我倒宁愿妹妹当我的嫂子呢!”
这一句正撞在姜丹云的心坎上,她一下红了脸,佯装嗔怒的看了谭露华一眼道:“二表嫂说什么呢!”又叹一声道,“我哪有五妹妹得人意儿,表舅母这般喜欢她。”
谭露华道:“说句不该说的,婆婆也是昏了头。把石头认成金。”
这一句又撞姜丹云心上,她叹了一句道:“我就猜二表嫂是个见识不凡的,我那小妹,瞧着厚道,可从来不吃亏。从小到大我受多少委屈就不必提了,如今连好亲事都紧着她。可光你火眼金睛管什么用,如今这亲事,是要订下了。”
谭露华冷笑道:“也是丹妹妹太好性子,换做是我,即便这好亲事轮不到我头上,也容不得她这样得意!”
一语未了,忽然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华、丹二人骇了一跳,只听茜罗声嘶力竭道:“我就知道,你个缺爹少娘,烂屁眼的贱人,你嫉妒二爷信重我,非要害死我!”
彩凤大喊道:“松手!松手!”又尖叫起来。
旁人劝架道:“别打了!别打了!”
谭露华皱眉,强笑着对姜丹云道:“妹妹先坐,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起身出去了。只见彩凤和茜罗正在院中厮打,发散钗落,衣衫不整,几个丫鬟婆子正在一旁拉架。
茜罗一行哭一行道:“你个贱人嫉妒我和二爷情意,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我今日抱你同归于尽,到阎王老爷那里去分辩清楚明白!”又去抓打彩凤。
彩凤边躲边道:“胡说八道,满口喷粪,你栽赃陷害,姑奶奶跟你没完!”
谭露华怒喝一声道:“都给我停手!有没有规矩了!”
这一嗓子如同“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众人皆安静下来,全跪了下来。
原来这事情确有一桩缘故。话说这谭露华自从跟戴蓉有了首尾,二人便如胶似漆打得火热,谭露华本就是个易为情所动的女子,戴蓉又是老手,几次三番下来,谭露华便死心塌地,对戴蓉言听计从,她自己生性贪吝,却舍得拿大笔银子给戴蓉花销。戴蓉从她手里套了不少银钱,又回赠些不那么值钱的钗环、胭脂水粉给她。谭露华看做至宝,只觉得戴蓉对得起她一往情深。
赵月婵便命戴蓉把断绝子嗣的药给谭露华,让她下给香兰吃,许诺了种种好处。戴蓉便哄谭露华去做,不曾想谭露华却是有几分仗义的,跟彩凤道:“我自从嫁到林家,从主子到奴才,个个狗眼看人低,背地里风言风语的踩我,唯有香兰高看我一眼,接连不断的送东西来,还总用好话劝我,这药我怎能下给她,回头你替我扔了,赶明儿个我回戴郎,就说那药已经下给香兰吃了,横竖她肚子如今也没个消息。”言罢就把那裹着药丸子的小缎子包给了彩凤。
这彩凤心里也打着个算盘。原来谭露华一心一意爱着戴蓉,倒不愿让林锦轩近身了,便同彩凤说,等再过一阵,她便做主给彩凤开脸,抬她做林锦轩的姨娘,彩凤自然乐意。可林锦轩先前屋里却有个叫茜罗的贴身丫鬟,甚得尹姨娘欢心,尹姨娘时不时同林锦轩吹风,要他将茜罗收房。
一时间彩凤同茜罗便别了苗头,二人都是不肯吃亏的泼辣性子,几次闹得不快,彩凤发了狠,背地里便同彩屏道:“茜罗那小蹄子忒可恶,我这儿有个断子绝孙的药,赶明儿个给她吃了,即便二爷抬举她,也让她下不出蛋,生生受一辈子揉搓!”还把那包药拿给彩屏看。
偏那彩屏乃是口蜜腹剑之流,装作同彩凤要好,实则嫉妒她受谭露华信重,扭过头便挑唆两舌,将此事告与茜罗知道。
茜罗性子鲁直,哪里肯吃亏,这厢便闹了起来,见谭露华来了,便跪在地上扯着谭露华衣角大哭道:“二奶奶可要给我做主哇!彩凤那小蹄子黑了心肠,竟要给我吃断子绝孙的要哩!”
彩凤亦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道:“二奶奶休信她胡说八道!”
茜罗哭道:“我怎么是胡说的?”把那包药丸从怀里掏出来,递到谭露华面前道,“这是从彩凤枕头底下摸出来的,她还敢抵赖,彩屏姐早就告诉我了!”
谭露华一见那小缎子荷包,头上的太阳穴立时“噌噌”跳了起来,怒得一把将茜罗手中的荷包打飞,狠狠瞪了彩凤一眼,彩凤知自己行错了事,瑟缩着低下头。
彩屏万没料到茜罗竟如此沉不住气,她一招没拦住竟闹成这样,不由吓得浑身乱颤,慌忙跪在地上道:“没有这回事,二奶奶,这都是茜罗满口里胡吣!”
茜罗扯着嗓子道:“我句句实情,是不是这回事,请个大夫来验一验这药就知道了!”
姜丹云趴在窗台上瞧了个一清二楚,她虽还想在这儿瞧热闹,可也知再待下去不合仪了,遂跟绿萝打了招呼出来,带着清芬悄悄的顺着墙根走了,行至一半,忽见前头有一个小缎子荷包,凝神一瞧,正是方才茜罗口口声声喊的“断子绝孙的药”,谭露华伸手打飞,落在一处院内一处石凳旁边。
姜丹云本想装作没瞧见,可不知怎的,耳边竟想起谭露华那句话:“也是丹妹妹太好性子,换做是我,即便这好亲事轮不到我头上,也容不得她这样得意!”仿佛鬼使神差,她慢慢弯下腰,佯装去捡掉在地上的扇子,悄悄把那包药攥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