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仇恢染用来压神的茶水全部从口中喷涌而出,一团雾气升腾而起,偏让她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而站不起身,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大少爷,真是祖上积德。
王掌柜无奈看着二人的唇枪舌战,见欧阳穆风将玉佩放在桌上后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交给老朽做决定如何?”
谁料在场的都是老奸巨猾之人,听及此话,欧阳穆风突将手放在玉佩上说道:“掌柜提议甚好,不知仇姑娘意下如何?”
仇恢染笑够了直起身,看着那痞气十足的男子道:“好是好,不过……就怕有些人暗中捣鬼,必须先让我看看真伪才可以!”
僵持不下,三足鼎立,楼兰当铺一时之间竟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不过暴风雨来临前也是如此,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轰鸣之声突然从当铺外惊起。
三人屏息凝神,欧阳穆风从始至终都不肯放下手中的玉佩,紧紧攥住,仇恢染拿起桌上的玉笛,皆是一副英勇抗争的姿态。
突然,闯入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蒙头垢面,对着众人开始讨要起来,场面陷入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甚至有些人开始撕扯他们价值连城的衣衫,竟连屋中的花瓶杯盏也未能幸免,简直就是一起入室盗窃案,并且还是光天化日堂而皇之。
一刻钟后,乞丐鱼贯而出仓皇逃跑,众人惊吓的跪坐在地,见到不对后欧阳穆风的小厮也闯了进来誓死保护自家少爷,奈何身材太过瘦小,还未等保护早就被人摔了三个跟头,趴在地上起身都困难,等情绪稍微稳定之后,欧阳穆风却面无表情的说道:“翡翠云钩佩……不见了!”
王掌柜呆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泣,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让人无法不动容,仇恢染上前安慰道,却将矛头直指欧阳穆风,嚷道:“都是你的错,若你早点交给掌柜,就不会出这幺蛾子了!”
欧阳穆风也誓不罢休道:“若你不说那些什么怕暗中捣鬼的话,我早就可以给掌柜的了,事已至此,都有责任,谁也推辞不可!”
二人争执不下,王掌柜只好出言缓和:“别吵了,造成这样也是大家不希望看到的,尘归尘土归土,都是命,强求不得,便就这样了吧。”
听此没有希望之语,仇恢染率先站起,镇定自若道:“今日之事是我造成的,就要由我来负责,我去把那群乞丐找回来,还掌柜的一个公道!”未等欧阳穆风表态,率先跑了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破绽,欧阳穆风也有样学样,只能先告辞,事后在找机会补救。
行至半路,身旁小厮问道:“少爷,咱们这属不属于畏罪潜逃啊?”
欧阳穆风一个扇尾甩在他后脑上,心底却犯起了嘀咕,泰然自若道:“走,咱们回去!”
二人将身形隐藏在楼兰当铺外一处茂密的林中,闭口不言,目光炯炯,盯着当铺门边不曾移开,半晌,见仇恢染鬼鬼祟祟出现在当铺不远处的街上,见四下无人,倒是背手利落的走了进去。
欧阳穆风再一次不明所以,这女子看起来柔弱的很,身有功夫不足为奇,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唬唬人简单的招式罢了,想找到乞丐拿回玉佩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前一刻还在想她也就是临阵脱逃,下一刻便见她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落,不是她有阴谋,就是她有气节。
可是即便如此想着,欧阳穆风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第二个揣测,身边小厮不解风情道:“少爷,咱们都出来三个时辰了,再不回老爷会骂的……”战战兢兢的模样,让欧阳穆风合了扇子再一次甩在他后脑上,愤愤不平:“你小子还管上我了,跟了我十年怎么一星半点没遗传我的。”下一刻似想起来什么,严肃道:“去把这姑娘的来历给我打听清楚,敢在爷手里抢东西,她活腻了吧!”
小厮嘴上说着是,心里嘀咕道:“我若是遗传了你那就天下大乱了!”不过还是犹豫不决的问道:“少爷,您这扇子,不会真是赝品吧?”
欧阳穆风气不打一处来,用扇子猛扇他脑袋大吼:“爷这是真品,不,是珍品!”
二人闹的正欢时,仇恢染却宛若主人般坐在铺内的靠椅上欣赏手里的翡翠云钩佩,下人恭敬的端出茶点,见女子有些严肃纷纷立于一侧不敢妄言,王掌柜搓着手从旁侧走来问道:“小姐,这玉佩虽算不得宫中贡品质地艳绝,却也是上好的白底青,京城也实所罕见,若不满意……老朽……”
仇恢染将翡翠放于掌心细细审视,多年来她也见过不少名贵品种,说不为所动都是假的,可本意也并不在翡翠上,便轻言:“王掌柜无需自责,你只管找我也只管要,但有一点……今日用乞丐来演这么一出戏,佣金可不要付的太高了。”
“小姐的意思是,这翡翠要留下来了?”见仇恢染点头心下一块巨石也算落了地,在她手里砸碎的翡翠尸身可以说堆成了山,却都入不了她的法眼,今日这成色极好的佩件,若是再碎,恐这心里都要滴血了。
又想到什么,喝了杯茶后淡淡开口:“这欧阳穆风的底细你们谁知?”
王掌柜没有多想便道:“据说他是欧阳家少主在10多年前捡来的,因两位公子都年幼夭折恐无人能继承产业,养到现在这件事也都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被封存无人再提,不过他之前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无父无母而已。”
仇恢染不便再问,将玉佩交给王掌柜让他小心保管,便推门扬长而去。
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么?仇恢染一路想着,单方面觉得还是他幸福一些,至少有假的陪在身边,就像那面折扇一样,即使构思和细节处理与米芾的向来不沾边,也不能遮去他就是真品的光芒,不禁莞尔一笑,想骗骗人,却将自己骗进了笼中。
落云楼和楼兰当铺,从外表看根本互不相干的两家位于京中两个方向的铺子,其幕后老板竟都是同一人,仇恢染小心摩挲着打小不离身的白云钉佩,暗自好笑,不但这铺子是自己的,连那鼎鼎大名,搅得京中人心惶惶的月影,也是自己的。
神清气爽的回到酒楼,却听见震耳欲聋的一阵打斗之声传来,桌椅板凳横尸一片,不由感到莫名其妙从而加快了脚步。
当日在仇恢染走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后,落云楼内便走进一伙身着打扮类似走镖游侠的人,身形魁梧,语调粗狂,乌泱泱的坐了三张桌子,张口喊道:“老板娘,来最好的酒菜,今儿要好好犒劳犒劳弟兄们!”
话刚说完,云姑便只得招呼着,待酒菜上来众人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旁侧桌书生气质的人看不惯他们的做派,吵嚷了几句,这下引得彼此不痛快拌起嘴来,进而引得争执外加打斗,众人上前劝阻却引得更加激烈缠斗,好在此时,京中号称“快手”的缕铭捕头出面,严肃的将众人拉拽开。
(九十二)事情已止
古维七年正月初五。相传,京中有贼女,可梁上飞檐,如若无人之地,盗取惊世珍宝,为京中头等要犯,人人自危。
三更已过,寂静无声,只闻麻雀点点鸣唱盘旋在漆黑浩淼的当空,打更人战战兢兢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用双手将衣服裹紧,稍不留神,手中的木棒和铜锣在一阵劲风中欢快跃起,清脆的响声惊起正栖息的虫鸟,在毫无预兆下,腾飞惊叫,惹得老者仓惶失措,竟呆坐在地失神望着天空。
便是在这样的夜晚,掠过一抹惊鸿之姿,淡粉色纱裙随风轻抖,律动芊芊,蒙面遮纱下,五官虽不真切,尚可见眉清目秀的一双碧眼坚毅幽深,站立在屋脊之上,凝望一面皓月,手中佩剑青龙婉约,栩栩如生。
女子不急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枚普通的柳叶,仔细把玩,轻启朱唇,李白的《月下独酌》在她的吟诵下别有一番风姿:“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月影赐教~”,诗止于半句,打更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丢了一切身外之物从街边小路尖叫着逃开。
月影轻瞥一眼,淡淡微笑着从空中飘下,见灯笼中烛火还燃着,便微微吐气将其熄灭放于台阶之上,一旁的木棒和铜锣在她眼中倒成了有趣的东西,装模作样的敲了两下,将他们置于一处,细想想,腕间稍用力,柳叶便稳稳的刺于木柱之上,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扬长而去,只余同样的一个背影,以及叶片底端那浅浅的月字而已。
第二日,位于清平街的落云楼内,人声鼎沸,食客吵嚷着上菜敬酒,老板娘云姑一刻不得闲,急忙招呼着大家进内堂进包间,生怕照顾不周引得老主顾心生怨念。
在这样世俗横流之地,倒有着一方净土与世无争,穿着普通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正独自喝茶品茗,桌上菜品皆未动,如此安宁自在,竟叫新来的小二摸不着头脑,晃进柜台神秘兮兮的问账房植草:“姐姐,你瞧那位姑娘一上午了也不说话也不点菜,只顾喝茶,是什么意思?”
植草也未抬头,只瞥他一眼不怎么待见的说:“这些事儿是你该操心的么?好好招呼客人去!不然小心云姑扣你月钱!”言下之意就是,看你是个新来的,根本不配你来多管闲事。
小二灰溜溜的从柜台离开,植草边摆弄着算盘边朝女子的方向多看了几眼,自她住进落云楼内好像京中便大事小情不断,说是巧合倒也巧的让人生疑,明面上说她是云姑的远方亲戚,但从未见她帮衬着什么,酒楼内的大事小情也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成日里不是逛街便是闲坐,云姑不说什么,这些做工的也只有一旁看着,心里烦闷的紧。
依稀想起四个月前,这个女子灰头土脸的出现在落云楼外的柳树边,还是自己率先发现将她抬回酒楼内,见她身上多处伤痕,又给她换了衣裳擦了药酒,此时云姑才赶回来说这是自己的远方表妹来投靠,辟出一间干净屋子又给她备好日常所需,这才住到现在。
越想越觉得她身份可疑,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之时,云姑已经气冲丹田的站在她面前,双手叉腰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大吼:“这么长时间一点小小的帐都算不好,老娘要你何用!”大手一挥,轻拍在她后脑上,看着惨不忍睹,实则根本不碍事。
植草装模作样的揉着脑袋继续算账,心不在焉的听着她在耳边呢喃:“明明听见鸽子叫,去看时却怎么也瞧不见,植草,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云姑今儿穿了件大紫色长袍,衬得她肤色偏黑,倒显得极为亲和以及气势,植草只得叹口气摇头道:“早说了让你好好管管这群小厮,不听我的吧,去秦厨锅里看看,保不准正在里面游的欢快呢,”说完不禁捂嘴偷笑,云姑早就气的火冒三丈,从后堂一路直下,闯进灶室。
云姑向来风风火火,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是略微惊讶瞥了她一眼后继续手里的活计,却见她似疯了一般掀开正炖着鸡汤的锅内大吼:“你们是不是把那头上有一撮红毛的鸽子煮了!”
秦厨不紧不慢的将锅子盖上,拎着她走到院里一处围好的笼子旁,颇有微词的说:“以后别这么火急火燎的,有话好好说,谁敢炖了你的鸽子,恐怕死都不止一次了,跟那些小蹄子说明白,以后再胡乱编排我小心我手里的马勺!”秦厨行事果断,说话也向来不留情面,尤其是在对待云姑的问题上,不止一次的教训和说糙话,奈何时日久,也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话说到此便也止了,下一刻钟依旧各干各的,从没有隔夜仇。
身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已经坐了近两个时辰,有食客过来搭讪通通被她打发出去,直到云姑拍了桌子在她对面坐下,风轻云淡的抬头微笑,倒让人觉得,此时的气势,全被女子给打压了下去,惊不起一丝波澜。
“你说你,看了一上午好戏看出什么了么?这通缉令已经是贴遍大街小巷,还敢这么为非作歹,仇恢染,你可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云姑压低声音,奈何她本来声调偏高,引得众人还是将目光投射过来。
被叫仇恢染的女子只是举杯弄盏,轻说:“嗅觉清新极,尝知骨自清,莫不先消消气,陪我喝杯茶如何?”古有曹植吟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的赞赏,而今见此女,不是名花倾国,也不是遗世独立,反而自有风华,从内而外的闲淡清秀,发上只坠碧玉鎏金步摇,腰际也只余白玉钉佩,手边是简单极致的碧绿竹笛,气韵独到而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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