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苍陵一口气便将问题道出,却不匀给姚亮辩解之机,便将自己的目的告知:“你不必急于开脱,我无心伤害于你,我只想你能助我。若你不愿助我,我亦不会如何,是走是留随你便,只是我可惜有一人才将从此被埋没,不得中用。”
“我说,王爷,”此时此刻,姚亮方终于挑了一个晏苍陵说话的缝隙,将话插入,“你究竟想作甚?”
“我想作甚?”晏苍陵轻声一笑,面上皆是凌厉之色,“我想做你当年曾做过之事。”
姚亮抖了一阵,惊愕地睁大双瞳,须臾又敛下了惊讶,摇了摇头:“谋逆之事,要命,要命诶。”
“要命,可你却还是做了,”晏苍陵莞尔,“当年你可做,今日我便可做。”
姚亮讶道:“你对一陌生人道出你的反心,便不怕我将其告知天下,让天子判你一谋逆之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敢如此开门见山地道出我的心思,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你不会说出去,”晏苍陵眼底撑满了自信,“当日你让同伴不给守卫下跪,可见你身有气节,但你却为了挽救你的同伴,不惜给我下跪,足见你对他们的真诚。若是我能许诺他们后半辈子无忧,何惧你不助我。”
“王爷真是好自信,”姚亮一撇嘴巴,对晏苍陵所言之事不屑嗤鼻,“但他们后半辈子无忧,又岂是王爷三言两语便能说到做到的。哼,我姚亮没甚本事,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废话多,”姚亮不似晴波那般难以对付,直脾气一个,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最是适合他,是以晏苍陵也不同姚亮拐弯抹角,取过纸笔,挥就一笔,淋漓飒飒地写下一大段的保证话语,“我也不同你废话,此乃我所做的凭证,我定保他们后半辈子无忧,且不会将你身份道出,当然你若深觉我仅凭一张纸不足为信,那我无话可说,咱们一言不合,你便带着你的同伴离去,我亦不会强留。”
姚亮双唇一咬,盯着那张白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足见着信人的真心实意,他将那张纸拿起,竖着眉头看了半晌,迟疑问道:“你想我助你什么,我可不保证我能帮到你。”
“简单,”晏苍陵笑道,“先将你的过往告知我。”
☆、第六十一章 ·御相
“十年前在怀江一带,百姓因常年经受涝灾;无粮可食;居无定所,官府毫无作为;还变本加厉加重赋税。当时也曾有人逃往京城,使了许多的关系将此事告知天子,不想天子当时醉心于酒色之中;毫无作为,视而不见。逃亡之人逃回怀江之后,将此事告知同伴;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对天子的厌恶情绪暴涨;最后组成了起义军,打着旗号,反了天子。而我便是其中的军师。”
姚亮将这段过往道完后,晏苍陵顿了一瞬,颔首示意姚亮继续将事情经过道出。
姚亮双眼放空,透过空中飘扬的尘埃,好似看见了黄沙漫天,沙场喧嚣,他将过去的辉煌事迹一一在嘴边走了一遭——好似要将一辈子的话道尽,把曾经历过的热血战绩告知所有的人。当战斗的余音在姚亮一声叹息中结束时,晏苍陵心头一滞,随着将神思从那旷远的战场上拉回,静静地凝望着姚亮的双瞳。
“起义军败了。败在我一次错误的指挥之下,全军覆没。”
晏苍陵双瞳一缩,眼珠沉沉地垂下,不发一言。
姚亮苦涩地一笑,化不去的沉痛漫上眼角唇瓣,融为了一声叹息,接着将自己的过往念道。原来当年他害得起义军全军覆没后,无颜见人,怀愧逃亡,无意中到了南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严村,便隐居了起来。几年过去,他看着这小村庄同自己当年所居之地一般落后,干旱天灾连连,村民颗粒无收,难以果腹,而赋税甚重,压得村民难以喘气,姚亮见之,再生了造反之心,可一思及自己的过去,又犹豫了。
接连几年闹荒后,姚亮便想带村民到别地开垦,远离这贫瘠之地。当时听闻芳城有一种林地十分特别,适合村民手中的谷物耕种,遂想带着他们前去。奈何当地官府不肯派给他们过所,姚亮无奈之下,只能教授村民自己当年在起义军中最擅长之事——挖地道。花费了数年的时间,终让地道修成,姚亮遂带着村民偷偷从地道偷偷卷家带铺地逃走。因为南州一带,多山地丘陵,是以为了能顺利到达芳城,他常带着村民走山路,避免被人查出他们偷渡出关之事。
听到这里时,晏苍陵滞了一瞬,怪道这姚亮能带着如此有问题的过所,通关到来芳城。
姚亮睇了晏苍陵一眼,继续解释,原来到芳城后,村民交出的那份过所,其实乃是他先前为了方便偷渡,而先一步以个人名义出关而申的,后头被他用专门的药剂化开部分字迹,再重新模仿写上去其余村民的名字,但因路途奔波,过所带在身上久了,浸了不少的汗渍,以致被药剂化开之处的字迹有些都模糊不清了,而原先这份过所上只录了他一人的名姓,是以录名之位狭小,无法将一大群村民写群。至于他的名字,他故意用药化开了部分,以免被人发现。而他敢如此大胆地当着晏苍陵面甩出有问题的过所,实则还是存了一份想投奔晏苍陵之心,期望可借由此事,引起晏苍陵的注意。
当过往在口中尽了的时候,姚亮眸光已沉得看不见边,晏苍陵偏过了脸,并不直视姚亮。
“我知晓,你定是要笑话我了,呵呵呵,哈哈哈,”姚亮疯狂大笑,“我没用,当年若非我一人失误,焉会造成大伙儿的丧命,是以……”他顿了一瞬,艰涩地笑道,“我额外珍惜这些村民,希望能待他们好些,以赎清我的罪孽。”
晏苍陵却不续他的话,转而沉吟道:“你为何不投奔吴其康。”
姚亮一滞,疯狂的自嘲换做了对吴其康的嘲讽:“他?哼!我曾向他毛遂自荐,但他却认为我乃一乞儿,派人将我赶了出去,我便只能回到村庄里了。嗤,吴其康此人,非是我说,此人生性多疑,若非仗着他手中十数万藏在深山中的西平军厉害,他算个屁!”
“且住,藏在深山的西平军?”晏苍陵打断了姚亮,双瞳瞪大。
“嗯,”姚亮撇嘴道,“当时我们挖地道时,无意中发现了此事,但因同我没多大关联,我便未管了。至于投奔你,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这些村民走不得远路,听闻你口碑不错,我便带着大伙儿来了。”
晏苍陵嘴角一扬:“好事好事,藏在深山,总有要出山之刻。既然你已将过往告知,我也不多废话,稍后我便派人将我的地分一半给他们,并给他们安排住所。至于你是否乐意助我,考虑后再告知我不迟。你若乐意相助,我定不亏待于你,但你若要助我,便得做好将脑袋担着的打算。”
“不必考虑了,”姚亮一挥袖,“不便是帮你谋反么,帮你便是,我本是罪人,何惧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爽快!”晏苍陵一个拊掌,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语调一转,“既然如此,便先借我一些你的药剂给我用用罢。“
姚亮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古怪地盯着晏苍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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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亮是个人才,日后若能得以善用,定成大器。于是,为了能考量姚亮的能力,晏苍陵带着姚亮回了府,将其交由谘议参军,望姚亮能跟着学到些东西。
得来的药剂被高高抛起,晏苍陵笑得边上的花儿都失却了颜色。安置了姚亮后,晏苍陵快步去寻了季临川,笑吟吟地将自己的胜利品递给他:“璟涵,你瞧我将东西给你弄来了。”
季临川等晏苍陵等得眼都泛了困,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蹭着被褥如鱼一般怡然自得地钻入晏苍陵的怀里,眨眨眼,醒了醒神:“呀?”将那药剂取过,摸了半会,又打开了闻了闻,“试试。”
“好。”晏苍陵小心地将季临川掰出怀中放好,唤人上来同过所相同材质的帛布,大笔一挥,在其上写下数字,接着再将药剂一倒,竟果真将上头的字迹给消了个干净。
“啊,”季临川神奇地看着这消字的过程,晃动着晏苍陵的胳膊,指着那帛布惊奇不已,“好生厉害。”
“那是,”晏苍陵得意得鼻头都昂上了天,“也不瞧瞧是谁弄来的,哎哟!”他叫了一声,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肩膀,“璟涵,你怎地又撞我。”
“又并非你制出的,得意些甚呢,”季临川瞪了他一眼,摸着药剂笑道,“聪慧的是他人,又不是你。”
“璟涵,”晏苍陵蔫蔫地拖长了音,双手一环,将人拢在了怀中,鼻腔中皆是不满,“你夸他人,不夸我,我不乐意了。”
“呀?”季临川顿悟,轻轻一拍晏苍陵的脸颊,笑道,“你不乐意些什么,莫非还想我夸你不成。”
“为何不能夸,”晏苍陵嘟囔道,“我不好么。”
“好,”季临川两眼都弯成了月牙,两排白牙一咧,笑得无辜极了,“你给我欺负,自然好。”
“……”
晏苍陵气哼哼地将季临川丢开,双手环胸走了,留得季临川在他身后捂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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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季崇德果真提出了带“病好”的季临川离开,晏苍陵也未挽留,给季临川递了一个眼色后,便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季临川离去的同一日,许颂铭将吴其康身周之人的调查结果告知了晏苍陵,原来这皇位非但是吴其康一人觊觎,他的亲儿也一并想坐上这个皇位,吴其康带着季崇德上京后,他亲儿便蠢蠢欲动,准备将吴其康的势力夺至手中。但当许颂铭问及是否要从吴其康之子身上下手时,晏苍陵却以那人尚有别用而拒绝了。
经由再三考虑,晏苍陵将下手目标放至了吴其康的一名妾室之上。为保计划顺利完成,晏苍陵先了一步前往那被自己大火燃尽的棺材铺,孤身一人在棺材铺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将铺主给等到了。
俩人一见面,晏苍陵便开门见山地许以重利,让铺主帮他走一趟镖。有钱到手,铺主自然爽快地答应,但当晏苍陵提出任务内容时,铺主的脸色顿僵。
“你说什么?!要我扮作女子混入西平王府?!”
晏苍陵笑意盎然,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在铺主的面前一摇三晃,勾得他的眼都馋了:“做是不做,随便你。”
二话不说。
“做!”
“成,”晏苍陵拊掌,先将自己对付吴其康的计划大意道了一遍,接着续道,“我要你做的事情极其简单,我已查好,吴其康有一妾室早早便同总管勾搭成奸,只是碍于吴其康在,两人不能私定终身,你只需扮作这妾室的贴身丫鬟,混入西平王府中,在这妾室耳边吹吹凉风,鼓吹她对付吴其康,届时当吴其康真正获罪时,你便可抽身离去。呶,这便是那丫鬟的习性,以及她出府的时辰,依着上头所写的内容,你去办定万无一失。”随着话音落下时,一封书信便放至了铺主的手中。
铺主脸上青白交错,嘴角抽了再抽,一堂堂男儿扮作扭扭捏捏的女人,简直是侮辱,可这钱都落到了眼前,不拿又岂非浪费,脑中两小人打起了架,终究是被银钱晃瞎了眼,迫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此事。
晏苍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甚好,接下来的事便靠你了,至于你铺子么,我定给你盖个全新的,给你钱亦不会少。诶,是了,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呢。”
“我?”铺主一瞥鼻子,得意洋洋地叉腰道,“老子便是武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成御相……”
“御相……鱼香……肉丝?”
“……”
咕隆,晏苍陵的肚饿了。
☆、第六十二章 ·捉弄
另一厢,季临川同季崇德正坐在出城的马车之上;季临川从始至终;皆靠在车厢边上;阖眼安睡;不发一言;安静得让季崇德都冒出了满肚子的疑惑泡泡,巴不得掀开季临川的嘴,问上一句:你当真如此安分地同我走
季崇德都深觉自己快疯了;儿子拂逆自己时;他便会暴跳如雷,但儿子乖顺时;他反而不习惯。
季临川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眼珠子滚到边边角上,瞅了他爹一眼,又狡黠地滚了回来,继续装睡,而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瓶药剂。
到了城门,季崇德出示了手中的过所,经由城门守卫确认无误后,得以放行出了城门,然,在其离开后,城门守卫便上了马,快马加鞭地往晏王府的方向赶去。
出城后,季临川也都未吭上一声,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爹赶路,只在停下歇息时,方说上一句话,而这话也短得不可思议,那便是:爹,喝水。
季崇德胡子都吹到了天,沿着眼眶溜了一圈,接过季临川手中递来的水,便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殊不知,在水袋之后,印着的是季临川狡黠的笑。
这水中被落了助眠的药,一旦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