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身体一抖,瞪了对方一眼,看向低头的季临川身上,晏苍陵一努嘴角,示意季崇德上前去搞定季临川,而季崇德却吹了一把胡子,抿唇绷紧脸色,摆明便是不敢上前。
方才还气焰熊熊的俩人,这会儿便如蔫了的雄狮,谁人都不敢上前一步,先一步开口惹怒季临川。
但到底还是关心心上人,晏苍陵张了张嘴,嗫嚅道:“璟涵,你……呀!璟涵,你去哪儿!”声音落时,他便便尾随着季临川冲了出去。
季临川跑得很快,心头堵得难受,本打算让这俩人相处,以好将来同自己的爹说俩人关系时,能让他爹接受。结果当初还说会待他爹好的人,今儿个便同他爹较劲起来。他一面是气这俩人不顾自己感受地对上,一面气晏苍陵说好的誓言转瞬便忘到了北,两种情绪交缠,热气都涌到了头上,烧得头顶都冒起了青烟。
“璟涵,璟涵!”晏苍陵身负轻功,却也不敢快过季临川,只可怜兮兮地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前奔。若是季临川走慢了,他便故意放慢速度,季临川快,他也跟着快,始终保持着能让季临川听到自己声音的距离。
季临川本来还一肚子的火,但斜眼看到晏苍陵这要追不追的模样,气都消了大半。转过身来,对上晏苍陵,脸上线条仍绷得紧紧的,但眉宇间已经舒展出了笑意:“你为何不追上来。”
“璟涵,”晏苍陵一喜,眼珠子上下左右溜了一圈,思及乐梓由曾说,凡事都得让着心上人,让自己矮他一截,遂扁着嘴,佯作无辜地道,“璟涵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
“嗤,”季临川憋不住笑了出声,眉目一横,又嗔道,“这点步子都追不上,你还如何去追逃兵,没用。”
“此言差矣,”晏苍陵竖着一根手指摇了摇,“逃兵那是要追了杀的,自然得拼尽全力去追,但你却是追来……嗯,追来抱着的,那可不能拼命去追,得慢慢追,瞧……”他一步一步走了上前,轻轻地拥住了季临川,便像这般,“慢慢地追,慢慢地抱,再慢慢地……”
吻。
轻柔的吻先是蜻蜓点水地落在季临川的唇上,试探着看他并未推开自己后,晏苍陵呼吸一重,环着季临川的腰,将唇贴得更紧,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凑近了,将彼此的呼吸都交汇在一块,闻着熟悉的气息,尝着缠绵的味道,再……
“你们俩!”陡然一声带着暴躁横插入两人之间,两人心头一跳,赶忙推开彼此,循声而望,便对上了季崇德怒发冲冠的脸。
“璟涵!”季崇德将话语的主角转向了季临川,手指都抖动不停。方才他看到季临川出去后,也跟着上了来,但脚程毕竟没有晏苍陵快,滞后了一些,即将追上时,一时疑惑,决心要看这晏苍陵可会背对着他做些什么,遂放缓了脚步。不想竟看到如此惊天霹雳的一幕,季临川竟然接受了晏苍陵的索吻,还不推开,这如何了得!
这分明是两人定了情意,那将来季家后人该怎办!
季崇德乘着盛怒迈前一步,目光如火般盯着季临川:“璟涵,你不打算同爹解释解释,这是怎地回事么。”
“爹,”季临川声音一颤,抬手压住要上前一步同季崇德解释的晏苍陵,在嘴边斟酌了许久,缓缓念道,“爹,我不想解释什么,我同慕卿是真心的,还望爹你成全。”
“混账!”季崇德拂袖,额上青筋凸凸直跳,“你可知你是男儿之身!竟同一男子相恋,你置你爹娘于何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同你男子在一起,这是要气死你爹,气死你爹!”
“爹!”季临川一急,扑了上去,握着手指都抖动的季崇德,“爹你听我解释。”
“解释?”季崇德深吸了一口气,“成,你倒同我解释解释,你要如何面对我同你娘亲。你这是要气死我同你娘么。”
“我……”季临川瞬间哽塞,他娘身体不好,他一心只想着拉近晏苍陵同季崇德的关系,却独独忽略了他娘这一关。虽然桓朝男风盛行,男妻也不在少数,但还是有不少家庭无法接受立男妻而绝后的。
“璟涵。”晏苍陵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一手按上了季临川的手,将内心对他炽热的爱送到了他的心间,无需说再多的词汇,只在这一动一静间,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了季临川。
季临川含着笑意拍了拍晏苍陵的手,目中的温柔得都快化了。
看到两人如此互动,季崇德更是气极,双唇都被抿得发白,一把拽着季临川到了远离晏苍陵之处。
“爹,”被松开手时,季临川轻声一唤,蓦地掀袍下跪,对着他爹再三叩首,继而将腰板挺直,挑高目光直视季崇德,他虽然下跪,但一身气节却未下跪,“我同慕卿是真心的,望爹你成全,望爹你成全。”他别话都不多说,只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每说一句望爹你成全,他便磕一个响头,足足磕了十下后,止住了磕头,直视着季崇德,“爹,你若不答应,我长跪不起。”
“你!”被亲儿如此威胁,季崇德更是火气上头,一急之下,看到身侧巡逻的侍卫,便冲过去抽出了那把带刀柄的佩刀,将其视为木板,啪啪几下便打上了季临川的胳膊。
“纵使爹你打死我,我亦不改初衷。”季临川声音沉稳,毫不屈服。
“逆子!你究竟看上他什么!”季崇德又是几板子啪啪落下,愈打愈凶,“他的身份、金钱、权势,或是你想倚仗他,登上后位?!”
☆、第五十六章 ·争辩
登上后位;短短四字,已蕴含着不少的信息。
季临川怔愕睁大双眼:“爹你……”
“你真当你爹老了不知么!”季崇德拂袖怒道,“西平王如此;晏王亦是如此,他当真会如此好心因一个陌生人的恳求;而救下我一罪犯?!十之八九是想借由救我一事,来收拢我。”
“不,爹你误会了;”季临川心头一震;为晏苍陵开脱道,“爹你被他所救;实则是我恳求的;同他无关。”
“想骗你爹;你还嫩了一些,你爹一双眼还不瞎,晏苍陵此人心怀高志,定非池中物。只是这段时日,顾念到他对你的恩情,而你身体又不大好,我方未带你走。不想滞留至今,竟让你同他产生了感情,成何体统!璟涵,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应为了儿女私情而下跪!”
“爹!”季临川急得热汗直流,“慕卿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我所想如何?”季崇德冷着脸道,“你若再维护他,便莫怪爹将事情往坏处想去,譬如他接近你的目的,救我的目的,尚有……”
“爹你甭说了,”季临川辩解道,“这都是您所想的,同慕卿真正意图无关,您切莫将您个人看法驾于慕卿之上。”
“哼!”季崇德拂袖,脸色更是沉上了几分,“若不想我误会他,便趁着我对他人还有些好感时,同我离开,不然爹我保不准会以恶意揣度他的用心。”
“爹,你为何不听劝呢,慕卿虽有心天下,可他对百姓皆是出自真心,不信你过问芳城百姓,在其统御之下,芳城百姓过得如何。慕卿所做的,比之那昏君好上不知多少!”季临川猛地站起,双拳紧紧地攥着衣袖,伸长了脖子同季崇德面红耳赤地辩驳。
“住嘴!竟敢污蔑天子,若是他人在场,一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爹,你尚要愚忠到何时,”季临川梗着脖子,脸上生出了愠色,“这些年,你身在朝中,百姓如何疾苦,你也当是明了的,为何你仍执着地维护那毫不作为的昏君!是,我便是要骂他昏君,那又如何,他昏聩无能,百姓疾苦视而不见,亲佞远贤,醉心于情色之中,这等无能昏君,不死难平民愤!”
“住口!”季崇德一手冲动扬起,对着季临川的脸正想一掌打下,可迎上季临川的脸,他顿了一瞬,又不狠心地放下了手,声音一沉,化开了无尽的悲伤,“璟涵你当真是不知世故,不知世故!当今天下,分崩离析,众王拥兵自重,无论拥护何人,皆有丧命之险。若一时走运,押对了人,日后自然能高官厚禄,可若是押错了,那便是罢官填命,连累家人。唯有拥护天子,在日后皇位换人之时,尚可求得贤主保命。天子无能,反而不会被视为眼中之钉,但若是他人……璟涵啊璟涵,自古以来登基为帝者,又有几人会放过眼中钉身边的大臣。”
季临川心头一震,何曾想过自己的爹竟藏了如此心思,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季崇德是对天子毫无根据的维护,却未想竟是为了这层含义。
“可是爹,你如今落至这般地步,你还想着维护那人么。”季临川身子一抖,后退了余步,心底蓦地生出了恐慌,明明是虽熟悉的爹,他却觉得陌生到喊不出名姓,明明是普通的双唇,却在他的眸中化为了狰狞血牙——他莫名地害怕面对这样助纣为虐的爹。
“不然如何,”季崇德反问,“我们一家的命皆担在他的手中,爹是否能翻案,全靠着他。”
“说得好听,其实爹,你还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一不可能的人身上。”一抹苦涩在嘴角划开,季临川眸光晦涩不明,心酸的苦痛隐隐从心底最深处弥漫而出,“爹你太过固执,听不得人一声劝。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尚有话可说,你让我离开他可以,但我绝不会回京,天涯海角,任你而去,若爹执意要回京,那我只能将命留在这了。”
“你!璟涵,你究竟要为了这个人拂逆爹多少次!他究竟有何好,值得你这般痴心不改!”季崇德面色阴沉,隐有刮风落雨之兆。
“有何好,”临川反反复复地将这三字悬在嘴边,面前烟雾顿生,白烟袅袅,扩展出一幅幅刻满心间的画面:他守礼的坐在一旁,静静地诉说着他的故事;他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他的手心,告诉他人不可丧志;他激动之下抱住了他,却又慌张地放开了手;他墨瞳潋滟,对着他深情凝望,诉说着并不算甜言蜜语的誓言;他……他……他……
心底满满地种着一个他,根已深扎在了心底,朝四面八方延伸,枝叶已撑满了一颗心,朝每一隅舒展开去。
“他的好,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季临川的笑容一点点地漫开,一点点地舒展,一点点地深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了,“不,他的好,不需要说,只要我知道便好。”
“你简直是死不悔改!”季崇德脸上已开始电闪雷鸣,“总而言之,爹不许你蹚这趟浑水,即刻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到别地隐居去。”
“爹,你不想我蹚,可你却已蹚入其中,”季临川浅淡地笑着,“你以为你还可回去当你的兵部尚书么,你以为你一谋逆的罪臣尚能安然无恙地隐居么。爹,我们早已没有退路,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季崇德胡子都吹了起来,鼓着腮帮子一只手指着季临川:“季临川!你娘现今还不知在何处,你却一心都扑到了他人身上,若被你娘知晓,她……”
“够了爹,”季临川冷冷淡淡地制止了季崇德,“你不便是想我离开他么,好,我走,我稍后便去同他道别,全了你的意。”他错过季崇德肩头,目光直视前方,越过季崇德时,脚步一顿,“但是爹,我全了你的意,并非我向你妥协,而是我不忍将你气出病来,让自己落得一不孝的罪名。我这一生背负的罪孽够多了,不想再多负一罪。爹你是局外人,无法明白我的痛与恨,你顾念的只是你自己,却不曾替我考虑。罢了,闲话不必多说,爹,只要你日后切莫后悔今日的选择。”
季崇德目中含惊,看着绕过自己而去的季临川,背脊挺直,挺胸昂首,这当真是自己所认识的那温润如水之人么,为何在一瞬之间变作了另一番模样,明明笑容未变,却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感觉。那种感觉,淡得几乎可让人遗忘,却又能在人忽略之时,一点一滴地浮现,那种,似乎谓之——气节。
心头一悸,终究是担忧两字占据了脑海,季崇德还是跟了上去。
便在季临川踏着毫无节奏的步子去寻晏苍陵告别时,晏苍陵这儿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准确而言,是五位。
当时季临川被拉走后,晏苍陵本想跟着过去劝服季崇德,可步子一提,想想季临川做事甚是有分寸,自己贸然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若将其全权交予季临川处理,自己则等待好消息便成。
于是,他跨步去了季临川的朝临阁,静待着季临川的归来,不想季临川未等到,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嗖地一声,房内燃起的烛火无风骤灭,便在晏苍陵双眼还未适应黑暗时,五人翻身而入闯入门内,他瞳孔一缩,对准焦距之时,只见五把锋利的剑刃迎面而来,直刺他周身大穴。
“好!”禁不住扬了一声,晏苍陵也不慌张,身形一扭,避过迎面一剑,双指一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