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就因为我爸嘛,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在学校附近办事,今天一早拉了我就出门,连早餐都没让我吃完。还说什么体恤我学校离家远什么的,我看他就是给人搭便车上瘾了。”
倒二那句没说假,实际上S高离苗忆琦家的确是有些距离。一开始她决定报考S高的时候苗父苗母还狠狠惊讶了一番的,因为她家附近也有和S高属于同一等级的优等高中,而她却舍近求远,诡异的行径让家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烦躁地抓抓头发,习惯性扫视教室一圈。
“他不在,又被国中部那边的学妹请出去了。”倪柔很适时地解说。
“‘又被’?”
“对,是同一个。”
“是吗。”不是问句,而是和喔、嗯、啊之类单音字符同等的无意义回应。
她坐下来,没什么表情,随手将书包放在桌脚旁。手不自觉探入制服衣袋内,握紧了里面平躺的信,是昨天捡到的那一封。
刚刚因为逗弄花后而好转的心情腾地又恶劣起来。
倪柔觑着苗忆琦恍惚有点魂不守舍的脸庞,蹙起眉。
“怎么了?”好朋友不是当假的,对方有什么不如常的地方即刻便能发现,她关心地问。
苗忆琦愣了晌久才显得很慌乱地摇头。
“没怎么。”她连声说。
殊不知,她急急忙忙意图粉饰太平的行为更加惹人怀疑。
“真的?”倪柔摆明了不相信。
“真的。”苗忆琦胡乱地点点头。
昨天她带着捡到的那封信回家之后,她认真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即使她很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接触,但处在一个女生的心境想——那信一看就知道,十有□□是所谓的情书——那个学妹,应该是抱着希望对方能收到自己心意的那种心情写下的。这种心情她很能理解,所以她没道理不帮学妹转交。
虽然,不知名的学妹也许更想自己亲手交出去也说不定。
只不过,她该什么时候拿给那个人,才能把两人接触的时间降低到最少呢?
她思索着。
“还是体育课之前好了。”她突然出声。
“咦?”倪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体育课之前?要做什么?”她不理解苗忆琦的用意,很茫然地重复道。
“呃……没什么啦,我随便说说。”
她赶快拿出英文课本,装作认真复习,不再开口。
于是体育课之前苗忆琦一反平日总是率先离开的习惯,找了百般借口逗留在教室里。
倪柔自是对她今天反常的举动甚为了解,全然不觉得奇怪。只是苦了不明就里的其它同班同学的眼珠们,每个人走出门的时候都会做同样的动作,挤个大小眼瞪着原本不该留在教室里的某人,大有怀疑自己得了老花那架势。
虽然没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不过单就苗忆琦连续两天不正常早达的举动已经足够班里一群人惊讶一阵子的了——要知道,早到的不是别人,是那个苗忆琦耶!那个每天不到早自习铃响决绝不会出现在教室的苗忆琦耶!
——所以再看到那个苗忆琦不断瞄向班长的视线也不需要觉得太吃惊了。
……
……等,等一下!
瞄向班长?!
他们班的班长,不就是……
不只一个人用力揉了揉眼睛,看看苗忆琦,再瞧瞧窗外:太阳真的没有从西边起来吗?
一心悬在衣袋里的信上的苗忆琦,自是没心思思量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不同以往,更没办法发现教室里滞留下的同学偷偷打探的目光。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紧张,不知怎么的,给人有种她“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少人都不急着去操场了,不动声色缩在教室各个角落等着看好戏。
待到认为班里的人应该走得差不多的时间,她终于从座位站起——旁观群众这一刻都屏息以待——抿抿唇,走向那个人。
坐在原位仍写着什么的人突然感到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来源,不由得抬头。看到课桌旁来人的模样,先是错愕,很快浮上明显的惊喜。
“……忆……”
正要唤出口的名字被苗忆琦粗鲁拍桌的动作截去。遂不解地看向桌面,目睹一封淡黄色的信,再诧异迅速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怒容。
苗忆琦极不愉快睨了他一眼,连一个字也吝于说出口。拂拂衣袖转身离开。
“忆琦……”
他急忙起身想要叫住她,伸手,却只抓住了一掌清空。
眼睁睁看她仿佛没听见他的叫唤似地一顿不顿走出教室,失落地收回手。
苗忆琦前脚一消失,后面立刻就有好事者无数围上唐若阳,疾欲一窥苗忆琦“拍”在他桌上的事物为何。
“唐若阳,苗忆琦给你的什么东西?”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我,我也要看!”
但桑克启抢先了所有人一步拿起那封信。
“情书?若阳,忆琦给你……情书?”皱眉,他压根不相信,即使所谓“证物”就在眼前。
摇摇头,“不是的。”收回投向门口的视线再看了一眼信封,乌黑的眸子曚上了一层灰。“这不是忆琦的字。”
从桑克启手里将信拿回,放进书包。
虽然不是自己希望收到的东西,但他从不会随意在众人面前打开或处理别人送的礼物或情信。这是很私人的事情,不当外人面表示他的态度属于礼貌问题,是对送礼人的尊重。
掩去瞳孔中泄露的思绪,温醇如久年陈酿的嗓音含着隐隐难以诉清的嘶哑。
“克启,我先去操场那边了。”
“我马上就过去。”
比其它人更了解这个人些,明白他需要一点个人时间,桑克启点头,顺带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另一边,经过中庭走廊的苗忆琦被紧跟她身后出教室的倪柔追上,两人一齐往操场走。
“妳今天是怎么回事,火气很大喔。”
“哼。”
帮人当信使传情书,而她根本不是自愿的,最重要收信人还是那个人,她想不火气高升都难。
见她一副别人欠了她好几十万似臭着一张脸,倪柔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妳知道妳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眉眼弯弯,倪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显得非常开心。
“什么?”
身旁人过分愉悦神态使苗忆琦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忽然觉得浑身毛毛的。
嘻嘻暗笑了几下,倪柔快乐地公布答案,“逮到丈夫爬墙证据的妻子……一样万火攻心的郁闷模样!”
登时,苗忆琦找不到半句话可讲。
她承认她此刻心情很差,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认为这都是因为刚才跟那个人有接触的缘故,而倪柔现下这形容……摆明了是找打!
“皮痒的话我帮妳拍一拍。”
说完,活动活动手腕,表示自己非常乐意效劳。
然后一个逃一个追一直疯到操场。
这一堂体育课的内容主要是男生的训练,女生们报到完各自领好运动器材就到操场另一边自由活动去了。
许是上课前的追逐浪费了太多体力,苗忆琦和倪柔二人找了一面背光的墙壁,靠墙席地,乘凉。曰,休息。
时值高三,偶有清闲,有一句没一搭地闲聊着。
“喔呀!原来妳们两个躲在这里啊!”
花后突然出现在惬意不已的两人面前,一脸“我总算找到妳们了”的得意样儿。
“花后!”
“有事吗?”
苗忆琦和倪柔同时开口问。
“当然有啦!快、走啦走啦,就等妳们了。”
也不说清楚是什么,直接一手抓一个,开始拉人。
“什么东西‘就等我们’了?”
以往被花后缠上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们,前方正等着的通常不是什么她们概念中的好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要……遁走。
“去了就知道了嘛。” 花后嫣然笑得像朵牡丹,着上淡色唇蜜的嘴唇勾出大弧度的弯,“还有,倪柔,别想溜!”
本欲趁苗忆琦的疑问占据花后注意力的时候悄悄实行溜遁计划的倪柔脸上立刻浮现三条黑线。
“唉……妳眼睛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尖?”
“不、可、以。”
暗地里哀悼悠然时光逝去的两个人,不甘不愿被拽走也。
从一处背光拖到另一处荫凉,目的地并没有多远,墙角围了一圈人。
定睛一看,个个是熟面孔,都是她们班的女生同学们。
“这下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
花后将双手扣住硬拽过来的两人往女生群中扔去,兴奋地摩拳擦掌了好一番,才宣布。
众女大喜,七嘴八舌纷纷跳出贡献提议想法。
“可以开始……要、要讨论什么?”苗忆琦听得一楞一楞的,半天没进入状况。
“唉苗忆琦,妳很不上道喔!当然是要讨论下周六大家一起野餐要去的地点啦!”和花后交往颇深的阿米边回答边无限赠送免费白眼。
“野……餐!”
最后加入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同声重复。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不要去!”
然后一静一动迥异的反应。
花后眯眼露出不善的笑,“别那么不合群嘛,忆琦。”她靠近苗忆琦,很亲密地蹭蹭她的手臂,昵叫着她的名,语调温柔得很伪,“难得下个礼拜六不用补课,大家都认为应该一起出去‘劳逸结合’一下。妳看,我都这么邀请妳了,这个面子你一定得给不是?”
虽然是一直对苗忆琦说话,花后也在表现得不经意间回答了倪柔的问题。
而苗忆琦对花后的动作只是猛地跳起,闪到一丈以外远的地方,像瞪了什么传染病毒似地盯着她。
“……好肉麻。”良久,才挤出一句抱怨。
花后无所谓耸耸肩,对苗忆琦的话不予置评,回首投入到欢愉的野餐地点讨论中。
结论很快出炉,位于C市市郊的植物园以高票胜出。
这一结果让自愿出席群讨的女生们很满足,除了——
“我不要啦……植物园那地方我从小去到大耶!”苗忆琦哭丧着一张脸。
说到底,其实就是她不想参加而已,谁叫花后扣大帽子逼得她不能“不给面子”说出自己不愿参与的意愿,只好从其它地方找茬了。
她是想不通,别校的高三考生每天只会记得认真读书准备、努力冲刺而已,为何她的同学这一群那么有闲情逸致邀约一同出去玩?
她和妳柔相视一眼,两双如水清澈的眸里透着一样无奈的光芒。
同是“不合群”的人呐!
“妳的抗议无效啦!那天乖乖报到就行了。我会去妳家叫妳的喔!”据说和苗忆琦住同一区的某女生自告奋勇请下监督的责任。
嗟,烦人!心里暗骂。
“好嘛,知道了啦。”回答得无比委屈。“那我可以走了吧?”
“去吧去吧。”花后摆摆手。
她立刻拉着倪柔,闪人。
背后还隐约传来兴奋的指挥声音:
“快快,可以去约他们了,说地点已经决定好……”
越来越远,随风消散在身后了。
她推开家门走进去,很快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她老爸。
本在看报的苗父听到门口的声响,放下报纸往外看,见到苗忆琦先愣了愣,直觉抬眼瞧瞧客厅的座钟,目光再移回到她身上。
“这么早就回来啦。”
“嗯,晚自习给上次英文摸底没考好的同学重考,所以我就放了。妈呢?” 没听到晚餐前一贯忙碌在厨房的苗母的声音,遂问。
“说是醋没了,到街口超市去买,很快回来。”苗父整襟正坐,“来来,过来坐。”他指了指面前的单人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点点头,把书包放在沙发旁,坐下来,迎视父亲打量的视线。
原本想从她脸上打探点什么的苗父反而被她坦率且带着疑问的眼睛盯得不知该如何反应,装模作样干咳了几声。
“咳咳,小琦啊……”苗父顿了顿,似是在思索该怎么开口,“在学校不开心了?”
“咦?”苗忆琦呆住片刻,没想到自己父亲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
虽然苗家少说也算富康家庭,但苗父苗母对自家孩子并不严管,而是采取的放任教育,通常只要不是作了奸犯了科,家长不会插手子女的学习和私生活。对待寄住她家的堂兄是如此,对她亦是如此。再加上她本身成绩不错,在学校也是乖乖学生,不可能引得老师三天两头找家长谈话,于是苗父苗母和她提到学校的时间就更少了。
所以她对这问题的出现有些意外。
“没有啊。爸怎么这么问?”她笑笑,反问。
苗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更认真地看了她的脸很久,仿佛在掂量她的话的可信度。
许久,摇摇头,“没怎么的,因为今天早上看妳好像不太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