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开我,别……”一遍又一遍地呓语,陈与非倔犟地想留住怀里的人。管他是谁,陪陪她,一小会儿也好,一分钟也好。
意识的最后片断是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她像是落进了什么里面,被紧紧包裹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乐意奉陪……”
是我想要的,是我想要的!陈与非无意识地强调着,破涕为笑,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笼罩。
第二章(1)
宿醉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像一根绳子系住之后死命地绞紧,深深勒进骨肉里。陈与非在枕上动了动,手按住太阳穴轻轻揉,呻吟着睁开眼睛。
怎么这么疼?自己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入目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
陈与非凝神细看,自己卧室的房顶上,什么时候安了面镜子?在床的正上方安镜子,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镜子里的她长发散乱得像草,身上盖着条薄毯,露在外面的腿洁白修长……
陈与非猛地睁大眼,再怎么醉,总还有些片断留在脑海里。一些依稀的景象闪动在眼前,抚摸、亲吻、喘息、呻吟,还有一双有力的大手,一面宽阔的胸膛,乌黑深沉的、始终盯着她的眼睛。
她惊地坐起来,直直撞进两道镇定自若的视线里。
昨天晚上的那个吉他手,此刻就坐在床脚对面的沙发里,无声地看着她。
这也不是她的卧室,分明就是某间酒店的房间,而她身无寸缕,坐在一个男人面前。身体上的不适与男人的视线让她明白了一切。陈与非呻吟着拉高被子捂住脸,“不会吧!”
吉他手这个时候却低笑出声,“怎么,你想赖账?”
陈与非又羞又悔,无言以对。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缩在被子里的陈与非,摇头笑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
陈与非嗫嚅着说道:“我,我……怎样……”
他坐下来,看着急往里躲的陈与非,“别告诉我你做过处女膜修复术。你是第一次对不对?”
陈与非咬牙,“你管我!”
他笑了,“我只是很害怕遇见某种哭闹的场面,说实话,我不习惯为这种事负责,我以为大家只不过是出来找个乐子,你happy我happy,ok?”
陈与非裹着被子跳下床,捞起衣服奔进洗手间胡乱穿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里脸上犹带红晕的自己。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还不得打死!心头又有点*产生,原来……难道……这就是反叛的滋味,从小到大,从没尝过。
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陈与非飞快洗了把脸,理好乱蓬蓬的长发,扬首走出洗手间。吉他手还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的内衣。陈与非红着脸过去劈手夺过,塞进包里转身就走。吉他手在背后哎了一声,她想起了什么,咬咬牙拿出钱包,把里头所有的现金全拿出来扔在床上。
吉他手似笑非笑地又哎了一声,陈与非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道:“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说完用力扭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把吉他手的声音远远甩开。一直跑出酒店坐进出租车,心跳这才缓慢下来。陈与非报出地址的时候想起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哀叹着让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一台自动取款机边,拿卡取钱。
她回到家里好好洗了澡,然后倒头便睡。
虽说心里有点郁闷,第一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不过陈与非没有太过为这件事烦恼。烦恼也没用,已经发生的事不需要后悔。只是……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末两天时间就关在家里睡觉。杜尚文来敲过好几次门,喊她一起出去吃饭,陈与非都拒绝了。她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自己下了包方便面吃,然后打开电脑上网。
天杀的!曾经她对自己的第一次是多么期待,虽说现在这个年头二十七岁高龄还没有那个过的女生已经是稀有动物,可陈与非始终都抱着一个幻想,那就是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没想到啊没想到,不但对象是个陌生人,而且她连一丁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留下。
第二章(2)
书上和电视上不都说过什么“欲仙欲死”?陈与非端着杯牛奶足足回忆了五分钟,也没能从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想起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头昏脑涨地过完了整个周末,星期一到公司上班的陈与非明显不在状态,两眼无神地喝着咖啡打开电脑,今天的咖啡没有加糖加奶,她要好好提提神。一开机,电脑左上角跳出个小小的信封,点开,是公司内部管理系统发来的公共信息,宣布最新的人事决定。南京分公司的总经理因故调离,新任总经理即刻上任。
这件事已经风闻了一段时间,公司总部与华东地区一间规模很大的同类企业正在商谈合作事项,拟成立一间新的合资企业,整合两各自的优势力量。合作地点选在南京,新公司成立后,原本的南京分公司将作为一个下属部门归口过去管理。陈与非无所谓地浏览完信息,关闭窗口开始工作。上层人事再怎么变动,业务再怎么分流,部门再怎么合并,老百姓该干的活还得继续干。
新任总经理当天就来上任,作为财务部的副经理,陈与非无奈地与一干公司中层领导站在一起列队欢迎。她百无聊赖地和人事部副经理丛小燕交换着新近各处的折扣消息,得知自己心仪已久的名牌包包,因为人民币升值的缘故,国外代购价格下调了不少,决定一回办公室就上网订一只去,安慰一下自己不堪回首的周末之夜。
将近十个人齐刷刷站在公司门口,分列在接待台醒目的公司LOGO两边,一个个张开缤纷的笑脸,迎向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陈与非的笑僵在脸上,直直看着一出电梯就对着她坏笑的那个人,有种往头上打一拳的冲动。
她男朋友的男朋友,汗,怎么这么别扭,也就是杜尚文的同性男友,段云飞,西装笔挺、衣冠楚楚地站定,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地听着公司副总经理的欢迎词,有意无意瞥一眼陈与非,眼里全是玩弄的意味。陈与非暗暗咬牙。这家伙也开始玩起这套,什么时候成了她的顶头上司,也不事先汇报一下。
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各自回去继续工作。陈与非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用力甩上门,还没坐定手机便响起,来电照片正是段云飞坏坏的笑脸。
“非非,看到我有没有惊喜啊?”
陈与非冷哼一声,“活腻歪了就早点吱一声,等着吧,今天晚上下班以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惊喜的。”
段云飞哈哈大笑,“我开始期待今天晚上了,亲爱的非非!”
“嗯,嗯!趁早回去把脖子洗洗干净等我来砍,遗书什么的现在就开始准备,省得到时候抓瞎。”
胡侃几句挂断电话,没多久杜尚文也打来电话,笑着向陈与非坦白这是他的主意,并且说已经和段云飞讲好,今年年底,一定给她包个厚厚的大红包。
陈与非撂下一句这还差不多,挂断电话。下午两点一上班就开会,新官上任的段总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还是挺人模狗样的,往那儿一坐气派十足,听取了各部门的汇报后沉稳地点头并发表一两句话点评。陈与非一向都只见到他与杜尚文生活中不拘小节的一面,倒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子的段云飞,很有点领袖气质,让人生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慨。
新来的段总在最短时间内征服了公司所有未婚及已婚女士的芳心,下班回家的电梯里,丛小燕和另外两名女同事热烈地讨论起来,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段总也许是这幢办公大厦里最帅的男人了!
第二章(3)
陈与非在一边腹诽,很可惜,这个最帅的男人,喜欢的也是男人,根本不会看一眼花痴的女人,哪怕是再美的女人。
杜尚文既然是名声在外的最佳男友,当然要来接女朋友,况且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陈与非上车后又等了一会儿,旁边响起一声喇叭响,半落的车窗里,段云飞对着杜尚文亲密一笑,两人同时发动汽车,一前一后地回家。
进了电梯,陈与非先给段云飞一脚,他笑着弯腰往一边躲,“我的新裤子,嗨,新买的,踢脏了!”
“脏了再买,段总别的没有,只有钞票!”
杜尚文笑着揽住陈与非肩头,“还生气呐,小气包!跟你开个玩笑,是不是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都像你这么暴躁?”陈与非死命掐他一下,两个男人眉开眼笑。
同住几年,陈与非早习惯了他们这样没轻没重的玩笑,根本就不再当一回事。约好出去吃饭再唱歌,陈与非回家换过衣服,在电梯间里等到不耐烦过去踢门,杜尚文和段云飞这才喘息着从里头牵手走出来,两张脸上都泛着非一般的红晕。
饭店是常去的那一间家常菜馆,陈与非很爱这间的黄豆烧鸭拐和蛋黄锅巴,两个男人则无肉不欢,最爱这里的狮子头,每来必点。三个人喝着啤酒互相打趣聊天,酒足饭饱打车到KTV去,今天不是周末,还有空房,要了个中包,跟着服务生上楼往里走。今天晚上杜尚文和段云飞喝得不少,有点不知避忌地拉着手走在陈与非身后。
陈与非跟他们出来玩从来都是不带钱的,两只手叉在口袋里往前走,突然疾步转身走回两个男人身边,一把推开段云飞,亲昵地揽上了杜尚文的手臂,把头枕上他肩头。杜尚文仅仅错愕了一秒,便了然地揽住她的腰,公司几位同事嘻嘻哈哈从走廊里拐出来的同时,在陈与非额头轻轻一吻。
这就是幌子,适当的时刻,发挥适当的作用。
陈与非在杜尚文怀里,与公司的几个小女生打过招呼以后挥手作别,段总则在众同事疑惑的视线里,跟随财务部陈副经理走进了同一个包间。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进了包间后的两个男人明显没了刚才的兴致,坐在沙发上各自灌着啤酒,陈与非乐得没人跟她抢麦克风,坐在点歌屏前面,一边点一边唱,管它荒腔走板跑调串音,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一连唱了五首歌,嗓子唱得有点哑了,她放下麦克风,按了原音键,陈珊妮的歌声瞬间充满整个包间。
“就白白地浪费这烧完了我们的火花,就凭空地虚度了剩下的一点光阴。”
有时候太感性的人,不适合听太感性的歌。陈珊妮无疑是个感性又感性的歌手,她的歌词总能直指人心。陈与非静静地听着这似指责又似追悔的两句歌词,低声说道:“你们……以后总不能一直这样……”
不这样,又能怎样?
不论段云飞还是杜尚文,没有人敢面对说出真相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是独子,都很优秀,每个人身上都承担着父母以及亲人殷切的期望,这期望不仅是学业、事业,更包括婚姻以及下一代。
他们选择和对方相守,就注定要辜负所有这一切期望。
可是彼此的爱都已经深深植入骨血,不要说分手,就连想一想这个可能的存在都让他们受不了。不是没有挣扎过,上大学时两个人的痛苦经历陈与非都看在眼里,就是因为同情,她才会让现在的自己陷进这样不进不退的尴尬局面。
第二章(4)
每次回上海见到自己的父母或是杜尚文的父母,她都害怕看到长辈们焦急的目光。妈妈和杜妈妈,不止一次问过她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劝她说年纪已经不小了,玩也玩够了,赶紧结婚,生个孩子她们帮她带,保证不要她烦一点神操一点心。双方父母甚至还在商量生两个孩子的可能性,一个姓杜,一个姓陈,两边都沾光。
陈珊妮继续唱着,“要怎么抱紧你啊,要怎么抱紧你啊?”
陈与非低叹一声,按键切歌,换到下一首,把麦克风塞进段云飞手里。她知道,他们已经够难了,实在不忍心再增加他们的痛苦和麻烦。
只是麻烦总会在最不恰当的时刻来敲门,躲不开逃不掉。星期三的公司里,陈与非手握电话,足足愣了五秒钟说不出话来,听筒里的杜尚文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反正……反正你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就……再帮我们一回吧。”
陈与非轻叹,“我不是不想帮你们尚文,咱们什么交情?只要能帮到的,我绝不说二话。只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东挡西挡,谁能保证没有疏漏的时候?万一……”
“非非……”杜尚文那边也沉默了。陈与非听着手机里隐约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心头一软,叹口气道:“晚上什么时候?你先来接我回家吧,我换件像样点的衣服。”
“谢谢你非非……”
“少说废话,光嘴上谢没用,开张支票来吧。”
“没问题,金额你随便填!”
放下电话,陈与非起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