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又逗他,“我瞧着你们俩就挺配的,聊得来,性格又合适,不如凑成一对,比翼双飞,这下子,林老师一生的幸福可就有保障了。”
他立刻冲我一皱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乱点鸳鸯谱,你这脑袋瓜里成天尽想这些。”话虽严厉,眼睛却弯起,“小丫头是不是想恋爱了?”
我只丢给他一个笑容,起脚便跑了。
过道里能看见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就躲在柱子后等那道修长的身影。直到他走近,走远,消失不见,方才一边揉着酸涨的脸颊,一边提着满心的欢喜冲回宿舍。
“凯丝,天哪,”我晃悠到她身后,学着她一惊一乍的语气,“你今晚简直美呆了!”
凯丝正做题呢,手一抖,在书上划出长长一条黑线。她将我拖去一边,一脸不屑地打量我,“说吧,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完了,我的饼干!”
她一下子窜起来,作势要去翻柜子,我连忙捞着她的腰拽下来,“谁要吃你饼干啊,我像是那么好吃的人吗?”
她不甘心地坐稳了,一本正经地点头,“你是。”
“……”
“你心里不痛快这几天,可没少吃我的东西!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人家失恋心里空落落的,轮到你一失恋就胃空落落呢!”
我冷哼一声,“你现在可越来越容不下我了,这能说明什么?要么是你心胸太狭窄,要么就是我人格太伟大,躲一边儿反思去吧!”
她没来得及切,俩大眼睛便突然瞪园,手一提我下巴,疑惑万分地问,“和风,你这脸撞墙上啦?左边肿这么夸张,遮住右边,你这可就是半屁股!”
我惊讶,“你看出来了?”紧接着豪气万丈地一拍胸脯,“被人打的!”
凯丝立刻抽回手,王八般一伸脖子,满脸吃噎了的样子,“和风,你确定那人是抽了你耳光,而不是抽了你脑子?”
我一翻白眼,心里嫌恶她的粗俗,却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将晚上发生的事给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除了顾少卿抱我的那一段。
凯丝便听边唏嘘,“一朵鲜花就这么插牛粪上了,真没想到林老师那么一大美女,居然会看得上又老又猥琐的电工老师!顾老师也是,没事儿帮她看什么婚纱哪,别是对人家有意思,可着劲儿挖墙脚哪吧?”
我就不爱听这话,没好气地说:“顾老师可是一正人君子,才不会干出这样的勾当,你自己心里不阳光,就别觉得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凯丝一张脸凑得极近,鼻尖儿直抵着我的脸,“让我好好瞅瞅,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还顾老师顾老师喊得欢,当年你不都直呼大名或是咒他白斩鸡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我又是被一呛,连辩解都不会了,只能愤愤来一句,“再烦,再烦我就把你绑草船上借箭去!”?
☆、第十九章 白色沙云笼罩五月(九)下
? 材料力学是正儿八经的考试课,在校领导的统一意见下,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周的最后一天。
大家对此都是怨声载道,连连上书顾少卿,提议早日考试放假回家。然而顾少卿却不合时宜地人间蒸发,我时不时路过教师公寓,抬头往他那一户望时,都只看到紧闭的窗帘。
有人说他已经搬走了。
我一直按捺住性子不发短信,却时常对着电话上那个名字静静发呆。哦,对了,我给他换了个名字:柠檬树。
考材料力学这一场时,偌大的一个教室站了一前一后两个老师。我也无暇去关注他们目及何处,只是专心做着面前的卷子。
没有小抄没有作弊,而顾少卿也从未泄题,我的脑子却分外清醒,一题接着一题,笔下刷刷作响。其实,再难的东西,如果用心去学,也不会觉得有多困难。
像是寂寞,像是孤单,像是喜欢,像是……爱。
风依旧一波波地吹来,夹杂着淡淡汗味的空气里,溢满了一种叫做青春的东西。我看着窗外茁壮成长的柠檬树,倏忽间想到了一句玩笑话:趁着年轻把能干的坏事都干了吧,没几年了。
是啊,没几年了。
几年之后的某一天,青春渐渐消逝的时候,如果我还能回来,他是否依旧待在原地,寸步不离呢?
脚步声,不大不小,响在耳边。我抬头一瞥,笑了。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站得笔挺,纤长的睫毛,洒着金色的光线,瞳仁深迥,泛浅的棕色异常柔和。
顾少卿就站在我的身边,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清新,淡淡的柠檬味,浅浅的抿唇笑,慢慢地随流光静谧安好。
我在想,如果终有一天是他要离去,就请让我一直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待在有他和柠檬树的位置,悄悄地喜欢他,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和凯丝在门口遇见了正在等人的丁中一。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挽着手就往楼内冲,却不想擦肩而过的一个女生才是他所等的人。
我和凯丝掩藏起身子往外望,两人居然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OMG!”
面面相觑的我们俩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和风,我简直快要不相信爱情了,他当年那么喜欢你!”凯丝边收拾东西,边和我指手画脚地聊起爱情。
我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猜人很难永远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所以对于他的行为,我表示十万分的理解。”
凯丝一听就乐不可支,“你谈过恋爱吗,说得头头是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她合上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踱步到我身边,“那我问你,顾老师给过你回应吗?”
动作一滞,我抬头望她,“这个……重要吗?”
“重要啊,你不是说,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很难持续永远吗?”
我点了点头,慢慢想了想,“是啊,我是这么说的,可我不同,一点儿也不同。”
“哪儿不同?”她还追问。
“哪儿……喜欢不能持续永远,但,如果是——”我笑了起来,脸微微有些烫,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没有发出声,只用唇形告诉她:爱。
喜欢是一时的,爱却不同,尽管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开花结果,但那样望见他,便会满心欢喜的感觉,却能延续一生。
而于人而言,一生便是永恒。
凯丝笑得直不起腰,掐着我的脸道:“和风,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一直标榜自己是江南温婉女子的你,果真有那么一点温柔。”
我揉着腮帮子喊痛,她不肯放,言笑晏晏地打趣,“哎哟,还害羞得脸红了!”
我直打她的手背,“滚!脸红才不代表害羞,这是血染的风采!”
她往后一蹦,灵巧地躲过袭击,“刚夸你一句就原形毕露,哈,说你是淑女,连猪都笑了!”
“……”
凯丝两手叉腰,仰面望天大笑,那地动山摇的气势直冲得我头皮发麻。正想着如何有力还击,比如温柔婉转,用淑女的语气问候她的二大爷,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人的名字时,一颗心立刻搭着电梯升到至高点,久久悬而不落。手机边缘微冷,金属质感的外壳有种坚硬的锋锐,我紧了紧手指,拿不准是接还是不接。
凯丝将手机一把拽过去,“又是那老色鬼的——”视线扫到屏幕时,她突然闭了嘴,很快的,将手机又递回我手中。
铃声却断了。
就在彼此舒出一口气时,刺耳的异音又一次响起,却是一条短信,简短,有力,霸气外露。
“这可是个鸿门宴,你准备怎么办?”凯丝瞥了眼短信,皮笑肉不笑地望我。
我舔舔干巴巴的嘴唇,很是用力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继而满心虔诚地在胸前画了十字。
“凯丝,我在想,棺材到底该买翻盖的还是滑盖的。”
☆、第二十章 白色沙云笼罩五月(10)
? “一食堂三楼奶茶店,我等你。林纾曼。”
我又看了眼短信,在如此强大的女王气场之下,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第一百零八次地告诉自己:沈和风,你要坚强要挺住要雄起!
假期的最后一天,不幸驻扎在学校的人并不很多,因而哪怕快到饭点时分,食堂内还是冷冷清清小猫小狗三两只。
林纾曼老师就坐在奶茶店向门的地方,她冲我招了招手,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坐。”
我心都是一揪,有些气短,“谢谢林老师。”
她将一杯布丁奶茶推到我面前,笑容有些勉强,“喝吧,刚刚点的,这儿的奶茶味道不错。”
“谢谢。”我说得小声,并尽量慢条斯理地去喝面前的饮料,以此掩盖我开足马力飞速旋转的大脑,好在富有节奏感地死之前,为自己想出一两句豪气万丈的临别遗言。
林纾曼老师低头搅着粗吸管,并不着意去喝,静寂的几分钟之后,她抬起头来看我,双眼红了一圈。
“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她笑得实在不够漂亮,嘴角弯起的三十度,更像是哭前的蓄势待发。我有点意外,又怕她哭,连忙回答,“林老师,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了个“不”字,看着我,一双眼睛深邃未明,“和风,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我知道,你完全不必因此而自责,若是为我觉得难过,那更是大可不必了。”
看起来,她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亦能读懂她内心所渴望的那一份尊重,不让人可怜不让人同情,守住心中不多的一点骄傲。
可是,我又怎能不劝她?
“林老师,你这么漂亮能干,为什么不去找个更好的?”一个会出轨的男人,是永远不会对妻子忠诚的。
她先是苦苦一笑,很快地摇了摇头,“和风,如果你爱一个人的话,就要做好接受他的一切准备,家世、脾气、个性……甚至是他略显不堪的本性。没有谁是完人,我不是,你不是,连那样优秀的顾老师也都不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背后又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谁也不知道。”
是啊,有些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总是那样,带着一身柠檬香气而来,淡淡的,浅浅的,酸酸甜甜的,又是温柔的,而在他的面具之下,到底有着怎样的一张脸,我并不清楚。
“林老师,”我看她,“没想到你这么爱电工老师。”
她一怔,反倒嗤声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幻想过美好的爱情,他应该穿着白衣服,有着细碎柔软的短发,和我一同走上金色沙滩时,紧紧握着我细瘦的左手。可是我已经二十九岁了,刚工作不久,至今还是个小小的讲师助理,而我的家庭已经等不及要我挑起大梁……你不会懂的,和风,我已经没时间去精神恋爱了。”
人不想彻底坦白心事,急于要去伪装自己时,总是会添一句“你不会懂”。我也用过,不止一次,因而哪怕我们之间千差万别,转个身子便是天各一方,但这一点却是相似的。
出了食堂时,正好遇见步履匆匆的顾少卿。他先看到的我,在我肩头轻轻一拍,我抬头看时,便是他最熟悉的微笑。
“在想些什么,呆呆的。”他给我指路,鲜见的热情,“天真热,走吧,我请你吃冰激凌。”
我拍手道好,“谢谢顾老师,你真大方!”
他却是装模作样地皱眉头,“别这么说,我发现你每每夸我,要么是毫不客气地占了便宜,要么是让我受到了无情的伤害。”
说完他便笑了。
我却苦巴着一张脸,心内好不是个滋味,难道我在他眼中,就是这么个破落的形象?
正所谓万恶到头终有报,既然他嘴快欲图一时之乐,我便要毫不犹豫绝不手软,以扑灭他沾沾自喜的险恶心思为己任。站在冰柜前看了半天,最终挑出了最贵的那一个。
撕了包装,正下口舔呢,他在身后幽幽来一句,“我说吧,果然又被占了大便宜。”
脚下一踉跄,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少卿,他还没事人似的扬扬手中的冰激凌,就差眉梢一扬,秀发一甩,万种风情地来一句,“大爷,你来啦!”
去往宿舍的路上,我有意提到了林纾曼老师,他先是沉默了数秒,紧接着侧头看我,“她这么和你说的?”
“嗯。”我点头,“顾老师,她家出了什么问题吗?”
顾少卿又是半晌不说话,最后两人站去柠檬树边,他方才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行。林老师他们家在西北,家境并不是很好,供她读到博士实属不易,她爸爸几个月前病倒了,一查下来竟然是尿毒症,每月光洗肾的钱就是个大数字,她那点点工资根本不够。而你那个电工老师家境很好,自己又开了厂,早先就对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