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但听得见,一声铜铃响传来,“当~”,停几秒,又是一声。声音有些闷,好似隔着堵厚重的墙。
何琨立刻警示我,“就是这个!”
我不由精神一振,一哟,终于来了……只是它迟来一步,它的徒孙已经挂了。
循声扭头,立时察觉那声音从我们头顶传来,应该是在洞外。抬头一看,只见那蝠妖尸正随着铜铃声而动,左右来回摇摆着,像是庙里和尚正在撞的钟。‘当’响愈急,妖尸摆幅越大,好似被某种力量所操控。
难道妖王想救这只蝠妖?难道这样摇着摆着就能复活?我暗自称怪,顺手将何琨推开一些,免得妖尸挂不住掉下来砸到了他,或者蝠妖复活后就便给他一爪。何琨不明就里,轻声问我怎么了,我将情况简要描述给他听,他亦是啧啧奇叹。便在这时,天光透了些微进来,我们都是一怔,然后齐齐抬头。
原来随着妖尸的振荡,封洞的黑色之物被撕开了一条缝,铜铃声更加清晰的传了进来。
“哎?这铜铃声是在帮我们么?”何琨奇怪道。
没有回答他,我盯着那道缝隙,听着越来越急的‘当当’之音,突起不详之感。
裂缝越来越大,且黑色物质越变越稀薄,渐渐的,外头的景物清晰可见起来,斑驳的天花和几道横梁,正是我们进入时那般模样,只是丝毫不见摇铃人之踪影。而那蝙蝠妖尸也不是被人抓着或拽着,而是半悬在空中,就这样在洞口中荡来荡去,所到之处,黑色褪去。
原来是有人控制着妖尸,用它来吸化封洞的黑物。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下意识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大大不宜!转头对何琨道,“我们得赶紧离开!”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跟着便问,“我们该怎么出去?”
“你先托我上去,”我说,“然后我在上头拉你。”
“好!”何琨立刻弯腰把怀里的物事都放在地上,跟着双腿微曲做马步桩,双手交叉搁在两腿间,然后冲我道了句,“来吧!”
我后退几步,量了量步距,瞅了瞅洞口边缘,伸了伸胳膊拽了拽腿扭了扭腰,感觉了一下妖尸荡漾的频率,免得正好撞上它,最后朝何琨投去示意一瞥。何琨立刻回了我一个‘来吧别怕哥罩着你’的小眼神,于是我找准空隙起脚助跑。
刚跑到何琨身边准备踩上他的手掌时,洞边突然出现一样东西,惊得我脚步一乱,一脚踢在何琨的小腿骨上。何琨‘哎哟’一声,歪倒在地。
顾不得探视何琨伤势,我紧紧盯着那样东西。什么动作都被迫停止,只有静候其变。
啊,对了,那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只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
☆、之十一
我觉的我应该给这只手掌加一个形容词,这是一只‘玉掌’——五指修长,掌心如玉。手掌自然不是凭空生出,它后头是手腕,手腕后头连着小臂,线条纤细柔美。它就这样伸在洞口上方,微微倾侧,似是无言邀请。
邀请我上前一握。
我自然没有接受邀请,而是后退了一小步,撞上了身后的何琨。他已从地上爬起,顺着我的视线发现了那只手,此时只顾惊讶,被我踩着脚亦兀自未觉。
我与何琨对视一眼,彼此朝对方轻微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第一下摇头是表示‘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第二下摇头表示‘不要轻举妄动’,我想何琨跟我的想法应该一致,因为之后他也没有再多举动。
忽然一声‘砰~’在我们身边响起,循声看去,原来是妖尸跌落在地,浑身乌黑,紧跟着,铜铃声也寂了下来。
突然而来的寂静让我极不适应,我甚至能嗅到潜行逼近的危机。危机如此巨大,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者躲避,我的手中甚至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想到兵器我忍不住望了望被何琨放在地上的玲珑双镜,要是继续使用它们的话我还真不确定胜算会比空手搏命大多少。这镜子光锁一个两百年的小蝙蝠就得要半柱香时间,要是用它们来对付一只挂着‘妖王’头衔的万年老妖还不得花去一甲子?就算妖王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让我们照着,估计我们也没那个体力把这镜子一举就是六十年……
这些胡思乱想电光火石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一个蹦入的疑问是,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妖王?
答案是否定的。
就在这个问号在我脑中刚刚成型的时候,那只手缩了回去,跟着一个脑袋露了半个出来,肤腻发黑,两撇柳叶眉眉梢代钩,一双凤目目中蓄情,鼻梁挺直,嘴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想等多久,我亲爱的大天师?”
何琨立刻看着我,以口型问道,“是你朋友?”我摇头,也以口型回,“不认识。”对话完毕一起抬头看。
“铜铃道人即刻便会赶到,难道你想在这里等着见他?”那人轻笑一声,续道,“这面一见,便是天长地久了哦……”
“你到底是谁?”我岂敢轻易相信他。
“我是谁?唉……想不到亲爱的你竟然会问我这样残忍的问题……”他语做幽怨,以手支头,斜眼从上往下的瞄着我,“你还真是……唉……”
哎呀哎呀!说话卖关子!最恨说话卖关子的人!
好在接下来他就不卖关子了,回了一个很劲爆的答案,“我是你前世生死相许的爱人呢!”
“我呸呸呸!”我跺了跺脚脚,就差叉腰挺胸伸指头猛点他的胸膛,气道,“就算往前数十八辈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娘娘腔!”
“啧,”他微微皱着眉,“女人呐……善变呢……”
“当~”一声铜铃悠悠,不在地下室外,而是从地下室内不知名的黑暗中荡出,回音阵阵,辨不清铃响方向和距离。何琨惊得一个弹跳,四下张望一阵,然后转头看着我。
这可真是内外夹攻!内有疑似是妖王的铜铃响,外有莫名其妙‘前世爱人’。到底应该是进还是退?我一时难以决断。
那人却又把手伸了出来,“可否给我一个让我能为你效劳的机会?”
“上去吧,木子,先上去了再说!”何琨在一边着急撺掇,“外头亮、里头黑,在里头打,我帮不上什么忙!”
何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要最后确定一下,于是抬头问那人,“刚才这洞口的黑障是你弄的?”语气不是不严肃,姿势不是不彪悍,只是他在上我在下,丧失了地利气势大打一个折扣。
“是的哦,”他毫无压力的笑眯眯的回,“知道你喜欢莲,所以特意加了些莲花香进去,亲爱的你还满意么?”
一哟,刚才那股暗香竟然是莲花的花香味?我还真没有闻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如此爽快承认,所以我决定相信他没有恶意。
首先,他一定跟我们家有些渊源,所以知道我们家有人喜欢莲花,虽然他弄错了人,喜欢莲花的那个是李清溟不是我;其次,刚才妖王明显是在和这个布障之人斗法,所以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这个人暂时可以当做朋友看待。
基于以上两点原因,我对何琨道,“好吧,我们上去!”
上跃的时候我拉了一下那只当初成功吓乱了我的步法的手掌,他手臂虽细,却很有力气,一搭之下轻轻松将我带出洞口。跟着何琨先将他的随身之物一一抛出,在丢那两面玲珑镜的时候,何琨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顾虑,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温柔对待它们。
第一面镜子抛上来的时候,我小心接好,放在身边,我的‘前世爱人’赞叹起来,“啧啧,好宝贝……”
第二面镜子抛上来的时候,我又小心接好,放在身边,我的‘前世爱人’惊讶起来,“坏了?啧啧,暴殄天物……”
等何琨上来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就没好意思看第二眼,他身上只剩了条四角裤衩,连裤衩上都有个大洞,各种肌肉或呈馒头状或呈块状,鼓鼓囊囊弹性十足,我的‘前世爱人’惊赞起来,“帅哥,身材好好哦!”
闻言何琨低头查看,然后‘哎呀’一声低呼,“我怎么成这模样了?”
抱起东西我和何琨便脚步匆匆一起朝烂尾楼外头奔去,跑了两步我发现‘前世爱人’没有跟上来,转头看见他还是蹲在那个洞口边上,正朝里看。
“喂,”我叫他,“那谁,你还蹲那儿干嘛?”
他抬头,依旧笑眯眯的道,“亲爱的你在关心我么?”
“是,我关心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抽死?”我恶狠狠,“你到底跟不跟我们走?”
他摇头,朝洞里头丢了一个银荡的媚眼,道,“这是老朋友呢,我得跟他说两句贴心话。”然后又丢了一个银荡的媚眼给我,“亲爱的,你快走吧,不要太惦记我了……一会儿我就来找你,有多少相思话你说就是,我这次一定耐心的听……”
他话没说完,我转身就跑了,连名字都忘了问。这样的人遇见第一次就不想见第二次,阿米豆腐,佛祖保佑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很难保证在听见那个‘亲爱的’时能忍住不上去饱揍他一顿。
“嗳嗳!”他在后头叫我,“亲爱的你现在住哪儿啊?我上哪儿找你啊?”
我没理他,冲何琨道,“赶紧走,赶紧的!”
何琨有些懵懂的问,“你不管你朋友了?”
“我不认识他!”我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救你妹妹吧!”
何琨忙不迭点头道好,跟着我一起齐步跑。没跑两步我就站住了,停了几秒后便无可奈何的转身,咬牙切齿的向那家伙报上了地址,就我暂住的那个‘M’旅店。因为那家伙很得意的嚷了一句,“亲爱的,我会修镜子的哟!”
~
我们站在马路边开始拦出租车,好几辆亮着空车灯从我们身边拐着弯呼啸而过。不能怪那些司机,要是我是开出租车的看见类似何琨这样浑身血迹几乎全裸的精壮男子我也不会停,尽管他身边有个娇小可人一看就是良善之辈的我。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胆子大的主,车没停稳我就拉开了门钻了进去,生怕他又改变主意。
何琨却拉开了前座车门,可能是觉得坐我身边有些那啥,于是我看见司机往外让了让,仰着脖子偏着头,劝道,“哥们儿,后座比较舒服。”
“我,呃,”何琨吭哧了一下,回道,“我爱坐前头。”
我敲了敲塑料板,“师傅,开车吧,去……”我想不起来何六爷爷家的地址,转问何琨,“你六爷爷家在哪来着?”
何琨报上地址,司机吁了口气,放心的道,“哥们儿,你六爷爷住那地儿啊,哟,看不出哥们儿你还是个有钱的少爷!”说着发动了车。
离开烂尾楼时我一直扭头看着,没看见那家伙出来,也没看见什么异常,至少楼还没塌。
先送何琨到了地方,下车时他扶着车门从窗户那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他这是在不好意思,我这么大力的帮他,他六爷爷却对我恶言相向,他现在连请我去喝杯辛苦茶都不成。我心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给我点辛苦费意思意思呗。但我没说出口,我觉得这样太直白有点儿不好意思,遂含情脉脉回视。
司机奇怪了,催促道,“哥们儿,你这模样在大街上再站会儿就该把警察招来了。”
何琨光会挠头,我见他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叹口气道,“赶紧救何琦去吧,我今天还会在北京呆着,有什么事你到旅店来找我就好了。”说着想起那家伙说他会修镜子的事,续道,“你介意把何琦的镜子先放我这里么?也许那个人真的能帮你修好。”
何琨忙道了个好,将变了形的镜子递了过来。
救何琦的事我也不用操心了,何六爷爷肯定懂的,转而告诉司机我住的那M记旅店。车开半路我突然想到一桩伤心事,这出租车费不得我出?赶紧歪头看看计价器,哇,蹦过50了……
抵达目的地时不知是老天爷故意戏弄还是巧合,又是一个‘58’……
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住的旅店。我不就来看一看浩宇么,想不到劳力费心不说,还连累钱包遭殃。
真是无语凝噎。
进了房先洗了个澡,洗去一身臭汗。就着卫生间的洗脸池我开始搓我换下来的衣服,搓着搓着就出去看一看时间,等衣服洗完时,已经是下午一点。肚子有点饿了。
打开电视趴床上看,继续把电话放手边拨浩宇手机。嘿!服了!还是关机!
转念一想,我拨给霞,她的电话倒是一拨就通,估计睡觉都把手机搁在枕头边,“喂?”霞道,“木子,是你么?”
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这号是北京的呀!”霞道。
我继续好奇,“你爸不是在北京有分公司吗?你怎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