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还没好,”浩宇叹道,“在协和住了一个多月,没查出病灶来。”
那可是大医院,全国第一流的,浩宇女朋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不过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我严肃的问浩宇,“你是不是还没跟霞说?”
“没有,木子,你知道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忍心说……”浩宇声音真切痛苦,我一时百味夹缠。
作者有话要说:
☆、之四
我多等了片刻,等浩宇情绪平静下来,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这么瞒着霞啊,你得亲口告诉她啊!她担心你担心得要命,这不,逼着我来找你,就为了确定你没事!再说,你得为我想想啊,我跑这么一趟容易么我?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我站过来的你知道么?”哎呀,我怎么激动起来了?克制,克制……
话归正题继续,“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告诉你吧?既然都订婚了,就跟你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妻,好好过日子吧!别耽误霞了!”说到最后,我几乎声泪俱下。要是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我想我大概真的会一想到北京想到火车就眼泪止不住的流啊流一流流到小村口……
“我……唉……”浩宇很犹豫,“我也知道我该告诉她,但是……”他的话断在这。
“但是什么?”我尖声追问。生平最恨别人跟我说‘但是’,管你前言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后头一‘但是’,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在北京?”浩宇却转而问我,“我能见见你么?”
啊,我一拍额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来北京就是要看看浩宇的。看他一眼,确认他没病没灾才好向霞汇报,否则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何必跑这么一趟?
所以我立刻报上旅店地址。
浩宇道,“你在附近找个茶馆或者咖啡馆,我来找你。大概一个半小时能到。”
放下电话,我琢磨着既然浩宇主动来见我,那我一定要一次就把事情给解决了,我得逼着他给霞打电话,告诉霞他订婚的事,让霞死心。
万一他不肯呢,万一他还是满脸痛苦的跟我说他没勇气呢,哎,这倒真没法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的招搁浩宇身上全不合适呀……
暂时想不到办法,我决定见机行事。
略作收拾离开旅馆,隔壁就有家咖啡店,装修很是堂皇。我刚往玻璃门外这么一站,门就自动开了。啧啧,好高级!于是我就迈步进去,挑了个靠窗的座儿。刚坐下,殷勤的服务生拿着酒水单来了。
酒水单掀开在饮料那一页,我先瞄价格,先是一溜‘¥58’,跟着从‘¥68’起跳,一直跳到‘¥288’……我挑了样58的香草奶昔。老实说,有点肉疼的,58块能买58个肉包子,一天三餐每餐两个,58个肉包子够我吃九天还有多。不过一想到这单肯定是由浩宇来买我就淡定了,还自赞了一下,我真善良,挑了样最便宜的。
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因为人生无处不‘但是’!——浩宇竟然爽约了!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我入座后五分钟,香草奶昔端上了桌。很大一杯,我看了后很欣慰,觉得它肯定能支持够我熬完这一个半小时的等人时间。不过一个小时,香草奶昔被我吸了个干净,剩下的时间我开始叼着吸管在杯壁上来回的唆。十分钟后,杯壁上基本被我清理了干净。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过得极其无聊,我忍了很久才忍住了把咖啡店免费提供的水倒进香草奶昔杯中涮点残存的奶味儿的冲动。
百无聊赖的我开始东张西望,看天看地看窗户看行人,终于熬完剩下的二十分钟。但是,如之前所言,浩宇没出现。
起初我以为是堵车,北京城的堵车堪称一景,曾有人6点下班被堵在环线上然后给老婆打电话非常乐观的估计能在12点前回家,我觉得这有点夸张了,却也侧面证明了堵车的可怕和频繁,所以我想浩宇迟到个半小时都是可以理解的。
半个小时后,浩宇还是没有出现,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想给浩宇打电话,但我没电话。此为未表前话,手机这玩意儿我一向敬而远之,原因很简单,不喜欢。此时我开始怀念起电话来。不是不能去找公共电话,但是那意味着我得离开这个咖啡店,进而意味着我得自己掏钱买单……
58个肉包子啊……
又等了5分钟,我一咬牙一狠心把这58个肉包子的钱给掏了,就当全都打了狗了。
气急败坏回了旅店客房,拨浩宇电话的时候我手都在发抖。敢放我鸽子?唵?2个小时白瞎了,58块白瞎了,唵?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一哟!浩宇真行,他已经把电话给关了机,于是我一腔怒火被整个儿堵了回去。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很忙,忙着按电话键。我开着电视,将电话放在手边,隔个三五分钟就把浩宇的号码按一道。我很有耐心,从上午十点一直按到下午四点,连午饭都没出去吃。要不是何琨冲进了我的房间,我想我会继续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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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琨的脸色很差,本来昨晚挨了顿胖揍他的脸就有点影响市容了,此时双目圆瞪鼻翼大张神色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我惊了,从床上一蹦而起,问他怎么了。他冲我嘶声吼出六个字,“我妹妹,不行了!”堂堂七尺男儿洒下两行痛心的泪。
何琦不行了?我难以置信!早上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笑着跟我说这说那还说等他们忙完手里的活回来请我吃饭……
我立刻想到了原因,问何琨,“被妖伤了?”
何琨伸袖抹了下眼泪,点头,哽咽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人呢?她人呢?”我急啊,套上拖鞋就往门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何琨在我身后应了一声,带上门跟着我,一跑跑到旅店外头。何琨拦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地址。
我跟何琨坐在车后座,他时不时的吸着鼻子擦着眼角沁出的泪,扭脸看着车窗外。看得出来,他也觉得大男人动不动就哭是件不长脸的事,但他忍不住。司机从观后镜里瞅着我俩,瞅瞅我再瞅瞅他,瞅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决定跟何琨说点什么分一分他的心,于是我问,“你妹妹她现在在哪?”
“在,呃,我,”何琨打起精神答我的话,初时有些磕巴,好在很快就流畅起来,“在我六爷爷那。”
我奇怪,回问了一个,“你六爷爷?”
“是,”何琨道,“他住在这,我们做的这个活是他老人家给我们介绍的。”
我继续问,“那何琦她现在情况怎样了?”
何琨痛惜,“中了毒,昏过去了!”
随着何琨的话,出租车在笔直宽阔的马路上拐了个S形。我敲敲驾驶座的防护塑料板,“师傅,两条人命在你手里攥着呐,开车专心点行不行?”
“哦,知道知道!”司机马上好态度的回,“不好意思啊小姐,你们继续,我听个热闹。”
一哟,这八卦的司机……
何琨无心理会其他,继续跟我说,“我六爷爷给看过了,他说我妹这回凶多吉少!不瞒你说,我们接这单活的时候,我四爷爷给我们算过一卦,说此行有凶险,劝我们别来北京。但是这个活报酬给的很高,我想小心点应该就没事,攒了这笔钱,就够我妹的嫁妆了……她,她相了门好人家,年底就要嫁了……”说着,何琨呜呜哭了起来,哭两声又强行忍住,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司机憋不住发话了,“中毒?那赶紧送医院啊,你们去的那地儿哪有医院啊!算卦这种东西没事儿的时候玩一玩就算了,有事儿的时候还是得相信医生啊!”
我拍拍何琨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再敲敲塑料板,“谢谢您的提醒,我们心里有数。”
“我们家就剩我跟我妹了,”不知哪根神经被刺激到,何琨开始倾诉起来,“我爹妈死的早,我们是在族中吃百家饭长大的,没少招白眼儿,同辈的欺负我们,我们只能抱在一起哭。后来好不容易长大,开始学术,我跟我妹妹那是咬着牙要做到最好。我们族里有比术会,十年一届,我跟我妹分别得了第一。拿到阴阳镜的时候,我跟我妹在我爹妈的坟前痛快哭了一大场。”
话里感情深刻无比,听得我默然兼黯然。
那司机还不知好歹的插嘴,“哟,你们是干嘛的啊,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没人搭理他。
何琨看着我,“六爷爷说没治了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木子,你道行比我们高很多,你一眼就看到了我的阳镜照不出来的东西,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说完憋着泪眼看着我,充满期待。
我不敢打包票能救何琦,但我肯定愿意一试。说话间,车停在一个小四合院门口。
四合院也就一进,虽然地处京郊,但就目前这房价,价值肯定不菲。院子从外头看着不起眼,但一迈入大门就能见着风水布局了,而且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看来这个六爷爷果然是个中高手。我不由对这个何家起了兴趣,听何琨话里透出的意思,何家应该是个专司风水除妖的大家族,估计在业界相当有名,只是我的消息一贯闭塞所以没有听说过。
对比一下我们李家的凋敝,唉,无语凝噎。
绕过照壁,我们停在庭院里,东北角种着株石榴树,树下一个大水缸,缸壁青苔爬到了半腰,有些年头了。
何琨转身跟我说,“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请我六爷爷出来。”
这家规矩还挺大,我点头表示赞同。可是不待他踏进正屋的门槛,就听见一阵急冲冲的脚步,一个头发全白穿着考究的老头从左侧香堂模样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先看见了何琨,急得直吹胡子,道,“大琨,你带了什么人回来?我供的香全熄了!”我忍不住眉毛一挑老高,噫,这是在怪我么?跟着老头就看见我了,他一怔,然后露出怀疑之色。
何琨迎了上去,谦恭的答,“六爷爷,这是我朋友木子,我带她来看看小琦。”
“没得救了,还浪费时间做什么?”老头明显不高兴了,说着掐了掐手指,续道,“左右就在这个时候,她要走了。”
何琨一听急了,拔脚朝右边的耳房冲了过去。我顾不得跟那老头计较,忙跟在他身后。
一进耳房,好生阴凉。
老头算的真准,应该是何琦的灵魂已然脱了身。然后我看见了何琦,脸上黑色妖气未散,直挺挺的躺在屋角的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早上还是活蹦乱跳一个小姑娘,现在……
何琨扑了上去,摇着,晃着,喊着……
我念咒开了阴眼,看见何琦的魂站在床边,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何琨默默流泪。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来晚了,魂魄一旦自主离体,剩下的事情就得由地府做主,我等凡人岂有置喙之地。顶多再过几分钟,勾魂使者就要来了。
何琨舍了何琦扑通一下跪在我跟前,涕泪满脸的求道,“木子,你救救她吧,救救小琦吧,我把我的命换给她!”
别说我不会换命的法术,就是会也不能用啊。然后我看见何琦的魂看着我,着急的冲我摇头,连连说着‘不行不行!’她不知道我能看见她能听见她,喊得很是徒劳和无望。
我想救她。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办法太……怎么说呢,太霸道太损阴德……
这招一出,我自己还算了,身为鬼魂一只的祖奶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由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之五
留给我思考的时间不多了,况且我之前说过我不擅长思考还真不是在谦虚,所以我心一横就这么无耻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的把祖奶奶的安危给抛到脑后,我对何琨重重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我来救她。”
何琨登时感激涕零得说不出话来,何琦却误会了,她以为我是要替她换命,飘到我跟前急得朝我摇头摆手,继续大叫着‘不要’,震的我脑子嗡嗡嗡如塞进了只绿头苍蝇。
我没时间跟何琦解释,飞快的告诉何琨给我毛笔朱砂符纸和一捆绳——我自己的绳没带来,只有临时准备了,没开过光,法力会打个折扣,另外还要一堆锯木屑备用。
何琨边听边头点如二百五啄米,我话音刚落,他立刻从裤兜里掏出那支在火车上我有幸一见的秃头毛笔双手递上。一想到他是怎么用这支笔的,我就非常嫌弃,歪头撇嘴道,“这个不要,你给我弄支新的来!”何琨二话不说调头朝门外冲去,我还嫌不够,追在他身后叫了句,“赶紧!”催得太凶,他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接下来我开始安抚何琦魂魄,起初她见我不借助任何法器就能看见她表示出了吃惊,仅有一点点而已,然后开始大哭,边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