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地位于H市东南角,在那附近的地图标示都相当简单,几根黑色的线画着街道模样,有纵有横七弯八拐。街道围出了不少灰色的区域,应当是表示普通居住区的意思吧。我开始找老胡同,找了一圈没发现。那么小一个胡同没标进地图也属正常,我没有泄气,转而找老点心店,果然一找便叫我找到。点心店南边印着根灰色细线,想必就是老胡同所在地。
从整个范围来看,老胡同在略靠中央的地方,而我现住的酒店和老胡同之间隔着四个街区。周遭的地形和邓堂弟提供的那个地方从地图上来看似乎差不多,标示都很简单,只有路名而已,不像其他地方,还有各种五角星三角形方块等等五花八门的标示用来表示出各类诸如旅游景点、政府职能部门等功能空间。看来,这块以简单的路线和灰色色块组合而成的区域只怕便是H市的老城区了。
这么乍一看,老城区的面积还真不小,大概占了整个H市十分之一左右!这样一个极佳的商业用地竟然这样白白放着,不整理,不开发,真不知道H市政府在做什么。
依据地图显示,老胡同和邓堂弟所言的那个地方,都坐落在老城区域的东边。只是从东南到东北,两者之间距离并不短。任凭我怎么看,都想不出来元峥是怎么进了那个宅子后魂魄却出现在老胡同祖宅的,难到是他死了后魂魄附上了什么东西,被人带出,结果最后误入了老胡同?
人死了,将被限制在死亡地点,没法去其他地方。无他,方便鬼差来引魂而已。当然,有借体就另当别论。关键在于,是谁在元峥刚死就进了那个有阴魂作祟的地方,又那么巧的拿了属于元峥的一样东西——即借体——然后无意中误闯老胡同祖宅,于是,倒霉的元峥便被困住了?
若我这个猜测为事实,那么那个人必定是个不通灵的普通人,否则他也会被困阴局困住。但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有胆子进鬼屋?
哎,其实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据我所知,如今对鬼啊怪啊感兴趣的人不少,还有不少胆子大好奇心重的人会跑到传说中的鬼屋去实地考察。也许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元峥出事的时候,出没了那所鬼屋,后来机缘巧合又出入了老胡同祖宅……
这个解释似乎说得通,说实话,我希望它是真的。其实刚才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解释,那个念头让我有些惊,怕,还有,束手无策。
我合上地图,收好,背起包袱下了楼。
不管怎样,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元峥对付不了的家伙是个什么模样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十三
出得门来,叫了辆计程车——住酒店就这点便当,门口24小时都有出租车等着。天已经阴了,再过一阵城市的路灯就会打开。我望着车窗外一扫而过的街景,沉吟,茫然的沉吟。茫然完了自己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去收个鬼么,这事以前做的多,怎么这次就这么瞻前顾后了呢?加油!加油!
不待我收势好负面情绪,司机一踩刹车,扭头对我说,“到了,小姐,一共十八块!”
掏了张五十大钞递过去,在等司机找零的时候我开始打量地形。
首先,这里有着老城区特有的低矮密集的屋檐,逼仄曲折的小巷,烂而积水的窄街,浓绿青苔几乎能爬到窗台。路灯照不到这里,城市的发展与此无关,空气中充满奇怪的味道,似乎一踏进这块地方,连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会变慢。
唯一值得赞美的,就是居住在此的人们了,街坊邻居常来常往,甚至祖辈起就这样生活在一起,过了好几代后,生活还是如此。邻里间滋生出不是亲情更甚亲情的感情,互相照顾互相帮忙,代表人物夏姑婆,热心帮女妖守大门。这叫,人情味。
下了车,先环顾四周,目光迅速锁定三间小屋。
这三间屋子都朝街开着大门,一个是个小杂货铺,一个是个小饭店,还一个是个小理发店。呈品字形,占据十字路口三个角。此时我就站在十字路口的另外那个角,不由回头一看,果然身后也有个小店,一个花圈挂在墙外,两个半人高的纸扎小人立在门侧,却是卖香烛纸钱的。
太阳刚下山,纳凉的人就出了屋,大街上一溜排开聚集了不少居民,有站有坐,还有人支了张竹铺,半躺在那,扇着蒲扇赶蚊子。
笑闹声,寒暄声,打情骂俏声,半真半假吵架声,不绝于耳,甚是热闹。
于是,我毫不费力就把我要去的目的地认了出来,就在香烛铺隔壁。那里冷冷清清,别说在那休息纳凉了,就是偶有路过的人,也会又是嫌弃又是害怕的绕开一个大圈子。
想了想,我先进了香烛店。
头晃了一圈,店里没人,我正要提高声音叫一句‘有人么’,忽然听见柜台里面的角落传来咯吱声。双手趴上柜台,踮脚朝里望,将脖子伸到最长,才刚好看见一双脚。又肥又白,踏着双黑色塑料拖鞋,踩在竹制躺椅的踏脚上,那咯吱声就是踏脚所发。
“喂,老板,”我冲那双脚招呼了一声,“买东西。”
那双脚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又发出嘈杂的咯吱声响。一阵,恢复平静。我心说一句奇怪,难道这人睡着了?遂提高声音再叫了声,“老板!”边叫还边拍了一下柜台面。
那人受了惊,猛然缩回双脚直起身来,于是我看见他的上半身。因为胖而导致五官挤做一团,胸口两团肉垂了下来,一身油脂,更关键的是,他目呆嘴歪,还拖着两行鼻涕,原来是个痴呆儿。
痴呆儿发出‘喔咿啊咿’怪叫,用无神的两只死鱼眼躲闪畏惧的看着我。我一愣,正想着该怎么和他交流,忽听内屋传来细碎脚步声,一人用手挑开布帘,边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出来的是一个老婆婆,至少八十有多。她尖皱如一枚风干核桃一般的脸上毫无表情,望我一眼,眼神倒挺犀利的,丢下一句,“啥事啊?”然后开始安慰痴呆儿,“大宝乖哦,大宝不怕,不怕…奶奶在这里…”
我朝门口左边那个‘童女’指指,“那个,多钱一个?”
“30。”老婆婆安慰孙子照顾买卖两不误,反应灵敏得很,“来来,大宝,躺躺好,热不热,奶奶给你拿冰棍。”
我取出钱来放在柜台上,老婆婆麻溜的把钱收了去,边问,“烧给亲人的啊?怎么不烧一对儿呢?”
“托梦了,”我顺嘴胡诌,“说要一个就好,两个太吵。”
提溜着小人离了香烛店,在外头绕了一圈又回来。老婆婆还没进内屋,见我再度进了店,于是迎上前来问,“还想买啥?”
我抓抓脑袋,“不买什么,坐一会儿成么?”外头人太多,我现在行事不太方便。
“坐这?”老婆婆惊奇,“你不嫌晦气么姑娘?”
“我等人……”这可没说瞎话,我是在等人,等人都散了……跟着再问,“您这店什么时候关门?”
“嗨,随意,随意,一般等我孙子睡了我就关门了。”老婆婆干脆坐了下来,看得出来聊天的兴致很高,大概很少人能这样和她说说话,“往来都是街坊邻居,敲门我也开。”说着,她看我一眼,狐疑问,“我没见过你,姑娘,你不是住这儿的吧。”
“不是,路过而已。”我微笑着,想缓释老婆婆的疑心,然后将话题拐到其他地方,“这儿就您和您孙子两个人住?您儿子儿媳呢?”
“死了,都,”老婆婆很直接的回,语气很是平淡,“车祸,两人一块儿去了,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八十多的老人带着个一个痴呆儿孙子,可想而知这日子有多艰难。扫了一扫布满灰尘的柜台和货架,我决定等下走的时候多买点东西。多的帮不了,略尽点儿绵薄之力吧。
老婆婆看了痴呆儿大宝一眼,大宝在吃冰棍,吃得有滋有味,此时正低着头,想舔滴在胸口的冰棒汁。老婆婆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手绢,上前给大宝一通乱擦,看得出来力气用的不小,擦得大宝哇哇乱叫。
“作孽哦,这个讨债的小冤家!”老婆婆低声念叨,像是自言自语。
我跟着问了句,“他,这是什么病?”
“是病就好了,”老婆婆回了座位,接着用手帕擤了下鼻涕,折巴折巴塞回兜里,边道,“生生是被吓成傻子的。”
我心念一动,难道和隔壁的鬼屋有关?
结果不是。而是因为十多年前那次要了大宝爸妈命的车祸发生时,大宝就在现场,眼睁睁看着自己爸妈被一辆没挂牌的渣土车撞飞好几米远,摔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那时大宝才十岁,吓晕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就傻了。
老婆婆一人带着大宝住在这里,亲戚们早已经不来往,实在没法,开了间香烛店赚点小钱聊以为生。
“等我死了,就带着大宝一块儿走,省的他一人活着也是受罪。”老婆婆最后这样说,我心一沉。我听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大宝这症状是典型的魂被吓出窍,及时找人来喊一喊,应该没多大问题。不知当时有没有请个神婆来。想到,便将问题问出。老婆婆叹着气道,“一直忙着料理大宝爹妈的后事,等忙完后我这个老婆子也撑不住大病了一场,没人来关照这孩子。隔了好久才想到请个神婆来,一来就说,晚了,这孩子的魂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唉,命哟……”我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
感叹完老婆婆惊讶了一下,问我怎么还知道喊魂这种事,说现在的年轻人信这个的可不多。我笑笑,没有回答,朝外张望一下,已经有人开始陆续收拾东西进屋睡觉。我站在门外等了等,结果还有不少人聊兴正酣,不由烦躁,背着双手在香烛店门外来回踱着步。
大宝睡着了,鼾声震天。我不好再打搅,于是准备买些香烛纸钱后告辞离开。付钱的时候老婆婆突然问我,“你不是在等人吧?”
我迟疑一刻,没有否认。老婆婆没有追问,目送着我出门。
天已经黑透,夜虫开始出没,叫得热闹极了。幸好这里没有路灯,尤其是在鬼屋外头,黑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一张八字门朝外,两扇朽烂的木门依稀看得出原本漆的红色油漆,铜质门环绿锈斑斑。
我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蹲坐在门口一块青石上。大概熬了一个小时,纳凉的人终于散尽。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掏出纸钱分作六堆,用香烛底下的竹签穿好,按照上一中二下三的顺序插入门外地面的砖缝中。夜风有些急,吹得竹签上的纸钱呼啦作响。接着,我将纸人放在地上,脚朝上头朝下,正对着顶上头一支香烛。之后取出红线来,绕着布置的这些物什一周,但在三堆纸钱连成线的那道边外留了一个缺口。
这是李家独门法术,叫做‘垒星阵’,引个野鬼来上纸人的身,代替我去一些我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布置完后,我盘膝在地,念咒,用桃木剑穿上符,再念咒引火燃符。符烧到一半,火引到垒星阵中,纸钱和香烛一起燃烧了起来。
续念咒,开阴眼。浓浓黑暗中一时没有动静,等过一会,待纸钱基本烧尽时,一个黑影朝我爬来。它四肢着地,但极力仰着头,追逐着香烛燃烧时发出的诱人味道,渐渐接近红绳。突然它警觉的停下,看了我一眼,我不理不睬,双手结印轻轻放在膝上。
终究还是抵受不住诱惑,野鬼继续开始爬行起来,它焦急的围着红绳绕了一圈,终于来到特意而留的缺口处,踯躅片刻,小心探手入内,跟着便是脚,待它整个儿进入绳圈,我轻巧用桃木剑一拨,将缺口堵上,跟着默念起咒语来。
野鬼嚣叫起来,声音凄厉。它想冲出绳圈,每每跃起,又被咒语弹回原地,摔得几下,它开始趴地向我磕起头来,口中呜呜咽咽,话也说不清,粗听下都是求饶之意。
我没管它,收了我的钱,自然要替我办事,再说等下事情办完,我还可以念法超度让它早入轮回,这实在是件对它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之美差。口中继续念咒,野鬼渐渐消了实形,扭曲拉长,沿着垒星阵三角的两边朝顶点聚集,然后贯汇入纸人头顶。待它尽数进入纸人后,我停了咒语。
为了便于控制纸人行动,我取出红线团抽出线头,拴住纸人的四肢和颈脖。之后顺手在纸人额头贴上定魂符,一来以防它逃脱,二来若是里头鬼太厉,这符也可给这弱小的野鬼起个护身作用。
万事准备停当,我拎起拴着纸人的绳头掂了掂,试了试分量,然后将纸人甩进鬼屋八字门内。耳听咵嚓一响,纸人落入门内。
我将红绳的这一端缠在我右手五指上,中指控制头部,食指和无名指控制上肢,其余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