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亮大如银盘的圆脸被乌云遮挡,没有路灯的小径上,两人面对面而站,却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月光重现大地的时候,方起歌并未有任何回应,似是没有听到乐意刚刚的一番告白,转身径自往外走去,语气如常,“走吧!我送你回家!”
沿途月光苍凉,落了满地素白,她拉拢身上的外套跟在后面,说:“谢谢!”
“嗯。”他颔首,微侧眸,看着月光下的她欲言又止。
“希望似火,失望如烟,生活就是七处点火,八处冒烟,习惯了就好。”她抬头笑的眉眼弯弯,像是开导自己,又像是安慰方起歌。
闻言,他眉头越发紧蹙,看了她半晌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不认为你能习惯自己调色盘一样的脸!”
调色盘?!
回去的路上,乐意坐在后排对着镜子用纸巾使劲的擦脸。因为刚刚大哭过一场,脸上妆都花了,方起歌所说的调色盘还是好的,现在她那形容绝对适合本色出演贞子。怕回家的时候吓到同栋楼的邻居,她很有公德心的擦拭自己的大花脸,想将惊恐度降到最低。
方起歌则屈肘支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出神。
车载音响内放着一首英文慢歌,有一个女声柔声浅唱着:
“……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
顾靖不在了,他归家的路在哪里?
寂寞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甘寂寞。在慌乱中随意的拉住一个人的手,想要逃却只会跌得更痛。所以,他不能接受乐意,他不知道该怎么遗忘顾靖去面对那样一份陌生的感情。只有用那种平淡的方式来冷处理,将所有的一切交给时间去解决。
做不了他女人,就做他后妈。
坐在后排的乐意,望着方起歌线条分明的侧脸,忽然涌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只是那念头在他调头过来说了一句话之后就灰飞烟灭了,他说的是:“保护自己,爱护他人,晚上不要这样笑,很吓人。”
回到家,屈可可还未回来。
乐意整个人躺平在客厅地板上,茫然的听着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没有开灯的房间内漆黑一片,窗外小区内的路灯透进来,在眼前撒上了一层微暖的薄光。躺了一会,觉得腰部有东西硌着不舒服,她遂伸手去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把方起歌的外套穿回来了。
有些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看着窗外的路灯发怔。
突然,静谧黑暗的氛围被欢快的手机铃声打破。
“像烟花一样灿烂像傻瓜一样去爱吧
就这样开始你的童话
……”
乐意条件反射的接起了电话,那端背景音嘈杂,传来了屈可可犹带醉意的声音,“乐乐,你在哪?”
“家!你在哪?”她握紧了手机,听出背景音里有男人咆哮着一些不和谐的字眼。
“我在哪?我也不知道!”屈可可吃吃的笑。
“你快回来!”乐意话音未落,屈可可的手机已被人为掐断,传来了嘟嘟的促音。
她深感不妙,抓着手机就冲下楼去。边走边打屈可可的电话,可是响了很久都没人应答。满脸焦虑的在深夜的大街上游荡,她手足无措得快哭了。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她看都未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就问:“可可,你在哪里?”
“可可?!乐意,你怎么了?我是童越!”原来她刚刚忙中出错,误拨了他的电话,现在他才回电过来。曾经烂熟于心的11个数字组合,即使从手机通讯录中删除了,也不可能从自己的心中删除。
她无力的在街边蹲下,环抱着自己。想起当初在操场上,参加系里朗诵比赛失利的自己靠抵在童越身上,哭湿了他一大片前襟。可是现在,听着他的声音她却一点都不想再哭,“没事,打错了!”
“好,那,再见!”童越在电话那头小声。
她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对着电话里短促的忙音说:“再见!”
遥想当年,她也是颗痴情种子,可是下了场大雨……直接给淹死了。
如今,她倒是想再次发芽,可惜,那块盐碱地不让她下脚。
胡思乱想了半天,乐意开始出现幻听,似乎听到方起歌说:“你怎么蹲在这里?”
她拍了拍脑袋,方起歌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耳膜:“发生什么事了?”
颤颤巍巍的抬头,入目的是方起歌帅气的脸庞,他两手撑在膝盖上,颈间的领带垂到眼前,正弯腰疑惑地看着她。
他送了乐意回家后才发觉,自己的钥匙拉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里了,所以才想折回来拿钥匙,结果回头就发现她可怜兮兮的蹲在小区大门口。哭花的妆容虽然已经擦掉了不少,但是眼圈下依然带着明显的阴影。看着她傻乎乎的盯着自己,方起歌伸手去揉她的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藏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温柔宠溺。
“我不知道!”她抹去眼角的泪,依然保持着原地蹲坑的姿势,“可可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要她回来,可是她把电话挂了,我怕她出事!”
问明了情况,方起歌微微直起身子,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你在哪里?”关旭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冷凝着声音道。
“怎么?你也要借酒浇愁一番?”电话里杂音很大,方起歌耐着性子分辨关旭的话。
没工夫听一个醉鬼的言论,他直截了当:“屈可可在不在你那里?”
“屈可可?!哦,在啊,她在我旁边,喂,电话……”听筒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杂音,没多久,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喂!”
他皱了皱眉,将手机递给乐意。
“可可,你在哪里?”听着她的声音,乐意忍不住再一次泪眼婆娑。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要喝酒,不和你说了。”电话又被挂断,她的眼泪开始源源不绝的往下落。
方起歌在她身边蹲下来,“她不是好好的,你怎么还哭?”
“因为我伤心!”她蹲在地上,哽咽道。
方起歌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要不要带你去找速效救心丸?”
乐意抬起通红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方起歌含笑得轻拍她的头,“好了,再哭高架都要塌了!”
“方起歌,你这个变态!我又不是狗,你拍我头干吗?”乐意一把挥开他的手。这个男人不久前刚刚拒绝了自己,转身就以看顾小动物那种方式对待自己,怎不叫她吐血。
方起歌不以为怵的笑道:“你见过哪只狗会骂主人变态的?”
熟悉的语境,相似的回答,让她想起了很久前在公司烫伤手之后,和方起歌的一番争执。一时词穷,乐意连哭泣都忘了,瞪着泪意朦胧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拔起来,“好了,回家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天是周四,工作日,不许请假!”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乐意的脸突然绿了。她记得,钥匙装在随身的小手袋里,而她的小手袋,依稀仿佛好似被关在房间里了。看着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方起歌不由皱眉道:“你,不是没带钥匙吧?”
这确实是像她会做的事情,他有些头疼的再次拨通了关旭的电话,问明了地址。再吩咐司机带他们过去,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接回了人拿到了钥匙。
帮她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屈可可送回房间,方起歌预备出门,乐意拿着他的西装外套追了出来,“等等!”
他驻足回头,接过了她手上的衣服,“其实你过几天再还给我也一样!”
她扶住门扉,摇头,“还是不要了!”
过了今晚,她在他面前已经连里子都不保了,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他默不作声得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好一会,转身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闭合,方起歌走进电梯。电梯内壁光可鉴人,他也真的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嘴角的笑意。
眼里闪过一抹失措,笑意慢慢凋零,他斜靠在电梯间,伸手轻触上一楼的楼层按钮,随即闭上了眼。
今天,真的很累。
而车里,还躺着烂醉如泥的关旭要他送回家,半路抛尸不知道会不会附上刑事责任。
File。23
题记——拾起破碎的梦想,我就有了无数闪光的太阳。
下楼的时候,方起歌看到本该是醉得人事不知的关旭斜靠在楼道口。他摘下了代表斯文的眼镜,嘴里叼了支烟,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眼底闪烁,升腾起淡淡的妖媚之气。
看到他下楼,关旭熄掉了烟头,“她没事吧?”
将外套搭在肩上,方起歌慢腾腾的开口:“哪个她?”
“啧,除了乐意外,还有谁!” 关旭整个人靠了上来,半倚着他,满口的酒气。
方起歌斜睨了他一眼,“你想问的是屈可可吧?”
乍闻这个名字,他突然整个人无力的松懈下来,一手搭在方起歌肩头,叹息道:“别说这个了。”
“那说说小梦?!”瞥了关旭一眼,方起歌伸手撑住了他无力下滑的身子。
“起歌,我头疼!”他轻揉眉心,很恶心的撒娇。
眯眼看了他一会,方起歌冷声:“你看样子是不用我送了,自己走回去吧!”
关旭傻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无情的!”
一手拿着自己的外套,一手扶了关旭,他眯眼道:“要不要试试看?”
夜风卷着街边的塑料袋盘旋上升,显出一种诡异的喜感。
关旭收回视线,缓缓摇头,“算了,我知道你做的出来。我坦白交代,刚刚我是追着小梦出去的。可是,她走了,我留不住,然后屈可可就提议我去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啧,起歌,我真是想不到,我这种阅女人无数的人竟然也会看走眼。屈可可实在是表里不一,你有多久没听到人说那三个字了?”不待方起歌回答,他自顾自道:“她说喜欢我,唉!这世道,我都快十年没听到别人这么说了。小梦从来没对我说过,你信吗?那一刻我有些激动!你呢?你应该尝试下,那种震撼,形容不来。唉,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能把我扔大街上,也不要送我回家,我家太祖在,看我喝成这样会撕了我的。今晚,我住你那!”
关旭喋喋不休的说,方起歌一言不发得将他扶到车后座,随即毫不犹豫地吩咐司机道:“去关家!”
没有一点歉疚的出卖了关旭,方起歌淡定得指示司机送自己回家。这个家不是地处市郊的方家老宅,而是自己位于闹市区的公寓。
走出电梯,在外套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竟然还摸出了另一只卡通钥匙扣。望着钥匙扣下面那串陌生的钥匙,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看起来,乐意根本不是没带钥匙,而是将脑子忘在家里了。盯着那串钥匙看了好一会,他掏出手机,将预备下班的司机叫了回来。
时间已近凌晨两点,车子在方家老宅门前停下,方起歌下车。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的撒了他满身。月色如水倾泻而下,迎着满耳的虫鸣,漫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由铁栏中涌出,无声无息地铺展到四面八方。
打开院门,耳边掠过花园中枝叶婆娑的声音,连带想起的,还有乐意的那句话:方起歌,我喜欢你!
甩了甩头,他走进了老宅,将这个莫名烦恼的问题关在了门外。
靠近大门的一株牵牛花被方起歌关门时带起的大风吹的枝叶翻飞,抖落了一地花屑,在月色中瑟瑟发颤。
第二天,周四,虽然前晚方起歌半开玩笑的威胁她不许请假,但是因为屈可可宿醉不舒服,乐意还是决定留在家里照看她。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看着她抱头哀嚎的样子,乐意皱了眉。
屈可可头疼欲裂,一边轻敲,一边叹息:“我不记得了,反正有就喝啊,喝了才有勇气去表白!”
“酒壮怂人胆,结果呢?”乐意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屈大美人头疼之际还没忘记反驳,“即使是怂人好歹也开口了,他没回答,但是努力过,总比什么都没说就放弃来的强!”
乐意就这句话颇为感同身受,叹息着将手里的湿毛巾递过去。
将毛巾搭在额际,屈可可闭了眼,悠然道:“昨晚方起歌送你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乐意诧异的看着她。
“这就是智商上的差距!”屈可可微微睁开一边眼睛,莫测高深的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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