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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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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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爹往日是如何跟你说的,笑脸笑言,静心静气,才能做成大事当上大官。爹不跟你卖关子,文泉街一事,陵州将军府邸那边根本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殿下所谋甚大,没功夫跟这帮不知好歹的军伍莽夫勾心斗角。酒宴上,殿下隆重推出了黄楠郡宋岩和龙晴郡徐北枳两人,分别担任令人乍舌的陵州别驾和陵州刺史,这是好事也是坏事,爹考校你一番,你说说看好坏在哪里?”

对官场倾轧并不陌生的周聪文开始仔细斟酌,沉默许久,说道:“好事在于爹是最早一批走入将军官邸的官员,新任刺史别驾两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要拿捏爹这个陵州治中,也得掂量掂量殿下的眼色,新官上任三把火,似乎怎么都烧不到爹头上了。坏事是殿下不跟董越骑那帮老匹夫秋后算账,那他们的位置就还暂时牢固,爹在陵州军方里拉拢培植起来的人脉关系,在这场陵州风波里按照爹的授意,大多数都尉一直隐忍着当缩头乌龟,看来是没机会趁势上位了。恐怕回头爹还得跟他们做些弥补,以便安抚他们,少说就是几百两上千两银子,这回过年收礼不少,可原本送出就占了七八成,如此一来,咱们家算是彻底没有收成了。爹当官以来,过年不挣钱,可是头一遭啊。”

周建树捻须微笑道:“不错不错。银子什么的,爹向来不太在乎,只要继续当官,该落入囊中的,怎么都不会少。很多蠢货哪怕家底不薄,可一旦见着白花花银子,就跟饥汉子见着俏娘们一样,吃相太差,无异于舍本逐末,在官场上走不长远。”

周聪文愤愤讥讽道:“那董越骑三人还真是可笑,那人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一个跪一个哭一个打,这帮没读过书的将种,也不嫌丢人现眼。不过总算知晓见风使舵,可就是太过生硬,远不如爹这么没有烟火气啊。”

被儿子拍了一记马屁的周大人愈发笑脸灿烂,嘴角勾起,“这些匹夫仗着积攒下军功就成天鼻孔朝天,别看爹往日里与他们和和气气,其实哪里看得起他们半点,别人不说,就讲那个兵曹从事黄钟,到今儿翻来覆去,也才知道写姓名在内那十来个字,就这老儿能治理好陵州政事?他四个儿子,一堆孙子,就没一个有出息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关键是做坏事也就罢了,还做得那般明目张胆,这不是伸着脖子去求徐家砍脑袋吗?也亏得是殿下还念着旧情,懒得计较,换了别家主子,早给剁掉头颅串成糖葫芦来立威了。”

周聪文冷笑道:“这个陵州将军也太心慈手软了,换成是我,早就在陵州杀鸡儆猴,死他几个将种家族几百号人,反正都是死有余辜的货色,到时候看满城惊惧,谁不服气!还能在愚昧百姓那边弄个好名声。”

周建树朗声大笑,随即收敛笑意,沉声道:“这段时日,你不要出府露面了,殿下马上就要离开陵州,然后你再去跟那帮将种子弟相聚时,记住,只许说殿下的好话,谁若跟你反驳,你就跟他们当场翻脸!”

周聪文犹豫了一下,笑道:“就听爹的,那群跟我称兄道弟的将种子弟,以前还能有些用处,越往后就越是值不了几个钱,迟早都是要跟他们翻脸的。”

周建树一脸欣慰。

※※※※

董府,在文泉街上丢尽颜面的董越骑闭门谢客,董贞就眼睁睁看着她这个在钟大将军面前都能谈笑风生的父亲,意志消沉,穿上了衣衫不再袒胸露背,却始终对着那身越骑校尉的甲胄发呆。董贞几次劝爹吃饭,都不听,饭食只得热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还有些倔强不愿认错的董贞,哭着跪在父亲脚下。

董鸿丘重重叹息一声,伸出一只布满老茧伤疤的右手,当年哪怕睡觉,也要双手抱着那柄北凉刀才能睡安稳。董鸿丘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轻声道:“你以为六百老卒恭送世子殿下出北凉入京城,爹是睁眼瞎?是爹不愿承认而已。你以为市井传言世子殿下独身闯荡过北莽,是爹打死都不会信?只是爹不愿意相信而已。不光是陵州,整个北凉跟爹一样的旧将武官,都差不多。可爹今日下跪,仍然不是跪那年轻世子,是跪大将军,跪那些已经战死的北凉袍泽。如果不是今日卸甲,连爹自己都忘了身上有多少箭伤刀疤了。还记得爹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吗?爹之所以投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跟人拼命,不是爹吃饱了撑着,爹的祖上也是当官的,官还不小,你太爷爷是北汉的御史中丞,你爷爷也当过县令,那都是有口皆碑的清官,后来全家都给趁着局势动荡而作乱的匪寇杀光了,他们杀红了眼,见着当官的就杀,根本不管是好官坏官,像是只要杀了当官的他们就是好人。刚投军那会儿,爹也只是觉得投了赏罚分明军律严苛的徐家军,有盼头,多杀些滥杀无辜的匪人,既能报仇,说不定还能重新让董家扬名青史。可能有些事情爹从没有跟你说过,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女儿家的,连大将军当年都说过子要穷养女要富养,既然你有个当官的老爹,那生下来就好好享福的命,爹也就不跟你唠叨那些言语,今天这场变故,爹才知道自己是错了,爹年少时家规仍在,小时候就知道瞧不起那些仗势凌人的权贵子弟,为什么一眨眼,自己的女儿,就变成了爹不喜欢的人物?你记得在咱家长大的孟雅吧,是你孟伯伯的遗孤,本来订了娃娃亲的,可你死活不愿意,嫌他没有功名没有家世,爹哪怕背信弃义,为了你也认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孟伯伯替爹挡下西蜀春山关那背后一刀,恐怕就是换成你寄人篱下二十年了。说这个,不是劝你嫁给孟雅,而是想告诉你,市井出身的孟伯伯在没死那会儿,就跟我常说以后他要是当了大官,一定要当个不欺负百姓的好官,谁敢在他辖境内为非作歹,他见一个杀一个,如果大将军不答应,他都敢骂大将军,嘿,有一次他跟爹这帮老部下吹嘘得正带劲,被巡视军营的大将军逮了个正着,你孟伯伯那时还是个小都尉,差点吓得尿裤子,你猜怎么着,大将军非但没有教训这个口无遮拦心比天高的小都尉,还蹲下来跟咱们一起唠叨家常,说你孟伯伯以后当官了,肯定是好官,大将军还说他不舍得骂。贞儿,你说说看,你爹怎么就变成了只要你孟伯伯活着,肯定是他第一个要杀的王八蛋?”

在陵州骄纵刁蛮惯了的董贞只是哭,好似天塌下来,泣不成声。

董鸿丘走到那具斑驳纵横的老旧甲胄前,眼神落寞,低声道:“贞儿,别哭了。爹带你去那座衣冠冢,你给孟伯伯敬几杯酒,如果爹没有记错,你十一岁以后,就再没有去过了。这些年你瞧不上孟雅,他哪里就瞧得你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与人言一二三

徐凤年回府的时候没有再次翻墙,这让眼巴巴守在墙下原地苦苦守候的宋黄眉大失所望,很晚才从经略使府邸管事得知世子殿下是用脚一步一步走出宅子,宋大小姐惊呼一声,跑出李府。管事看在眼中,就有些嘀咕腹诽,这宋家千金也太冒冒失失了,比起安静贤淑的自家小姐差了十万八千里。管事随即就有些遐想连篇,北凉道都清楚翰林少爷跟世子殿下那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如果大小姐能当上以后的北凉王妃,啧啧,加上老爷已经是经略使大人,那么李家可不就是当之无愧的北凉第一大豪阀了吗?老管事摇了摇头,唉,可惜小姐竟然跟那姓郭德寒门子弟厮混在一起,一朵牡丹花插在牛粪上了喽。

徐凤年躺在凉亭长椅上仰视那座低垂璀璨的星空,对那个鬼鬼祟祟溜进凉亭的姑娘,视而不见。

那姑娘也真是位吃苦耐劳的女壮士,熬得住性子,愣是咬牙挨冻了半个时辰也没出声。

徐凤年坐起身,笑问道:“宋姑娘,找我有事?”

缩在亭柱旁边躲避风寒的宋黄眉吓了一大跳,随后涨红了那张并不太过美艳的脸庞,低头捏着衣角嚅嚅喏喏,再没有当初在黄楠郡太守府邸对他出剑阻拦的女侠风范。

徐凤年也不让她难堪,主动开口问道:“你练剑多少年了?要不要我教你几手容易上手的剑招?”

徐凤年问话过后,哭笑不得,那姑娘就盯着自己发呆,喃喃自语,碎碎念着好像是说世子殿下的那双眼眸子比某人好看些,可她还是只喜欢那家伙。

徐凤年重重咳嗽了一声,宋黄眉一屁股坐在另一边长椅,双手搂住肩膀艰辛御寒,很快恢复原本那直爽性格,嬉笑道:“殿下,我知道你是高手也是好人,我有个意中人,是黄楠郡一个帮派的外门子弟,叫窦阳关,他呀,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佩上北凉刀来娶我,可我爹似乎不太喜欢他,要不殿下发发慈悲,随手送给那个叫窦阳关一把佩刀,我爹保准不再反对!”

徐凤年知道这姑娘肯定还不知道莲塘几乎死绝从陵州江湖除名一事,不过谍报上确实有提及逃掉了一个叫窦阳关的年轻人,是宋岩之女宋黄眉的情人,不光如此,窦阳关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了个底朝天,徐凤年当时就做了批示,让鹰士对这人就此罢手。一个才入莲塘没几天的外门弟子,原本就可杀可不杀,既然跟宋家有这份牵连,就当送给宋太守成为陵州别驾的升官赠礼了。至于那个年轻人在逃过一劫后,是否记恨北凉,是否会立志为师门报仇,徐凤年不在乎,整个离阳江湖,也没有几人能像那个摇折扇的公子哥,有本事有望一路杀到他徐凤年眼前,更多人,都是到死都没有见过世子殿下一面。如果说那人能够脱颖而出,硬是让徐凤年再从谍报上看到他的名字,甚至不介意让他知晓莲塘张册的北莽谍子身份,然后送他去边境上磨砺一番,他既然想摸刀,从军以后,都能让他摸到想吐为止。只是人心难测,天晓得这姓窦的小子到底会选择走哪条路子,至于窦阳关跟宋黄眉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不是徐凤年关心的事情,既是不想,也是不可,如今的北凉,也许就数他世子殿下的光阴最为值钱。

徐凤年收回思绪,笑道:“私人不得佩带北凉刀,再说以你爹的眼力,会看不出窦阳关佩刀的真假?”

宋黄眉一副知足常乐的乐天性格,听到世子殿下这么说,只是一脸恍然,哦了一声,也就没有再坚持。其实换成寻常一些稍加市侩的女子,若是有机会跟世子殿下独处,那还不得可劲儿把自己折腾得花枝招展,逮住了世子殿下那就是宁肯错杀不可错放,要不然就是打蛇随棍上,借着女子身份,死缠烂打跟世子殿下讨要些承诺。这恐怕也是徐凤年乐意跟她随口唠叨几句的缘由。宋黄眉没有打扰世子殿下,却也没有离开,坐在长椅上,慵懒靠着廊柱,仰望星空。徐凤年是过来人,知晓这姑娘多半是思念那姓窦的江湖子弟了,就重新躺下,闭目养神,在脑子里仔细盘算陵州的收尾,原本远比幽凉两州更为复杂的陵州官场,在经略使李功德表态以后,相信以徐北枳的能耐,哪怕仍有些掣肘,但总算勉强打开局面,差不多是他离开的时候了,总不能总这么顶着陵州将军的官帽子在这儿鸠占鹊巢,不过真要走的话,还得先收拾掉那个胆敢闯凉的年轻高手。闭上耳朵的徐凤年察觉到宋黄眉起身后,蹑手蹑脚轻轻离去,他轻轻一笑,等她走远,打了个响指,对悄然出现的死士寅说道:“给陵州游隼知会一声,动些手脚,打磨打磨窦阳关,如果此人太硬气,就去掉些棱角,如果已是意志消沉,就让他遇上一位贵人,别让他早早失去了锐气。”

死士寅正要离去,冷不丁听到世子殿下笑问道:“要不我自去会一会那把桃花扇?”

春秋乱世,许多人为了避灾避难,逃遁远方,为了可以落地生根,不惜改名换姓,以至于朝廷订立天下品谱,才知道雨后春笋般多出了许多“氏”含糊不明的新姓,不过像世子殿下身边这位死士这样干脆连名字都没有的,不多。这个仿佛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男人,一如既往没有多嘴一个字。徐凤年摆了摆手,死士寅一闪而逝。始终没有睡意的徐凤年就沿着小径闲逛,一路数着灯笼,在猜测李息烽卸任之后,朝廷那边是否答应王绿亭接任金缕织造一职,因为这个口子一开,淮南王赵英靖安王赵珣还好说,权势彪炳的燕敕王,恃宠而骄的广陵王,恐怕就要都乐意借着北凉的东风,去拔掉织造局这颗肉中刺,想到这里,徐凤年笑道:“什么肉中刺,眼中钉才对。”

走到官邸临湖的北面,讶然发现才当上陵州别驾的宋岩坐在湖边一块石头上,是从春神湖搬运到北凉道的大玩意,离阳上下附庸风雅的名士对春神湖中捞起的巨石青睐有加,再说就算是再平常的石头,重达几千重,搬运数百里几千里,不贵也得贵了。宋岩意态闲适,一脚伸直,一脚屈膝,一口一口灌着号称半斤下肚便能烧穿肠胃肺腑的剑南春烧,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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