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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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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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洗象好奇道:“这是作甚?”

徐凤年低头用嘴巴系紧左手伤口的布条,不理睬洪洗象。

年轻师叔祖乖乖出去给世子殿下跑腿打杂,一里路外有座紫阳道观,他准备请小辈们帮忙,师叔祖自己当然不会下山。

几天后,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背着个沉重大行囊,艰难登山。

天底下什么东西最重?情义?忠孝?放屁,是书最重。

姜泥坐在山腰一级台阶上,腰几乎断了,附近几个一路盯着她身姿摇晃随时都可能滚落下山的道士,终于如释重负。

这漂亮至极的年轻女子被北凉铁骑护送到山脚,接着独自沿阶而上,起初武当道士要帮忙,却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只是冷着一张俏脸,道士们只得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生怕她连人带行囊一起遭殃。北凉王府出来的女子,招惹不起。

姜泥抬头看了眼没个尽头的山峰,念念有词,道士们听不见,都是一些咒骂徐凤年不得好死的刻薄言语,只是比起她每日扎小草人的行径,已经算是温柔。

现在那个王八蛋世子殿下要是敢站在她面前,她十分肯定要抽出那柄的神符,跟他同归于尽。

姜泥揉了揉已经通红的肩膀,咬着牙再度背起沉如千钧的行囊,在琉璃世界,这是一幅茕茕孑立的可怜画面。

无所事事的洪洗象在山上闲逛,正巧看到这场景,跑去帮忙,只是不等他开口,姜泥便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语气虚弱,眉眼却是菩萨怒目,哪里像是个王府最下等的婢女。

洪洗象笑了笑,说了声我给姑娘带路。

看到茅屋,姜泥愣了一下。

这就是那杀千刀世子殿下的寝居?他不得跳脚骂娘,把武当山几千牛鼻子道士都给踹到山下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感觉真的要死了。

洪洗象刚要出声提醒,结果被姜泥一瞪眼,只好把话全都咽回肚子。

年轻师叔祖心想这世子殿下带出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或者真如大师兄说得那般耿直透彻,是由于山下女人都是母老虎?

虽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洪洗象还是得以借机提起行囊,搬入茅屋,这回姜泥没有出声斥责,委实是没那个精神气了。她现在都恨不得坐着就睡着,至于双肩后背的疼痛,已经趋于麻木,不去触碰即可。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泥后背被硬物敲打了几下,动作不大,可对于目前姜泥来说无异于小火浇大油,小雪上铺厚霜,吃痛到了忍耐极点的姜泥带着哭腔转身,抬头见到那张可恶可憎可恨可杀的臭脸孔,不知道哪里横生出一些气力,张嘴就咬下去,咬在赤脚提刀的世子殿下小腿上。

徐凤年拿剑鞘一拍,拍在姜泥脸颊上,毫不客气把这位亡国公主给拍飞,力道刚好,不轻不重,不足以伤人,徐凤年皱眉骂道:“你是狗啊?”

羞愤胜过疼痛的姜泥动弹不得,只好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徐凤年身上丢去。

徐凤年也不恼,只是拿绣冬将泥土一一拍回,姜泥瞬间便成了一尊小泥人。

“徐凤年,你不得好死!”

“来来来,姜泥小狗,咬死我啊。”

“你不是人!”

“呀,姜泥,现在的你瞧着真水灵,可爱极了。有本事把神符也丢掷过来,那才算你狠。”

“我总有一天要刺死你!”

“就这会儿好了,我坚决不还手。你咋还坐地上?姜泥小狗,你总不能过分到要我把脖子贴在神符上,自己一抹脖子吧?这个死法,也太霸道了。”

一个坐地上,一个站着,一个哭一个笑。

谁能想象这两位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是亡国的长公主,是北凉王的长子?

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比天书还难以理解参透的年轻师叔祖无奈道:“我还是去骑牛好了。”

第二十四章搬山

徐凤年懒得跟姜泥大眼瞪小眼,把她晾在地上,去屋内打开行囊,除了一颗硕大夜明珠和几支毫锋锐若锥的关东辽尾,其余书籍都扔到桌上,堆积成山。

放眼望去便是紫禁山庄的《杀鲸剑》,两禅寺的摹本《金刚伏魔拳》,南海最大尼姑庵的《观音点化指》,五花八门,五十几本武学秘典,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各宗各派的上乘招数,可能离最顶尖境界还有差距,但徐凤年想要圆熟学成其中一项,都是壮举。

他一股脑从听潮亭搬来,不是想要将这几十种武学都学全,只是试图博采众长,在每本秘笈中拣选出一两适用的,可以套用在刀术上是最好,退一万步,见多了猪跑,以后行走江湖,哪怕看到一头猪能够水上飘草上飞,也不用大惊小怪。

如同下棋对弈,这些书便是一些套路定式,对手落一子便知后三手十手的方位,任由你们千般变化神通,我早早一刀杀之即可。

徐凤年拿起一本秘笈翻了几页,放书提刀,准备去白象池再练六百劈刀六百掠刀,出了门才发现姜泥还没下山,坐在青竹椅上,在那里拿袖子抹去脸上泥土,动作细腻,想必每一个扯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天底下哪有不爱美的女子?

徐凤年嘻笑道:“小泥人,马上要月黑风高了,一个人不敢下山?我这人心好,帮你喊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小道士一同下山?”

姜泥冷笑道:“大柱国让我在武当山住下来。我听说某人已经行了及冠礼,真是好笑。”

徐凤年一阵头大,不理会这棵无根小草的冷嘲热讽,只是皱眉道:“徐骁吃错药了?”

姜泥板着脸默不作声,伸出两根纤细如春葱的小指儿,慢慢梳理掉沾染在三千青丝上的泥土尘屑。

徐凤年去山林采了些药草,丢在屋前,说道:“你住这里,我去别处。”

姜泥无动于衷,泥菩萨一般纹丝不动,依然歪着脑袋看也不看世子殿下,细致收拾战场。那一大摞草药,她才不会去碰。

徐凤年拿着夜明珠和野兔硬毫笔来到悬仙峰洞内,在石壁上凿出一个窟窿,将夜明珠镶嵌进去,顿时灯火通明,双手血丝渗出布条的徐凤年继续挥刀,只是不敢轻易拿瀑布下刀。

深夜时分,已经精疲力尽,坐在离瀑布最远的石壁根下,盘膝而睡,刀不离手。

清晨时分,准时醒来,徐凤年睁开眼睛便看到洪洗象蹲在瀑布前,捧水洗脸。徐凤年对这货一向是眼不见为净,起身在空地操练劈刺。

他古板练刀的时候,在山上骑牛放牛了十几年的家伙在石壁前研究那颗价值连城的重棘之璧,滚圆珠子在亮处,通体碧绿晶莹,一到黑夜便清亮如满月,洪洗象眼前这一颗不以大见长,只是彩霞出众。

要说世间最大的夜明珠,还在皇宫内,需四位二八佳丽环手而围,就放在隋珠公主的书房内,这位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之所以叫隋珠公主,便是因为她出生时,隋国进贡了这颗在泰山脚下挖出的巨大夜明珠。

徐凤年似乎原本有机会拥有两颗“隋珠”,只要他肯进京,做那驸马爷。

香饽饽烫手不烫手徐凤年没机会得知,在北凉王府出不了这种低等纰漏,因为梧桐苑丫鬟一个比一个心思温柔。可那烤地瓜板上钉钉的烫嘴烫手烫心,世子殿下比谁都能确定。

洞内湿气浓重,徐凤年又出了一身热汗,交织在一起很伤身,徐凤年不敢多呆。

将绣冬刀扛在肩上,拿了一根著名的关东辽尾,这是质地最好的紫兔硬毫,兔毫本就是硬毫,北地更健,而关东紫兔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硬毫,这种笔最适合写遒劲方正之字,笔尖如锥利如刀,笔刀笔刀,这才是真正的笔中刀。

徐凤年从小练字就被李义山要求只用硬毫,毫柔无锋的羊毫绝对不能碰,柔若无骨的字,向来被王府第一雅士唾弃,但徐凤年知道迟早有一天要去书写牌匾大字的巨楷,到时候还得拿起软毫。

徐凤年虽然被骂做金玉其外的草包,做多了像寒士书生重金购买诗词曲赋的勾当,但琴棋书画茶酒,样样都懂,只是未必精通而已。

练刀是力大事,练字是力小活,尤其是练刀过后再练字,格外艰难。

徐凤年用关东辽尾蘸水在青石上写《杀鲸剑》口诀,字由心生,地上行书显得杀气腾腾。

洪洗象蹲在一边观摩,啧啧称奇道:“好字好字。比大师兄的蚯蚓爬爬强了百倍,他与下山的师弟或者山外人物书信联络,都得找我代笔。”

徐凤年把这厮的赞誉当作耳边风,咬着关东辽尾笔杆子,上山前练刀辛苦,却也不至于艰辛到将三年游历磨砺出来的老茧都给硬生生剥去。

现在每天满手鲜血,不练刀时徐凤年就把绣冬搁在肩膀上晃荡,肩挑绣冬,瞧着是挺诗情画意的,徐凤年内心可都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走向茅屋,昨天草药丢在哪里,今天还是在哪里。徐凤年笑了笑,推门而入,第一眼没看到姜泥睡在床上,是去观光琉璃世界景色了?再一看,已经把自己收拾清爽的小泥人面对着墙壁,坐着睡着了。

她不碰床,徐凤年万分理解,是嫌弃他睡过的地方太脏,之所以不是靠墙而睡,显然是扛行囊上山的娇柔后背已然不堪任何接触。

徐凤年张嘴把兔毫笔吐在桌上,拿脚踢了踢这位从天下最尊贵的皇城沦落到北凉王府的牢笼,再可怜到这间山上小茅屋的公主殿下。

她估计是累坏了,没有任何反应。熟睡中呢喃了几句,徐凤年不去听都知道是骂他的话,徐凤年盯着看了一会儿,她是个美人胚子,虽说现在还比不得白狐儿脸,但也不输给红薯青鸟多少,以后肯定还会更诱人,徐凤年觉着她昨天坐地上摔泥土的样子就很有趣。

姜泥在睡梦中身子一斜,差点倒地,徐凤年肩膀一抖,绣冬落下,拿刀鞘轻轻支撑住她的身体,缓缓扳正,这才不再打扰。

出门看到骑牛的家伙已经识趣地开始煮粥,屋内有些几小坛子腌好的爽口素菜,这段时间除非师叔祖太忙于小篆竹简或者珍贵孤本的注疏解经,一般都会来给世子殿下烧饭做菜,任劳任怨,乐在其中。

洪洗象一边煮粥看火候,一边手指蘸口水翻阅一本《冬荐经礼记》。

徐凤年实在想不出这胆小家伙怎么去做那武道天道一肩挑之的玄武中兴人。

给姜泥剩了两碗米粥的量,搁在屋内桌上,徐凤年扛刀来到悬仙峰顶,那本《甲子习剑录》是练剑心得,可偶尔也有些对浩瀚武道的提纲挈领,大力推崇登高看星临海观海这类对剑术无用对剑道却有益的行径。

没奈何徐凤年看了半天,都没能看出能与剑道挂钩的奥妙。骑牛的家伙不吭声呆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不平衡的徐凤年问道你看了二十几年,不腻味?年轻师叔祖憨憨笑道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景致,怎会厌烦。

徐凤年好奇道:“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洪洗象一脸真诚道:“约莫是不会的。”

徐凤年一脚踹过去,蹲地上的师叔祖身体一阵左右摇晃,就是不倒,直至原来姿态,丝毫不差。

徐凤年讶异咦了一声,问道:“这是?”

山上二十几年的的确确没有正二八经看过一本秘笈碰过一门武学的师叔祖,挠了挠被徐凤年踹中的肩膀,一脸无辜道:“玄武宫有座大钟,别人敲钟,我就看它如何停下。”

徐凤年刨根问底道:“你瞧着瞧着就瞧出门道了?”

骑牛的摇头道:“没啥门道啊。”

徐凤年有些挫败感,道:“要你拿刀去砍瀑布,能砍断?”

被问的师叔祖摇头道:“当然不行。”

徐凤年终于好受点。

但蹲地上的家伙马上就附加了一句:“砍是砍不断,不过大概不至于刀剑脱手。”

徐凤年满腹狐疑,命令道:“那你去随便找把剑,去试试看,要是做不到,就等着喂鱼吧。”

洪洗象一脸为难道:“要不世子殿下就把肩上这把刀借我呗?”

徐凤年抬脚就要踢,骑牛师叔祖已经嗖一下跑远了。

徐凤年下了峰顶,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等到满头大汗的洪洗象,手里果真拎了把桃木七星剑,拿剑手势不伦不类,徐凤年眼神示意他去刺一剑。如临大敌的洪洗象深呼吸了几大口,这才赴刑场一般走到瀑布前,抬臂挥剑,轻轻一剑。

一道向下倾斜的玄妙半弧,如羚羊挂角。划破了声势惊人的垂流瀑布。

收回桃木剑,洪洗象转身看向徐凤年,没什么得意神色,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凤年愣了一下,微笑道:“懂了,这就是你的天道。”

只当是做了件吃喝拉撒睡此等小事的洪洗象啊了一声,谄媚嫌疑地小跑向世子殿下,“给说说,怎么个道?陈师兄说我是身在山中不知山,这辈子都不可能悟道了。”

徐凤年奸诈道:“只要你下了山,站远点,不就看清这山了?”

洪洗象唉声叹气,做掐指状一阵推演,无奈道:“就知道,今日不宜下山。”

徐凤年恨不得一脚把这躲乌龟壳里不探头的胆小鬼给踹死。

最大本事就是钻牛角尖的姜泥跟徐凤年卯上了,在茅屋住下。

从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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