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陵墓东望九嵕,南望太白,北望五峰,西接翠屏,四面山形形成水垣,围住地中龙气,乃是极佳的风水宝地。
隔着老远,杜尚秋与春霄就看见了长长的司马道直通主峰,高大的人兽石像一路排开,绵延到那头两重城墙所环环围绕的献殿阙楼。整座陵墓仿照长安城建造,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固守着两位皇帝夫妻所沉睡的庞大地宫和那数不清的稀世珍宝。
不过杜尚秋并不是来盗墓的,因此对那地宫和里面的宝藏也丝毫不敢兴趣,他看见春霄微微脸色发白,便只好停在稍远的地方,一面等待后来的七郎和绝儿,一面寻思着进入陵墓的办法。
寻常的守陵军队自然是奈何不了他俩,只不过这充斥陵墓的龙气实在有些烦人。龙气属阳,对鬼魂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若不是此处还有两面环水,又听说利于女主,阴气较重,以杜尚秋和春霄的能力恐怕都不能接近到如此地步。
“干爹干娘!我们来了!”
一声脆脆的叫唤将杜尚秋的心神拉回,他往来路方向望去,就看见了缓缓离开的马车和向自己跑来的七郎与绝儿。
“七郎来的正好。”杜尚秋思索了一番,便指向不远处的司马道,“你先去探探那边的龙气,若是太过醇正了,我们还得另想个进去的办法。”
七郎身为未来的鬼仙,毕竟与他和春霄不同,就算是龙气也不能完全阻挡住这小家伙的穿行。因此七郎欣然点了点头,身形几个起伏就绝尘而去。只不过片刻功夫之后回来,脸色却是异常的难看。
“怎么了?”杜尚秋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面色有异。
“那里面……里面……”七郎似乎努力压制着什么恶心的感觉,“干爹还是跟我一起进去瞧瞧吧。”
据他勘测所说,那层围绕陵墓的龙气障壁实际上已非常稀薄,不会对亡魂之身的两人产生多少影响。
果然杜尚秋离的近了,反而觉得没有待在远处那么难受。他试探性的伸手慢慢靠近那处无形的障壁,原本应该至少会有炽焰燃身的痛苦感,没成想竟只是感到很轻微的抵制,便直接一步跨了进去。
而里面的情形,也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仿佛狂风般的黑色气息充斥着整个陵园,也不知究竟是由什么组成,只觉的无限多的怨气、恨意和哀痛搅和到了一起,粘稠而又腥臭的刺激着他们的每一寸皮肤。这副比之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景象,谁能想到竟被掩盖在原本应该清灵浩洁的皇陵之中。
“啊,这里怎么这么憋人?”被七郎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捎带进来的绝儿首发感想,以他的修行虽然还看不出什么,但已经本能的感受到了不妥。
春霄则紧紧的缩在杜尚秋身后,莫说是绝儿一个小小的凡人,整个陵墓上空盘旋着的这股浓郁阴浊的气息,连她一个鬼魂都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无处不在的邪气杜尚秋自然也看到了,他一边将抵抗力较弱的春霄护在身后,一边凝目审视着四处流窜的黑气,耳中尽是尖利的呼啸之声,似风似剑,也似万鬼的哭嚎。
“原来外面那层龙气,已经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子了……”这么说着的同时,他也隐约的有了些想法。
护城大阵所要镇守住的,应该就是这群东西吧。如果阵法完好无损,这陵园里面的邪气决然不该是这般肆无忌惮的样子,现今若不是还有外面那层薄薄的壳压制着,怕是早就四散扩展开来。
难道……赵归真和王贤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杜尚秋晃了晃脑子,觉的这个答案也很不通。这股邪气扩散开来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既不能升官又不能发财,对凡人肉体还有极大害处。
想到这里他就想起了绝儿,侧首一看,小家伙果然已是四肢发软,只是径自强撑着而已,便忍不住嘱咐七郎道:“你先送绝儿出去吧,留在这里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干!”绝儿察觉出七郎要带他走,强硬的表示了反对,“我怎么说也是个修道的人,不能给师门丢脸,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一个人先溜呢!”
他这稚嫩的坚持让杜尚秋可笑之余也带着几分赞许,他蹲下来用虚无的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借着七郎的口说道:“这不是溜,只是换一份任务给你,我们四人不能全部在这置身险境,你先回到玄都观去等待消息,若是你师傅来了,也好告诉他我们的去处。”
仔细想想,这还确实是个蛮重要的事情,绝儿总算是有点不甘愿的点点头,在七郎的护送下脱出了陵墓。
************************************************************
“两位太子、三位亲王、四位公主外带十多位重臣……这手笔可不小啊……”沿着陵墓一直向东南角走,看着沿途陪葬墓区一座座的封土堆,杜尚秋有感而发。
死后葬于帝王身边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不过话说回来,这里面又有多少人本就死于帝王之手?
“干爹,快来!就是这!”前方探路的七郎冲杜尚秋两人挥着胳膊,剩下的三人中只有他受到的影响最小,所以不得不把他安排成了前锋。此时他全身的纹路都发散着刺眼的光芒,在茫茫黑雾中犹如探路灯般的存在。
顺着他的声音,杜尚秋拉着春霄来到了一座封土堆前,不同于之前几座陪葬墓的是这个墓前没有石碑,也没有任何可以表示墓主人身份的物件。
“你确定就是这里?”其实不用多此一问,杜尚秋自己也能感受到此地强于它处的邪魅气息。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气龙卷风般刮向天际,若有松懈,恐怕连自己的魂魄都有被卷进去的可能。
“小桃,你站在这别动,注意稳住心智。”感觉到后面拉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杜尚秋回头嘱咐一声,又朝七郎递了个眼神,两人往那陪葬墓靠近。
“尚……尚秋,你们小心点啊!”一松开手,春霄的心便像悬在半空似的踩不到实处。她本质上始终是个闺门小姐,纵使壮着胆子,也恐惧于这地狱般的景象。
眼前黑一阵灰一阵,耳朵轰鸣作响,最恶心的是心里似乎都被这聚合到一处的庞然邪气所侵蚀,只觉的感同身受的怨恨绝望。不知是不是因为魂魄的关系,要拼命自我警醒,春霄才能稍稍保持住头脑清醒。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好痛苦,好窒息,居然还有人打算使用?
使劲瞅着已经消失在黑雾中的两人,春霄只希望下一刻就能离开这毛骨悚然的地方。
“虽然还有其它几处往外喷发的地方,但这是最大的一处。”详细勘探了一番,七郎向杜尚秋报告到。
“除了封土堆找不到其它任何东西,搞不好这就是埋葬那些宫女的地方。”杜尚秋不停的挥去缠绕过来的黑气,转向七郎道:“依你看空中的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说不好……”七郎望着头顶上空,不禁也轻轻颤嗦,“像魂魄又不是魂魄,像怨气又不是怨气,只觉的……是很多不好的东西混在了一起。”
“反正不管是什么,若是让它们从陵墓扩散出去,绝对是个大麻烦就是了。”杜尚秋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七郎,你说这些……会不会就是导致人间阴阳异变的原因?”他这么问了七郎一句,点醒他来到人间的目的。
七郎大大的眼睛亮了亮,果然兴奋道:“是啊!最近千头万绪,我尽然当局者迷了,这里有这么大量的阴气,就算不是原因,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那还傻愣在这干吗,还不快去地府搬救兵去?”
得杜尚秋一句提点,七郎立马就要动身,可刚迈开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担忧的看着杜尚秋问:“可……若是地府派人来此应对,干爹你的罪业怎么办?”
杜尚秋闻言苦笑了笑,原来这小家伙还没忘记这茬。
尚记得阎罗天子曾经说过,倘若他能在解决阴阳失衡的危机中立功,就可饶恕他化为厉鬼时的罪孽。他能费心费力的替这已经跟自己无关的人间奔波,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是依他的知识,想要净化眼前这些东西,不调动来百八十个修为高深的和尚道士,怕是无能为力。但常人却看不见这近在眼前的危机,而他虽有心一抗,面对如此面积的混沌气海也实在力不从心。
把事情全数报告给地府,就意味着他只能在一边旁观了,这对于他来说,能不能赎回自己的罪业呢?
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关系了。
就算他终将坠入地狱,春霄还是有机会转世回人间的,他不能把这样一个被邪气蚕食的人间留给春霄。
“没关系,你赶快去向阴司汇报吧,你干爹有的是三寸不烂之舌,会替自己求情的。”
杜尚秋终是笑着把这个问题敷衍带过,催促着七郎赶紧上路,可就在这个当口,浓密的黑雾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小桃?!
那熟悉的声音一划过脑海,杜尚秋浑身一震,立刻朝来路飞奔,七郎慢他一步,但也几乎同时冲到了外面。
“尚秋!尚秋!”春霄被裹在一个不知为何物的深色光球之中,她全力敲打着光壁,可是看来毫无用处。
而看到她身后以此法捕获住她的人,杜尚秋的怒意瞬间丛生,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来。
“赵归真,是你!”
遮天蔽日的黑色邪气中,赵归真一手提着计都,蓝色的道袍格外显眼,未束观的发丝随着邪气的飞旋四散张扬,而挂在他嘴角的,只是一个木然的蔑笑。
万寿域双法相斗(3)
“真没想到凭你们几只三脚猫,也能摸到这里来。”赵归真首先开口,面容一丝不动,字字句句也毫无起伏,“只是既然到了这,你们也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赵归真,你究竟想干什么?”杜尚秋不敢妄动,但是叱责的问话一字不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么庞大的邪气,可不是你轻易就应付的来的!”
“谁说我应付不来了?”赵归真不屑的笑了下,与此同时,空中的邪气忽然开始纷纷向他聚拢,黑雾由背后涌入他的身躯,将他的衣踞吹动的犹如烈风中的旌旗。接着,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只消轻轻一指,一团邪气顺着他的手蜂拥而出,将几步开外的一块石碑炸了个粉碎。
这怎么可能?!
饶是杜尚秋怎么努力镇定,也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以一己之力吸纳邪气,然后化为自己的力量……一瞬间,他似乎就明白了这个护城大阵与赵归真一伙人目的间的关联。但是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更没听说过一个凡人能做到这一点,不管他的修行有多么精湛!
“……你……你不是赵归真?”想到这里,杜尚秋下意识的问道。他甚至没有问“你是什么人”,因为他觉的这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你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啊,公子……”颇为暧昧的语气由赵归真极不协调的发了出来,杜尚秋凝视望去,只见赵归真的身后慢慢显出一个朦胧的人形来,其与赵归真之间以密密麻麻的细丝连接着,仿佛虚空中的一个傀儡师。
“王贤妃!”
被困在法术中的春霄离这个东西最近,看清那轮廓之后忍不住的大叫出来,却引的那人形咯咯发笑,“非也非也,妾身只不过为了方便给各位看,而变幻成这个样子而已。”
“真是没想到……原来你才是妖怪!。”春霄狠狠的看向那个人形,几番争斗下来,没想到幕后之人被他们本末倒置,台面上的敌人反倒只是陪衬。
“非也非也,妾身也不是妖怪。”她的气愤只是又引来了“王贤妃”的一阵欢笑,“妾身无形无态,无名无姓,生于天地之间,滋养于人心中。那个姓王的女人,不过是妾身最初所寄宿的一个蝼蚁,如今有了赵大人,自然也就用不着那个了。”说罢她轻轻一动手掌,那连几缕银丝便连接着赵归真做出动作,将包裹住了春霄的光球乍然缩小,将她压的只能蜷成一团。
“不许动她!”看到春霄受到压制,杜尚秋大喝一声,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呵呵,跟公子说话真利索。”“王贤妃”掩袖笑了笑,视线却是穿过杜尚秋,落到了七郎身上,冲他勾指道:“我要这个孩子。”
早在察觉陵寝有变而赶至此地之时,“王贤妃”就发觉小小的七郎很不一般,比起杜尚秋,这孩子的变数没准更大。
杜尚秋闻言心中一凛,为难的看着七郎,难以定夺。纵然春霄重要,他也不能把七郎推出去。何况,他还担任着联络阴司的重任,一旦被“王贤妃”降伏,自己跟春霄也照样没有活路。
可惜“王贤妃”丝毫不给他犹豫的空间,她忽的一扯细丝,便听到春霄“啊”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