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春霄没掩住内心惊讶,颇为意外的瞅着杜尚秋,以前只觉得他小聪明鬼动作不少,倒真没觉出关键时刻他脑子能这么好用。
“别不是张道长被你的魂魄感染,你魂魄里也混入了张道长的一星半点了吧?”思及此处,她就突发奇想了起来。
“哈哈,老老实实直接夸我就那么难吗?”杜尚秋对着春霄得意一笑,阵法谜题至此可能已离告破之日不远,他心情自然大好。
“不过现在就还有一个问题了……”得意之后,杜尚秋也没忘记正题,举着那张京城地图又对绝儿道:“你刚才说这阵是镇守阴灵的,那么你可知这个护城大阵又是在镇守哪处的阴灵呢?”
按照知玄叙述和典籍中的记载,他原本以为这个护城大阵就是围着大明宫打转的。可如今看来,整个阵法绵延数百里,有些作为阵脚的寺庙道观甚至已经远在京畿之外。
“北斗七星遥望北辰,众星拱之,所以这七星玄武阵所镇守之处也在其正北方向,其距离就等同于北斗与北辰星之间的远近。”绝儿解释着,同时也在那地图上寻找了起来,可惜找到最后才发现那地图只显示出了京城以及近郊一带,并未标明太远的地方。
“这好办,你算出这两者间的比例,我们再把长安城附近的几个州府地图找出来,拼在一起看。”这么筹划着,杜尚秋只觉得思如泉涌,又一个灵感划过脑海,于是他转头便对七郎吩咐道:“七郎,你能回一趟地府吧?既然是镇守阴灵,那么自然与死者有关,阴司对每个死者的过世时间都有精确记载,你就去查嗣圣元年前后不久的死者情况,特别是那些大量集中的死亡时间!”
他不忘特意叮嘱一句,既然劳动如此阵势的法阵维护,想来不会只是为了一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吧。
“就让我们看看崇玄署那帮家伙到底在觊觎这个护城大阵什么吧。”这么轻声低喃,却也是字字深沉。杜尚秋眼中初时的轻松已被掩盖,此刻更多的则是锐利。
有感于他内心的波涌,春霄与他四目相对,也不禁用力的点了点头,分离过磨难过,眼下只剩这最后一程,必得一将功成。这么想着,她就不由的转望向大明宫方向。如今他们这边已是去茧抽丝,渐露头绪,就剩等张鹤卿那边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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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鹤卿也没有什么需要辩解,我对赵师兄的所作所为,打从一开始便不能苟同。”
不同于春霄那边的曙光渐露,张鹤卿只觉得所要面对的是越来越深重的压力。赵归真早就在崇玄署“恭候”他大驾,想来便是为了兴师问罪。
“没什么需要辩解的?”赵归真冷笑数声,“你私自盗取我御符,还矫旨抗上阻挠诏令,现在就跟我说一句‘没什么需要辩解’就完事了?你真以为我不敢惩治你?”
“我所触犯的朝廷律法,赵师兄自然可以惩处,但赵师兄所触犯的师门戒律,可想好了日后的说辞?”张鹤卿迎上赵归真的厉问,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待对方再发火,便将他对其行为的苛责一一道明,“我派修业本是为了洁爱自身,为天下祈福禳灾,赵师兄当年在龙虎山时也是同辈翘楚,现在怎么反倒祸乱世事起来?如此诋毁清剿佛门,究竟对师兄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觉得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我自己!”赵归真再也装不得耐性,面对张鹤卿清心寡欲的口吻,更让他勃然大怒,“说什么为天下祈福禳灾,就凭你们避世于深山老林之间,又能做的了什么!你嫌我祸乱世事,可若不是以我的手段,道门又怎会有今日的尊荣?”
“难道师兄你以为我派需要这样的虚名?”张鹤卿深深皱眉,只觉得与赵归真的思维完全不能接洽,“不管是隐于山野也好,居于庙堂也好,我正一派所求的只是这人世的安泰祥和,岂是自身的荣华富贵?”
“呵呵,张师弟,你好天真啊……”赵归真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到极致却又转而一笑,“你以为正一派能有今天的地位,真都是靠你这般云淡风轻?你以为天师府数百年来的道宗鳌首,真都是靠兢兢业业的修行?如果不是因为攀附权贵,不是靠朝廷的敕封,张家怎么可能领导天下符箓道派?你一介布衣,还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同我说话!”
本就是凭借世俗权力起家,如今又装什么清高!他也不过是以同样的手段将道门的地位推向极致,怎么就要忍受这些迂腐之徒的指责!
“你……”谈到此处,张鹤卿竟生出无话可说之感。他深深的望了一眼赵归真,心中原本存的最后一丝劝谏想法也消失殆尽。
他既然把这过眼云烟般的名利看作立业根本,自己又如何能说的动他。
“既然师兄这么认为,那鹤卿也不再赘言……”张鹤卿只觉无奈,兼而感到一股力不从心,但是提到另一点,他的目光又再次变的凛冽,直指赵归真,“但不管师兄你如何想光大道门,也不该以损毁护城大阵来构陷佛门,连累无辜苍生!”
“护城大阵?”赵归真一顿,神情中染上一丝迷茫,“护城大阵为京畿重宝,我怎会为了区区一群和尚去破坏。”
“那这些你又如何解释?”张鹤卿以为他羞于承认这卑劣的手段,不由的把带来的书往桌上一摊,赫然也是一本资圣寺寺志,“资圣寺、慈恩寺、法门寺……师兄你要拆毁的寺庙全是这护城大阵的阵脚,你还几次三番的让那王贤妃盗取资圣寺里作为阵脚的佛骨舍利,这难道都是巧合?”
赵归真拿起那本寺志粗略一看,那上面记录的阵脚名单在他所管辖的道门典籍中也有标注,的的确确是四十九处,除去道院之外的全部寺庙,也的确都是他首批打击的对象,但是这对护城大阵并没有什么毁灭性的打击。只要收藏在道门之中的那批阵脚还在,他还是可以重修这个护城大阵的……
……阵脚……王贤妃……
不对……忽然之间,好似有什么像一把利刃穿过赵归真的心房,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脑中混混沌沌,手也不知怎么轻轻打起颤来。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张鹤卿也察觉赵归真面色突然一变,但是不明就里,他疑惑的喊了他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赵归真只是茫茫然的看着他的方向,又不像是在看他,仿佛身在异世。
失舍利阵残世危(3)
有什么事情漏掉了……一种深邃揪心的感觉缠绕着赵归真,让他觉得头脑发胀,似乎遗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环节,偏偏又想不起来。
他命人将张鹤卿软禁于崇玄署之中,一个人朝禁中走去。虽然张鹤卿擅做主张的事情需要加以惩戒,但也不急于眼下。而他的心从刚才想起道门阵脚的时候就开始一阵一阵发虚,如履薄冰,总觉得搞清楚那些让他莫名惴惴不安的事情,比处置张鹤卿来的重要。
真是头疼!赵归真揉了揉额角,就这么被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驱动着,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龙首原北沿的一处宫观。
大殿匾额上笔走游龙的写着“玉晨宫”三个大字,它之所以成为赵归真第一个前来巡查的地方,也有着特殊的原因。因为这是他初掌崇玄署时,用所拆毁的第一处寺庙改建的,而那座被拆除的天王寺正是存放宝器秦镜的地方,现在这面镜子则被他移至了玉晨宫中。
就像资圣寺志所记载的,秦镜的出世是形成护城大阵的诱因,但这面镜子的作用还不仅与此。在组成护城大阵的七个小七星玄武阵中,有一个是以大明宫为中心而设立的,而秦镜便是这一个小阵中的阵眼。
阵眼在,则阵不毁;阵眼破,则全阵亡。
从外围审视了宫观几眼后,赵归真就拾级而上。这座宫观因耸立于高地,使得并不高大的两层建筑竟也显出一股夹带雷霆之势。它南望整个大内的殿宇厅堂,北面一墙之隔外则就是禁军指挥中心的北衙。处于这样的位置,看守的也自然周密。
其实走到了这里,赵归真倒想了起来,这里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王贤妃的地方。
王贤妃……
一想到那个女人,晕眩的感觉又朝赵归真袭来,让他禁不住紧皱了眉头。
记得那是三年前的夜里,他来到这里查看玉晨宫营造的进度,结果偶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偷偷垂泪的王贤妃。那时候她还只是个被君王遗忘在脑后的才人,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半夜独自一人跑到这工地上来,当时她的背影就隐没在飞檐旁错综复杂的脚手架里,让自己觉得有些好奇,便走上了前去。
然后呢?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明明就像近在眼前的记忆,却在关键的地方模糊不堪,就像他为什么单单相中了王贤妃,且一直容忍她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直到今天?明明觉的是理所当然的,可如今想来,竟不知当初如何下的这个决定。可以充当皇帝面前传声筒的女人那么多,他何以就要花心思把她捧成宠妃?
这么怔怔的反思着,赵归真复望向玉晨宫。
因为是存放宝镜的地方,所以平日也不许等闲人等靠近。空无一人的宫殿就这样静静矗立着,朱红窗户与门扉也都紧紧闭合,可赵归真偏是觉的这沉寂多年的宫观正在向自己缓缓敞开大门,一股无形的吸引力牵制着他,让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向它走去。
他身为崇玄署长官,同样也管理着大内一切宗教事宜,所以看守的禁军纷纷对他躬身一礼,迅速放行。
走进殿内,鼻尖立刻充满了龙脑的淡淡芳香,一应器具错落有致,纤尘不染,显然每天都被人慎重的看护着。但这一切清新洁净都只到最里面的一间库房为止,那间宝库自从秦镜入主后就一直未被打开过,即使是负责看守打扫的宫人也无法踏入。
赵归真任职道门都教授时,便握有了开启所有宫观庙宇宝库的钥匙,这间库房自然也不在话下,可当他走至那扇由文字组合的密码紧锁的朱漆大门时,却再次踌躇起来。
那股熟悉的恍惚感又再度袭来,让他对打开这个锁有种莫名的抗拒,仿佛推开了这扇门,有些东西就再也没法回头。可事到临头再畏首畏尾也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虽说内心犹豫,那也只是一瞬的时间,赵归真最终还是沉一口气,按照记忆中的密码,转动了那锁中段的复杂转轮。
吱呀一声轻响,随着楠木门扉的开启,一股尘埃先是飘扬起来,待浮尘落尽,便见层层叠叠的蛛网犹如幔帐一般,将一个被杏黄丝绸遮盖的物件,掩盖在阁楼的深处。
此时尚是黄昏,阁楼内也还算敞亮。那丝绸后的物件虽然被遮掩起来,但透过斜射的夕阳余光,依稀还能反射出迷离光辉,将整层阁楼包笼在一片浅金色的安详中。
那就是秦镜,大明宫的镇宫之宝,也是护城大阵的七个阵眼之一。
眼见宝物安然无恙,赵归真心头一松,还觉得自己方才的忐忑有些庸人自扰的可笑。也懒得顾及那些烦人的蛛丝,他就径直走了过去,一手掀开蒙上厚厚灰尘的丝绸,果然露出一个古朴的方镜。
巨大端庄的青铜镜身,错金铭刻的螭龙纹路,这相传得于先秦的宝物锋芒依旧,平滑的镜面上没有一丝瑕疵。赵归真如此近的观赏它,不由的就想要上前抚摸,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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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面宝镜能照出臣下的忠奸,照出国运兴亡,也能照出人心的善恶,灵魂的净污……”
这忽如其来的一声惊的赵归真回头一看,不由的大皱眉头。
“娘娘,你怎么到这来了?”
“哎呀呀,如此难得一见的镇宫之宝,妾身当然想来开开眼界啊。”王贤妃款款走近,巧笑的脸上尽显一抹妖冶。
经过方才种种所思所想,赵归真对这个女人已经生起了一股芥蒂,此时他不禁横移一步,下意识的就挡在了秦镜面前。
“这里乃是宫中禁地,我身为管理之人方可入内,娘娘一介内眷,还请赶快离开。”
“炼师大人何必如此小气啊。”王贤妃不为所动,还是那么晦涩莫名的笑着,又是近了几步,“我们一向合作无间,区区一面镜子而已,让妾身看看又怎么了呢?”
说罢她已经来到了赵归真的面前,径自伸手就要往那铜镜摸去,却被赵归真一把扣住腕上命门。
“你做什么!”
王贤妃也不回答,只是眼光瞄到赵归真紧扼自己的那只手上,妩媚一笑道:“炼师大人也知道我是圣上宫眷啊,那你紧紧握着妾身的手,可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