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追不回来了?永远也回不到过去的那段时光了吗?
活着的时候,她畏首畏尾,至死也不敢说出心中的爱恋,满怀遗憾的离开人世。然而到了现在,她虽然大声呼唤,却还是错过了吗?为什么她总也捉不住上天恩赐给自己的幸福?
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和希望的崩塌,春霄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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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子,到此为止了。”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极细的光线从春霄收在衣内的咒符处飞出,直射杜尚秋的方位。
杜尚秋感觉敏锐,立刻旋身一扭,将那光线躲避过去。可与此同时,他的前方又疾驰来三道金光,分上中下三段式封锁住了他的行动,逼得他不得不向后躲避,并挥动披风将那金光挡开。
“杜公子,现在收手,贫道还可留你魂魄。”
金光的来处,张鹤卿缓缓走来。
“张、张道长?”春霄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忽然发现情况峰回路转,也不禁呆滞。
她向前望去,张鹤卿正挡在杜尚秋的前面,而在他的身后,是喘息不已的大夫人,更远处,似乎还有人群赶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道士。”杜尚秋至此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中都仿佛带着冰屑。
“道士不假,但贫道并不爱多管闲事。”张鹤卿直面着一直以来与他纠缠的恶魂,口气仍是平淡,“贫道只管不尊天地定理的亡魂。”
“亡魂?哈!”杜尚秋那跟内心脱节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眼神则一眨不眨的盯着张鹤卿身后的大夫人,“那意思是不管有多少不尊天地定理的活人在你眼前,你也可以视而不见?”
张鹤卿没有回答,他扫了身后的大夫人一眼,再转回头时只是淡淡说道:“活人的问题,已不是杜公子能插手的领域了。”
“哈哈哈哈!好的很!”杜尚秋发出一阵好似夜枭的笑声。春霄只见他身影一闪,下一瞬就逼到了张鹤卿的眼前,同时有嘶哑的吼声道:“那我就把她变成死人!”
剩下来的一切,就完全超出了春霄能够把握的范畴。
身形交错,白衣与黑衣仿佛缠为扭转不开的死结。杜尚秋虽有肉身,可与春霄却完全不同,他的行动丝毫不受身体的影响,依然能达到飘忽无踪的速度。而那张鹤卿与他缠斗在一起,居然也不落下风。无论杜尚秋从哪个方向袭击他或绕过他去袭击大夫人,他都似能事先感觉到的做出防御,想来大概凭借了所修习的天眼之术。
就在这时,远处众人也已赶至。春霄看见最先面的正是一家之长的杜彧,随后还有一批健壮的仆役和家丁。而幼小的绝儿也夹杂在这堆成人里头,他跑的极为轻快,身后还背着一个长长的剑匣。
不妙!
就在春霄意识到了危机的同时,那头的绝儿大喊了一声,抽开匣子的盖板就将罗睺整个掷了出去。
“师傅!剑!”
张鹤卿闻言迅速抽身后退,杜尚秋紧跟其后,不待他拉开距离,一爪就朝张鹤卿右肩抓去。
感到带着阵阵阴风的利爪逼来,张鹤卿却也不避。他腰身转动,道袍化出一个半圆的弧线,在肩头被扣的同时用左手生生抓住了杜尚秋的手腕,而后他右手向后一伸,竟是毫厘不差的凌空接住了绝儿投来的利剑。
“罗睺!”张鹤卿只手震掉剑鞘,携着万钧之势就朝杜尚秋劈了下去。如同回应他的呼唤一般,有若隐若现的的煞气开始往外涌动,竟像要冲淡张鹤卿平日里的清淡之气,
“不要啊!”眼见着青色剑光自上挥下,春霄绝望的大叫,却在下一刻听到一声尖利交鸣,竟是两把武器抵触到了一起。
一把长而细的尖刀,横于杜尚秋的右手,堪堪挡在罗睺的剑身上,闪过一线电花火石。他原先穿着宽大的披风,没想到竟是腰下备有武器。
“……计都!”张鹤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称之为震惊的表情。
剑势陡然被挡,他并没有失去冷静,可随后自剑上传致他手心中的阵阵颤动才让他内心奇异——那是……罗睺的兴奋与共鸣?
对方手上怎么会拥有四星?!
张鹤卿心神一晃间,杜尚秋往后一闪,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呵呵!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厉鬼,就真是那么好对付的了?”杜尚秋冷笑声扬起,刀尖一指躲于张鹤卿身后的大夫人,“就算今天有你这天师府的高功法师在,我也必取这贱人的项上人头!”
“畜生!逆子!”张鹤卿尚未出言,战圈之外的杜老爷倒先厉喝了起来,“你既已身死,为何还要回来兴风作浪?你母亲终究养育了你一场,你不感恩也罢,怎能再刀剑相向!”
“因为她本就罪有应得!”这边的杜尚秋也没发话,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春霄率先愤怒指责,“大人!这个女人根本不配称为母亲!正是她害死了尚秋!是她用人耳听不见的声音刺破了黑骦的耳膜,害尚秋死在马蹄之下!”
无法再忍受!无法再隐藏!春霄把她所知道的事实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尽管明知没有证据,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夫人再以受害者的立场站在杜尚秋的面前。
果然,她一嗓子吼完,很多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杜老爷沉声发问道:“小丫头,你又是什么身份?空口无凭怎敢造谣生事!”
“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这个女人原先没有孩子,所以才养育丧母的二公子和四姑娘,可是因为八公子的出世,尚秋就成了她亲生儿子的障碍,为了一个儿子,她不惜杀害另一个视她为母的儿子!请大人看清楚这女人的真面目啊!”
春霄手指着大夫人,她作为一个外人,此刻都因激愤而全身颤抖,她无法想象杜尚秋当初得知真相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而当他决定遗忘这种过去时,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大夫人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她一直盯着地面没有看任何人,此刻听春霄说完,只是面无人色的抬头看了一眼杜老爷,但什么也没说。
“你……你可有证据?”杜老爷被春霄连珠炮般抛出的定论震的六神无主,却仍无法接受,“如此以下犯上……你、你可知道你要担的后果?”
“这位姑娘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忽然一声轻吟插入,竟是张鹤卿在说话。他刚刚一直在警惕与他默然对立的杜尚秋,这时却也望向杜老爷,悠悠说道:“据贫道所查,这府中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人为的。”
天网残幽怨难诉(2)
春霄一时呆愕,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再看看众人的反应,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张鹤卿真的是在肯定她的言论!
“……道长……你这又是怎么说的?”杜老爷似乎还未清醒,只是迷茫的看着张鹤卿。
而张鹤卿已经收起了剑势,他虽然还横阻在杜尚秋与杜家人的中间,但方才那股凛冽的杀气似已散去,又恢复了一贯平静的神情。
“贫道也只是一家之言,虽然贫道没有证据,但以鬼怪之性而言,厉鬼虽然狠毒,却绝不会找上无辜之人,所以只要知道二公子究竟欲杀何人,事实便一清二楚了。当日八公子无故中毒,贫道就已有所猜测,之后封闭青蓝苑许久,只是为了消耗二公子的耐心,而今日第一次让大夫人外出,就果然引他出现了。”
“你是故意的?”春霄听着吃惊,原来张鹤卿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借故让大夫人外出,真是放出鱼饵诱使杀人不成的杜尚秋出现。
张鹤卿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表述道:“至于二夫人,贫道则可以肯定她的死亡决不是鬼怪所为。”
他一句话毕,立刻又引起了四周的骚动。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杀人者是鬼怪,那他们尚可同仇敌忾,可若是凡人所为,那么难免自己的身边就可能藏有凶手。
“贫道亦是习武之人,对刀剑之形也算有些了解……” 张鹤卿似乎不再打算假以他人之口,“当日二夫人身上的伤口虽经过掩饰,但仍可看出是一种短而尖的利器长切所致,那伤口的边缘还留有些许油渍和非人类的血腥味,如果贫道猜的没错,杀人的凶器很可能是厨房中的菜刀。”
“菜、菜刀?!”杜老爷失声叫到。扎一听来,这结论委实荒诞,但他转念一想,府中厨师里却是有几位军队退下来的老兵,杀起人来并非难事。
“这些都是官府仵作就能验出来的东西,其实,贫道自己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张鹤卿顿了一顿接着道:“二夫人院中并没有一丝阴魄之气,所以贫道当时就可以肯定,短时间内绝无鬼怪在那出没过。只是……不知道有人明知这浑水摸鱼的办法很拙劣,为何还要使用?”他似喃喃自语,但视线已经飘忽到了大夫人的身上。
“……自从尚秋回来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拙劣不拙劣,又有什么差别呢……”跪坐在地的大夫人此时仰头回应着杜尚秋的眼神。她虽然浑身颤嗦,却并没有被揭穿之人所常见的那种歇斯底里,只是面上的神色犹如死水一潭。
“我只是不甘心,我这一生都拼命忍耐,却不愿死到临头还让她消遥快活。”
“枫秀!”杜老爷大力将大夫人从地上扯起,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任由大夫人又缓缓的滑落到地上。
“让我起了害死尚秋念头的,也是她……她背地里嘲笑我迟迟生了一个蛋,结果反而让抱养的孩子挡了亲生儿子的路,说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以往说的难听话太多了,可不知为何……我就单单听进了这一句,一旦记住了,就再也忘不掉了……我……”
“就为了这个,你就害死了尚秋?!”春霄大声责问道。在场的人几乎都默默无声,只有她,反倒像是当事人。
大夫人转动目光,却是望向杜尚秋, “……无论如何,八郎总是流着我的血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即使从地府知道了真相,如今又听到大夫人亲口承认,春霄还是觉得不可理喻,“没有血缘又怎么样?尚秋也喊了你十几年的母亲啊!”
大夫人猛然一抖。
……母亲吗?
是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自己迟迟没有生育,又有那么一个乖巧的孩子甜甜的喊自己娘,努力博取父亲的认可只为让她开心。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哪怕没有血缘,这也是她的孩子,她会以他为傲,会为他铺平未来的锦绣前程,她会一辈子爱他。
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以前,她真的有这么想过的。
“……尚秋……我的……”到了这个时候,忽然才有眼泪从大夫人失神的眼睛中流出,她痴痴的凝视着月光下惨白的面容,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到曾经属于自己的证明,但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杜尚秋木然的表情,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模样,她唯一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只在仆人慌慌张张把她心知肚明的事情报告给她的时候。她那时其实极不愿意亲眼去面对,可是不去又太不像话,只好硬着头皮跨进那座院子。
当时的他就是今天这样毫无表情的躺在榻上,也是今天这样苍白的脸色,配着衣衫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全然停止了呼吸。
那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怕了,不再怯懦,不再患得患失,即使一边装作疯狂,都可以冷静的收买人杀死一直憎恨着的女人,因为她已经犯过了最严重的罪行。
死了……死了……
她亲手种的因,她亲手结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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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呢?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也不放过她?”
与悲容满面的大夫人相比,杜尚秋似乎并没动过一丝心神。他只是冰冷的问起了杜桃容。,一边轻微迈近了一步,不过在看到张鹤卿侧身于大夫人前方时,他又停了下来。
“我没有!我没有!”大夫人死气沉沉的脸上忽然鲜动了起来,泪如雨下道:“我并没有想要害死她,我只是……我只是怕她万一知道了你的事情会心怀怨恨,所以不敢把她许给好人家,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还是一样冰冷的语言,杜尚秋再次上前,张鹤卿则紧接着提剑封住了他的去向,沉声说道:“杜公子,事情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也请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杜尚秋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要适可而止?就因为她亲口承认了罪行吗?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她说与不说?”
“但活人罪行自有活人的刑罚,杜公子若亲自杀人,只是加深你自己的罪孽!”
“是啊尚秋!”张鹤卿的话恰好提醒了春霄,她连忙劝道:“既然大夫人都已亲口承认,就把她交给官府去定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