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母子俩手拉着手往另一头走。
看着才不过六岁的璇玉,湘裙要自己振作起来,至少为了儿子,必须坚强起来,才能担起为人母的责任。
当天晚上
湘裙静静地坐在镜台前,任婢女为她拿下头上的发钗、珠簪,以及用假发盘束成的朝天髻,最後让青丝散落在肩上。
睨着镜中这张纤细柔美的面容,除了伺候的婢女,连相公都说她变了,不是外表,而是性情跟过去不同,可是湘裙完全不记得以前的自己,不过就算忘了,她还是她,不是吗?
没错!她还是她,该怎麽做就怎麽做。
「少夫人该就寝了。」青儿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她轻颔下首,才从圆凳上起来,就听见房门传来声响。
青儿过去应门,觑见外头的俊美男子,便福身见礼。「大少爷!」
这声「大少爷」让屋里的湘裙心头微震,不用问也知晓是谁来了,於是捻起披在衣架上的背子,很快地套在身上,即便两人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而且已经成亲七年,不过想到在那个男人面前衣衫不整,还是会很不好意思。
瞿仲昂低声地询问:「少夫人好些了吗?」
「身上一些小擦伤都已经没事,不过少夫人还是什麽也想不起来。」青儿据实回道。
他轻摆了下手。「你先下去吧。」
「是。」她福了个身,带上门离开了。
待瞿仲昂来到妻子面前,端详着她的气色,确实是比昨天好多了。
「还是什麽也想不起来吗?」
「是。」湘裙半垂着眼帘。
「明天我会请太医到府里来一趟。」他说。
「是。」她又想到一件事。「听说那天的意外,害荣国公夫人也受了伤,我正想找一天登门道歉。」
「不必了,我已经亲自上门致歉过了,幸好荣国公夫人己无大碍,所以不必为这事担心。」说着,瞿仲昂执起妻子的小手。「等过几天,你娘家的人到了,或许见到他们,有助於你记起以前的事。」
「是,相公。」看到自己的小手被只男性手掌握着,面颊不由得发烫,她应该马上把手抽回来才对。
明明才见第二次面,对她来说还相当陌生,可是又会忍不住脸红心跳,湘裙有些困惑不解,就好像脑子忘了过去的事,可是自己的心却还是记得这个男人,只要见了他,还是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见妻子脸蛋一片嫣红,瞿仲昂噙了一抹笑,很自然地伸臂将她揽近。「你只要跟过去一样就好了。」
「过去的我究竟是什麽样子?」湘裙原本对这亲近的举动有些窘迫,不过听他这麽说,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瞿仲昂轻扯了下一边的唇角。「意外发生之前的你可以说是温顺、听话,无论我说什麽,你都会乖乖照办,虽然性子软弱了些,不过只要是人都不可能十全+美,所以这一点小缺憾倒无伤大雅。」
「这麽听起来……过去的我似乎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她不知怎地很讨厌那样的自己。
他轻笑一声。「要主见做什麽?就像咱们成亲那个晚上我跟你说过的,既然嫁给我为妻,只要听我的话就够了。」
「那样就是相公心目中的「贤妻」了吗?」湘裙呐呐地问。
「可以这麽说。」他承认那便是自己想要的妻子。
「既然相公喜欢那样的我,那麽为何……咱们这麽多年来要分房睡?」湘裙不禁屏住呼吸,期待着答案。
「因为我一向独眠惯了,再说……」想必妻子也忘了他天生具有「异能」的事。「我经常作梦,而那些梦境对我相当重要,不能受到半点惊扰,所以才会决定和你分房睡。」
湘裙听得似懂非懂,如坠五里云中。
「我有一项特别的本事,应该说老天书恩赐的能力,会梦到一些将来会发生的事……」瞿仲昂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如果是不好的,可以加以预防,不让它发生,若是好的,便能力排众议,坚持到底。」
这番解说听得她更是一愣一愣的。
「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他拥着妻子,来到床沿坐下。
这件事太过玄妙离奇,不过湘裙也只能选择相信了。「听说当年是相公派媒婆上门提亲,是因为咱们早就认识了吗?」
「不,咱们并不认识……这麽说也不对,应该说我早在梦中见过你,知道你将会嫁给我为妻,所以派人四处打听,得知你是哪一户人家的女儿之後,便让媒婆上门提亲。」自己做事向来喜欢速战速决,不爱浪费时间,在得知对像的性情符合自己的条件,又是老天爷安排的姻缘,也就不需再顾虑太多。
闻言,湘裙不禁流露出失落的表情,本以为相公会主动上门提亲,是因为双方早就认识,或曾见过她,对自己一见钟情才会那麽做,结果根本不是这回事,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原来如此……」她挤出一缕苦笑。「谢谢相公坦白相告。」
「这在府里不是秘密,不需要隐瞒。「瞿仲昂搂着妻子的肩头。
「就算我以前的性子就如相公所言,柔顺、听话,又百依百顺,可是现在什麽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慌乱和不安,又有谁能感同身受?
他低沈地笑了笑。「这又有什麽难的?我是你相公,我说什麽就是什麽。」
「可是……」她的想法呢?又有谁会在乎?
「没有可是。」瞿仲昂不喜欢有人横逆自己的意思。「就算你真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一切都会跟过去一样,你是瞿府的少夫人,我的正室,璇玉的娘亲。」
湘裙逸出轻喃。「跟过去一样……」
「没错。」他专断地说。
那真是你要的吗?脑子里有个声音这麽问着湘裙。
她内心陷入强烈的挣扎,宛如有某种东西试图要冲破禁锢。
「我……」
瞿仲昂卸去披在妻子身上的那件背子。「最好能再帮我多生几个儿子,让瞿家开枝散叶,想不想得起以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这席话让湘裙眼眶一热,心中倍感委屈。
这个男人要的是个「妻子」,并不是「她」。
他根本不懂她。
或许以前的她可以接受这番论调,也很满足嫁给这麽一个有权有势又英俊的夫婿,但是对於失去所有的记忆,过往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湘裙,却觉得瞿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只要是女人都可以坐上去,不是非自己不可。
「夜深了,咱们该睡了。」瞿仲昂哑声地说道。
湘裙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即使忘记夫妻敦伦那档子事,凭着女性本能,还是能感受到身旁男人嗓音中饱含的欲/望。
「怎麽了?」他微讶地问。
她下意识地用手攥住领口,唇瓣轻颤地吐出声音。「的确已经很晚了,相公也该回房去了。」
「什麽?」瞿仲昂以为听错了。
「我说夜深了,请相公回房歇着吧。」当她最旁徨无助的时候,这个男人想的却只有自己,让她不禁又气又恼。
他怔了一下。「你说什麽?」
「因为……我有些不太舒服,还请相公见谅。」虽然忘记以前的事,可是湘裙的直觉告诉她,他们夫妻之间存在着很多问题,至少在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还是先保持一些距离。
就算皇帝都听他的话,公公婆婆也向来顺着他,都要教这个男人明白,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他的意。
「你……真的不舒服?」瞿仲昂心想方才还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身子不适,有些狐疑地问。
湘裙盈盈一揖。「还请相公见谅。」
「……好吧,今晚就好好歇着,等明天太医来看过之後再说。」既然妻子都这麽说了,他也不便太过勉强。「我先出去了。」
直到脚步声走远,湘裙才吁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地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就算以前的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所以不曾也不敢拒绝相公的要求,可是这样的相处方式真的对吗?
相公只是想要个乖巧听话的「贤妻」,根本不曾顾虑自己的感受,如今的她忘了过去的一切,难道真要遵循原本的生活方式过日子?
她要继续忍耐,重新踏上意外发生之前所走的路?
不!以前的自己能够忍耐,可是现在不能。
这次她要好好地教教那个男人,什麽才是真正的「贤妻」。
两天後的傍晚,瞿仲昂亲自带着王太医回府了。
湘裙将玉腕伸到帐外,让坐在床边的王太医为自己把脉。
「……可会头疼?」
她在帐内摇头回道:「不会。」
「这几天夜里睡得安稳吗?」王太医又问。
「几乎是一觉到天亮。」
王太医偏着灰白的头颅,思索片刻,然後继续望闻问切。「除了记不起过去的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说。
「这……」王太医更仔细地观察脉像。
「如何?」瞿仲昂见他表情愈来愈迷惑,似乎不太乐观。
「首辅大人,借一步说话。」王太医收回把脉的动作。
「到外头去说吧。」瞿仲昂领着他往外走。
步出寝房,两人走得稍远一些,王太医才开口。
「尊夫人除了一些气血不足的妇女毛病之外,实在找不出原因来,依下官主见,她思绪清楚,说话也条理分明,加上意外发生当时,头部未曾受伤……」他说出诊断结果。「只能说并非生病。」
「既不是生病,为何会忘记过去的事?」连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经验最丰富的王太医都治不好,瞿仲昂实在不能理解。
王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一点下官也无从解释,不过尊夫人既然无病无痛,不如就重新开始,又有何妨?」
这番话让瞿仲昂为之一愣。
待他送走了王太医,便回到寝房内。
「你先下去。」屏退了婢女,待门扉关上,瞿仲昂才走向妻子,审视着她平静的神色,不再是张泪涟涟的委屈表情,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似乎连王太医也找不出原因。」
湘裙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因为今天是第五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起色,依旧想不起过去的事。
「相公是不是很失望?」她轻声地问。
「确实有一点。」瞿仲昂坦白承认了。
「若是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呢?」湘裙只想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相公会休了我吗?」
「你是璇玉的娘亲,我永远不会休了你的。」他从没想过休妻,否则早在爹娘多次提起这件事时就做了。
她心头刺痛一下。
「相公言之下意,只是因为有了璇玉才不会休了我,而不是因为七年来的夫妻感情?」湘裙有些悲哀地问。
「以前的你从来不曾这麽问过。」瞿仲昂忆起意外发生之前的妻子,是个凡事只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不曾表达过想法的女人。
湘裙自嘲地笑了笑。「或者是不敢问。」
「为何不敢?」他不曾严禁妻子说出内心话。
「如果真的问了,相公会说实话吗?」才不过几天,湘裙已经可以感受到以前的自己有多无奈,在这座府邸里,既不讨公公婆婆的欢心,连想见相公一面,也得等他兴致来了,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好孤单。
闻言,他有些语塞。
瞿仲昂无法否认娶妻是为了传宗接代,只要性情好,一切以他的意见为主,那麽便是自己所要的,无关情爱,而妻子的想法更是不重要。
「尽管现在的我什麽也想不起来,可我不想再走回头路,只会委屈自己,一味的忍耐。」湘裙昂起秀美的下巴,果决地说道。「相公若真的不满意,大可休了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这一回……我不想再当个乖巧听话的「贤妻」了。」
他唇畔的弧度抿了抿。「当妻子的就该以夫为天,这是天经地义。」
「相公说得没错,不过……夫妻之间就应该相互尊重体谅,这一点相公也别忘了。」她给了一个软钉子碰。
「你这是在指责我?」瞿仲昂万万没想到不过失去过往的记忆,就让妻子整个性情大变,还会跟他唱反调。
湘裙垂下眼帘,一副谦卑温顺的姿态。「当然不是,只是希望相公偶尔也能听听我的想法,相公不是也说过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全然没有缺点?或许相公说的未必就一定是对的。」
「你……」他目光微愠,可没料到妻子会聪明到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反击。
她没有抬眼,依旧看着鞋尖。「我不是存心想顶撞相公,只是想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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