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认识你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得了精神病,”我合上火机。“她自已说因为我甩了她,我觉得很可笑,我们从来没谈过恋爱,大家都知道,我甚至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很内向,和谁也很少说话。后来病好了,变得大不一样了,见了谁都很热情,要人家地址,电话号码,象个——白痴”吐出那两个字,我心里一紧。“那时候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她很讨厌,为什么把我扯进去。可是后来有一天我想起来,一次她从我那里借了笔记,第二天我没去,她就到家里来还,我在阳台上冲她打口哨,还说了些话,其实当时我没看清是谁,只是习惯于逗楼下走过的小姑娘,当她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我还很尴尬。对于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盯住莫风,“我姐不单不记得以前的事,可能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我知道那个女同学的家人是怎样恨我了。我不能怪你,就象我觉得我没有错一样,你也觉得你没错,但,我还是恨你。”
他象个等待宣判的被告,听到法官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抬起头来。“所以你准备在悔恨之中过一辈子?希望我也样?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比这个遭遇差多了,也没怎么样,如果换作是你,也不会变疯吧?她们是弱者,遇到问题就要退缩。”他有些生气了,加重了声音“你也是,只不过方式不一样,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你怎么就不想怎么帮她治好呢?”
“吃饭,菜都凉了。”他站起来,伸手把我的烟掐灭了。“别来那套悲悲戚戚的调调。”留我在阳台上恨得牙痒痒。
“其实你很坚强,有些事情你知道你办不到,就会顺着它去走,这也是一种生存的方式。”吃饭的时候莫风说,然后研究性地看着我,“有的时候,你很容易暴跳如雷,可是大事发生的时候,你又很镇静,很会控制情绪。”这是在夸我吗?
从小我就学会忘记不快乐的事情,保持心情的平静,这样才不会引发心脏病,才可以活下去,好象已经成了习惯,遇到事情我就会想,冷静,我要活下去,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听人说小时候受到太多照顾的人会变得很自私,我肯定是个自私的魔鬼,明知道,姐是莫风害的,是我害的。可是我却宁愿躲在他给我的温暖的窝里,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家里混乱的一切,更甚于,我根本就想躲开那一切。
不是,不是我想躲,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他们问都没有问就给我定了罪。我恨,不,我还是恨我自已。
莫风靠在巨大的沙发上,我坐在他的两腿间,背靠着他,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同时看清书上的字,而他又不会太烦,他现在是我的免费家教。
我把笔的橡皮头戳在一边脸上,他在后面弄我的头发,把我往前一按,橡皮头差点戳到鼻子里去,我怒了,“干什么呢,差点儿戳着我眼睛!”
他歪过脸来看我的眼睛,嬉皮笑脸。
“你后面的头发可以勉强梳起来了!我帮你梳起来看看。”他还在揪我的头发。
“我明天就去理成平头!你还让不让我学习,说要天天向上的是你,不让我好好学习的还是你。你这个人怎么自相矛盾。”我摆头,试图让他松手。
“说到矛盾,”他终于放手了,可又搂住我,遮住了一半的书页。“每个人都是矛盾的综合体,但是矛盾在你身上却体现得尤其强烈:你总是说想死,就要死了,可是你在紧要关头还是努力地活下去,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你就不去想它,只选择与你有利的方式活下去。你想顶下所有人的担子,以为自已是救世主,可是却希望能有个依靠。有些人你想恨他们,可是却并不能真正地恨起来。有些人你想爱他们,可是却怕出现意外而退缩。想恨不能恨,想爱不敢爱,没有什么事情你能做到极致干脆。你一直生活在矛盾里,所以很痛苦。你坚强,但是内心始终太善良——这又是一种软弱的体现。”
“你错了,”我说,“我是想死,但是长期拖着这样一个身体,使求生成了本能,这不是我心里的矛盾,我选择与我有利的生活方式,不过是因为我自私,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为什么去想它。我没有想顶下所有人的担子,因为我是男人,有些事必须去做,我更没有想依靠谁(这句话我说得实在没有底气)。除了你,我不恨任何人,我也不爱任何人,那种事情太累了。我没有很痛苦,我活得很好,我很软弱,因为我下不了手杀你,我不善良,因为我抢了我姐的月亮。说到底,你干麻这么研究我?”
莫风扭过我的头,我看到他惊讶的脸,“你这么灵牙利齿!呵呵,研究你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心。”
我不屑地别过脸,“我的心破破烂烂的,你要了干什么?”我想他会说做下酒菜。
“我帮你补好。”
从他臂弯传来的热量灌注到了心脏的位置,整个身子也暖了起来——“那我姐的心呢,你也能帮她找回丢了的心?!”我向他扔出冰块,他突然收紧手臂勒得我差点儿断气。
做完了一套卷子,书房的保险柜矮矮胖胖的蹲在那儿,面无表情,我只能向这屋里另一个能喘气的说话了,主题是篮球。
“我很喜欢看着他们打篮球,但是一次都没有打过,个子小的时候还混在女孩儿堆里给他们加油,后来个子那么大却没有上场,太显眼就只能趴在走廊的窗子向下看了。”不知为什么最近我的话特别地多。
“嗯,以后你就可以去打了。”他心不在焉,正在他的IBM笔记本上发MAIL。
我在巨大书桌的另一边叹了口气,这个不太可能。转动面前的一个金色塑像上的小篮球,擦地一声,冒出了一支火苗,这是那天他带回来的,说是从美国来的人送的,这是我第一只不是zippo的火机。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回家,听到爸的声音,我放下电话——上一次,他骂得我狗血淋头。我想,他们是希望我不能杀了莫风至少该离开他,背上背包,站在家里的阳台下,等待他们的宽恕,最好再下个大雨什么的,就象电影里的那样,这样我的形象才够伟大。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根本就不想我回去,免得左邻右舍知道他们有个同性恋的儿子。
我想他们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他们,反正我是个自私的魔鬼。
放学,又一个无聊的夜晚,莫风早上说今天又不回来了,开门意外地发现他在,我还没来得及高兴——
“今天出去吃,把头发扎起来,象个哈巴狗!”他又过来折磨我的头发。
“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剪!”啰嗦!
吃完饭,他却把车开到了一个很荒凉的地方,他不会想在这里毁尸吧,最近他对我太好,我都忘了要防备他。总觉得他也不象以前那个莫风了,原来的他带着王者的气势,有危险和邪恶的气息,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现在,他看起来象一个普通家庭的一员。
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小学校,院子四周杂草从生,有一个比正常高度要低些的篮球架,漆都掉光了,下盘用几块大石压着。天哪,他怎么找到的这么一个地方哪。
“来吧!”他又从车后座里变出一只篮球。
我们俩个在篮球架前转来转去,是在篮球架前而不是架下,实在是因为这个篮球架太低,刚到我的头顶。我根本不用跳就可以扣篮,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莫风教我带球,传球,怎样控制腕部的力量投球,他把手做成了一个鸟头的形状比着。
当我喘着粗气,开始咳的时候,莫风“当”的一声,用球把篮架砸倒了。
“啊,玩不了了。”他说。
“啊,可惜。”我说,累得站不住了,其实也才没一会儿。
我们坐在一块长条大石上,不知这是不是以前的看台,太阳就快落了,望过去血红的一片,乱草给这种颓废凄凉又加了注角。
“你不怕我就突然倒在这里,死了。”我突然无限悲凉。
“没关系,我看着呢。”他温和地笑了。
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有他在,有他看着呢,我不用怕。他在扮演一个温柔的情人,一个知心的哥哥,一个关心我的父亲,所有这些我需要的,他都扮演得很好。可是——
“你看着有什么用,我想我是到死都不会再有家庭温暖了。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呢,爸在医院打死我就好了。”
“我会解决的。”他把我从石上拉起来。
———————————————————
眼看着七月将近了,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差,莫风叫我不要太拼命,却莫名其妙地带我到空手道会馆玩。我是说过我想学,不过我不认为现在的状况就能学。
一个闪神,被他从后面横扫我的双腿,我双脚腾空向后倒去,却被他抓住前襟轻轻放到地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屋子都在不停地转,转,转,我闭上眼,手指扣住地面,就象甲板上晕船的乘客,拼命要抓住一点踏实的东西。
“起来,别装死!”我听见他轻笑,“我晕!”不满地咕哝一声,我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他走到我头边,坐下,把我的头放在他腿上枕着。我已没有那么晕了,只是一下而已,微睁开眼,看见顶蓬的灯光,白得刺眼,没有太阳那么亮,那么暖,但从他腿上传来的暖意却比阳光来得更强烈,真想让时间停住,却听到他煞风景的一句“别睡着了。”他轻拍着我的脸,“其实你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都不错,只是缺乏训练。”“哼,我要是身体好,你跟本不是我对手。”“添你二两肉,你就胖得喘哪。”他笑。
“哎,”我看着他的黑带,“从白带到黑带有多少级呀?”“白带、黄带、红带、橙带、蓝带、绿带、棕带、黑带。你自已算吧。”他这回得意地笑。我叹气,怪不得。
七月,这几天没有上学了,莫风也不知为什么那么闲,天天在家陪我,盯贼一样的盯我,弄得本来不紧张的我也紧张起来。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浑身一震,然后看到他诡异地笑着把话筒给我,是妈?我无声地问,他还是笑。
“喂?”“力力啊,”是爸!“最近身体还好吧,听说考完试你要去美国做手术?嗯,我没别的事,你好好考试吧,要没事我就挂了。”“爸!”“嗯?”“我没事,考完试我去看姐。”心脏猛地一紧,象被线拉住了。“好,你安心考试吧。”那边挂了电话。
“你——”我看着莫风,后半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抓紧胸前的衣服,看着他的笑从脸上退去,换成惊恐,我沈入黑夜。
后话:关于上一章
标 题:唉~~~~~大人继续努力哦﹗好喜欢﹗总觉得他很无奈。()
他姐姐终是发现了﹐从他姐姐去喝酒时﹐兔说有点怀疑的说。要是他姐死了﹐他会怎样呢﹖恨风吗﹖还是恨自己﹖要是他姐没死﹐他又怎样面对呢﹖风一定不会放手的。
其实兔觉得他一直也太灰﹐太悲观了﹐他没有一直活下去的念头﹐犹如放弃了自己﹐放弃人生一样。
有时又觉得风真的爱上他了吗﹖为甚么可以放着他这样下去呢﹖还是他只懂抢夺﹖只懂估有﹖还是因为力怎么也不看﹐怎么也不管风﹐才让兔这样觉得呢﹖
嗯。。。总之﹐大人继续加油哦﹗兔等大人的下文~~~
兔大人看得好仔细!解释请看进来。
力因为从小就有病,动了几次手术也不行,所以自已也有点要放弃了,但是不知大人有没有看出来,他虽然这么想,其实也并没有放任自已去死,关键时候也在保命呢,总是对自已说冷静,其实是不想动怒而引发病。很无奈呀,他的命不掌握在自已手里。关于这点,他有点儿恨,恨家人把他生下来,(同时他也爱着家人)但是又不是那么明显,这对他以后做的决定有一些影响。
他总是说要死了,也有点逃避的感觉,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就会想反正要死了,也就万事大吉了。
还有他因为被人宠到大,其实是有一些自私任性的,(不过本性很善良,也有好的品质啦,要不然没有人要喜欢他了),比如对父母的态度,对姐以前的那些男朋友,还有花钱如流水的方式,有没有发现其实他上学放学一直在打车?还有昂贵的嗜好。
力对风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有恨,但恨不到极致,也慢慢在被他感动,因为风很宠他,注意到了吗?他的父亲和他的感情交流很少,他也没有哥哥,所以他在这方面的欠缺正好被风补上了。他对风的漠视,是自私的一种体现,他不太会关心别人。
风是爱上了他的,不过自已也没有发觉,力对他一直漠视的态度其实也是激起他兴趣的原因,得不到一样东西,就越想得到。风不会放着他这样下去的,他会有所动作的,下面会有哦。
说了这么多,力好象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不是啦,(大哭)在家人有难时,他会牺牲自已,风正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