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直爽的小郡主竟然扭捏起来,这让乔薇大惑不解,尚香在说与不说间挣扎了半响,最终还是忍不住,咬了咬唇,小声道:“这次出征黄祖,凌统跟着凌操校尉一起去了。”
“凌统?”乔薇微微敛眉,“他才多大呀?”
原本凌统是想让她不给别人说的,现在一开口也管不了许多,像竹筒倒豆子般倾诉出来,“我说也是啊,他这年纪上战场不是给敌军当箭靶子吗?他却说什么当年别部司马吕蒙偷偷参军打仗时也不过十五岁,还说什么他一定可以建功立业……”
乔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凌统这样的少年一腔热血,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意料之中,垂眸想了想,她微笑宽慰尚香道:“你也别太担心,他既然是跟着凌操校尉去的,那他父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尚香垂下头把玩着自己的衣带,淡淡的嗯了一声,微蹙的双眉还是没有松开,乔薇是过来人,一见她这模样就猜到她多半是情窦初开了,不禁抿唇一笑,心想着要好好提点她一番,带了丝打趣道:“你这么担心他,他知道吗?”
乔薇本以为尚香会像以前开玩笑时那样立即矢口否认,没想到她这次却是轻声嘟囔了一句,“我哪儿知道。”
尚香这年纪正是懵懵懂懂,更何况她的性子不输男儿,对男女之情就更是不懂了。所以这骄傲的红衣少女现在也是十分迷惑,他毕恭毕敬的叫她郡主时为什么她会生气?为何嘴上说着打击他上战场的话可心里却担忧?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常被他那榆木脑袋气着,但没见着的时候又忍不住的去想……难道她真的……
尚香眨了眨水灵的眼睛,突然好奇问道:“小乔嫂嫂,你和公瑾兄长成亲之前你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呀?”
乔薇一怔,还真被她给问住了,盯着房梁思索了一会,勉勉强强道:“嗯……这个主要还是感觉,不过完全确定是因为在皖城时他舍命救过我。”想到当初在山崖下她问他为何不顾性命的救她,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这样做了,乔薇的眼中浮起丝丝暖意,又想到这几年一点一滴的幸福美好,不禁感慨的叹了一声,嘴角弯下姣好的弧度,“其实周郎很少跟我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我知道他对我的好,他的爱意全用他的行为表达出来了。其实感情这种事就像细水长流,行动远比言语更真实,更感人。”
尚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托着下巴陷入了思索,意思是对方没明确表白过心迹但也不代表他就不喜欢自己,可是,行动上来看,她好像也没感受到他喜欢她呀?难道是她太粗心了?尚香猛然反应过来,用力甩甩头,在心里埋怨自己,她这是怎么了,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思,怎么就在想他喜不喜欢她?
还没有把脑海里的那些胡思乱想除去,忽然就听见门外周瑜温润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乔薇见周瑜回来了,立即笑着起身绕过几案迎了上去,周瑜快步走进扶住她,乔薇笑着瞥了尚香一眼,慢悠悠的回答道:“在聊阿香跟凌……”
尚香噌的一声站起来,甜甜一笑打断道:“公瑾兄长和小乔嫂嫂鹣鲽情深,阿香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啦。”说完做了个鬼脸飞快跑了出去,估计是怕又被调侃。
周瑜和乔薇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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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后周瑜在书房处理了一会公事,夜里回屋时乔薇正倚在榻上看书,她神情专注,乌发披散在白绸寝衣上,偶尔手指轻动将书简卷过一点,烛火摇影,给颔首低眉的她笼上一抹温暖的橘黄,如此娴静安心的画面,亦温暖了周瑜的心,诸事缠身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
他趁她没发现他进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突然伸手抽调她手中的书,温柔笑道:“这么晚就别看书了,伤眼。”目光落到书简内容上,他眼中笑意更深,“琴操?”
乔薇故作愠怒的瞪他一眼,周瑜笑看着她坐到她身边,一脸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的表情,乔薇被他满含笑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死要面子的说道:“我可是不是为了你才学音律的,你别太得意。”
周瑜知道她说的是反话,脸上依旧是自信的笑容,“哦,是么?”
乔薇越发不好意思,又羞又恼,竟像个初坠爱河的少女,为了掩饰她转而去抢他手中的书简,“诶,还给我。”周瑜弯唇一笑,竟也起了玩心,把书藏在身后,左躲右避就是不给她,乔薇试了几次都不得手,被他激起了捉弄的心思,眼波一转,突然伸手挠周瑜痒处,却被他几下回敬败下阵来,两人笑闹了一阵,不过周瑜小心避开她的腹部,于是最后也都让着她,笑声渐歇,周瑜闭目养神,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乔薇趴在周瑜身上,下巴枕着手臂,目光悠悠的看着他。
能成为周郎的妻子,相爱相守这么长时间,她真的很幸运。她突然又想到命运悲苦的阿姊,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周瑜睁开双眼,眼神柔和的问道:“怎么突然又叹气?”
“我总是感觉现在平静快乐的日子就像是向老天偷来的。”她眼帘微垂,侧过头改为靠着他的胸膛,手臂紧紧抱着他,“前段时日我去看过阿姊,她太思念姊夫了,心里一直没有走出来,看着越来越憔悴……”她的声音渐低,叹惋不已,“阿姊真的好可怜,但也好坚强。若我像她那样遭遇……我必不能承受。”
周瑜的手一顿,本能的想宽慰她,嘴唇微动,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乔薇继续说着,语气低沉,隐隐包含失落,“如今父亲身体也不大好,再过一两年绍儿也该请师傅教习,我劝他们搬回吴郡来住,但阿姊老是推辞。”当初阿姊和父亲搬出吴郡是为了暂避风头,远离是非漩涡,现在局势早已稳定,搬回来一家人还可以相互照应。
周瑜思索片刻,温言道:“我再写封信去帮你劝劝他们吧。”
“嗯,好。”她安心的点头一笑。
静静相拥了一会,乔薇惬意的闭上双眸,微弯嘴角,贪恋着他的怀抱,而周瑜的内心却被另外一件长久困扰他的事占据,墨眉渐渐蹙起。
提到大乔他就不由得想到孙策,随之孙策遇刺一事的疑云也浮上心头,刺客到底是不是许贡门客?刺客是如何得知孙策的行踪?孙策那把精良的宝弓为何偏偏在那时断了?孙策遇刺之前的高岱、于吉之事是否有人故意设计?
一系列的一点像一盘步步为营的棋局,虽然已猜到那幕后操控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曹操,可要替他做到这些事,江东肯定是有细作,孙权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表面上仍与曹氏相安无事,但暗地里的彻查一直未断,并且基本可以确定前前任吴郡太守盛宪,只是盛宪在江东大族中声望极高不能贸然捉拿,不过一旦在掌握明确的证据便可结局这个麻烦。
虽是如此周瑜还是不能放下心,筹划如此缜密,配合如此完善,细作肯定还有其他人,而且多半还是能接近侯府中心的人。可惜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头绪,足以说明那人隐藏之深,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他有预感,这次吴侯亲征,大举进攻江夏,那些沉寂了许久的人定会有所动作。
周瑜搂着乔薇的双臂不禁紧了紧,仿佛只有确定她在怀里才能安心,他何尝不想过平静快乐的日子?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少。可不管遇到任何艰难,哪怕是危及他的生命,他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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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城中街道上各个店铺都开始打烊,人烟渐稀,一辆灰布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停在城西的一个巷口,车夫先谨慎的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才挑开车帘,一位中等身材,身穿褐色长袍的长者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走进巷口的那家不甚起眼的药铺。
站在柜前的老板一见有客人,立马笑着相迎,熟络的问道:“您要抓药还是看病?”
“老毛病了,最近固疾又犯所以来看看。”长者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悄悄递给他看,随后很快又收回袖中,清咳了一声面容肃然。
老板笑容一凝,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常,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将长者带到后院,绕过天井,进了一间偏房,这个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此刻一灰衣男子站在窗前,看着风尘仆仆似远道而来,而坐在桌案前的女子却是衣着精美,头倚着手背,似在闭眼假寐,虽然戴着轻纱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曼妙身姿却在无言间透出一丝妩媚。
老板做了一个揖,转身出去,关好房门,灰衣男子笑着迎上前,先行了一礼,长者微笑回礼,女子依旧坐着没动,只是放下手坐直身子,轻笑一声,婉转清媚的声音从面纱后传出,“想见盛太守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长者正是曾任过吴郡太守,声望极高的盛宪。
“老夫早已去官,如今平民之身,实不敢当。”盛宪自嘲的捋了捋胡须。
灰衣男子微微有些不悦的瞥了女子一眼,随后又笑着盛宪拱了拱,恭敬道:“毕竟大人曾是吴郡太守,素有高名,我们尊称您一声是应该的。”
盛宪微微敛眉,似不愿提及以前的声名,遂直接进入主题,沉吟道:“两位是从许都而来?”
“正是。”灰衣男子点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上面有曹公的印信,盛太守应该认得吧?”
盛宪抽出信件缓缓看完,面容凝肃,末了微叹一声,将信件折好放进怀里,了然颔首,“老夫一定尽快做好此事。”
“多谢盛太守,您的功劳在下会如实回禀曹公。”灰衣男子深深一揖,“有劳了,慢走。”
盛宪离开后,纪岩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玉笙摘下头上的面纱斗笠,手肘又懒散的倚回案上,悠悠道:“行了,任务办妥了,接下来的事由我看着,你可以回许都复命了。”
见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纪岩有些生气,语气微冷问道:“主人让我给你带的话你可记清了?”
玉笙美目中闪过一丝寒芒,但随即唇畔又逸开妩笑,略带轻嘲的慢悠悠道:“郭祭酒的话我哪敢不听啊?不过……”她语调一转,做出无辜的神情,轻捋鬓发垂眸道,“她被殃及那就怪不得我了。”
“什么意思?”纪岩眉头一皱,疑惑问道。
玉笙冷冷一笑,“曹公招降周瑜不成便想让他与孙权产生间隙,君臣离心,若是某一天真的成功了,周瑜一旦遭难,那乔薇身为他夫人不也会跟着遭殃吗?”
纪岩哑然失笑,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你有那么大的能耐?连才辩独步江淮的蒋干遇见他都哑口无言,说他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他对江东孙氏一片丹心,钱财、美色、名利皆不为所动,想要挑拨离间,让他和孙氏反目,根本不可能。”
“每个人都有弱点,哪怕此人再完美,也不例外。”
纪岩挑眉看她,“口气这么大?看来玉夫人如今在吴侯府地位挺高,过得不错呀。”
“呵,你这是嘲笑我吧?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侯府照样有许多人看不起我,孙权也极有分寸,我这低贱的出身,就算他再喜欢我也不会把我立为正室,更何况……”玉笙声音渐低,睫毛轻颤,美目中竟然渐渐浮现出丝丝落寞,“如今又有出身名门的女子入府,他对我的宠爱早就不如以前了……”话音未落她蓦然反应过来,她怎么会难过?她竟然因孙权……难道这些年的做戏在不知不觉中成真了?可一个细作有了感情那是多么危险的事。玉笙心下一惊,急忙敛去面上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风波渐起(二)
北风呼啸,天气渐寒,孙权继任后第一次大举讨伐黄祖的战役以江东军的胜出而告终,虽是胜利但却不并令人振奋,因为只是在大江上破其舟军,就在准备攻克城池之时,后方各郡爆发大规模山贼叛乱,孙权接到消息后勃发大怒,却也不得不立即回军,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守剧县令长,讨山越。
而孙权在回军途中则顺道亲自平定麻保二屯,他率军攻破保屯先还,余麻屯万人,留下凌统与张异等围攻,凌统率厉士卒,身当矢石,所攻一面,应时披坏,诸将乘胜,遂大破之。
这一年,凌统才十五岁就大放异彩,可他的父亲却再也看不见。
夏口水战,黄祖大败逃窜,校尉凌操轻舟当先追击,被敌将甘宁射杀,凌统奋力往夺父尸而归。孙权以其父死于国事,而左右常称述凌统年少美名,便拜凌统为别部司马,行破贼都尉,使摄父兵。
凌统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