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袁苒气呼呼的看着乔薇的背影,但该说的都说了,她也不想再追上喋喋不休,只能生气的一跺脚,唤过婢女转身离去。
由于天气的影响加上几日的辛苦乔薇的病情隐有加重的趋势,开始她还担心周瑜不让她继续忙施粥之事,毕竟她不想半途而废,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属于多余,因为周瑜说军中有事要忙连着几日都未回府,但是每天都要派人叮嘱她,乔薇一时也没多想,后来太夫人听说了此等善事,不仅对乔薇是大加称赞而且也资助帮忙了不少,难民很快都安定了下来,施粥一事了结后,出于礼节,乔薇第一时间便去回谢太夫人。
正好是请安的时间,孙家的女眷们大多都在,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表面上看着其乐融融,下面却是暗波涌动,乔薇一向不善处理这些关系,怕出错捅娄子,只好坐在一旁微笑不说话,看上去倒真是一番端庄娴雅的做派,但坐了一会总是感觉如芒在背,原因无他,袁苒也在,而且从乔薇一进门几乎就用愤恨的目光盯着她,好像想把她千刀万剐似的,把乔薇看得是毛骨悚然,心想上次交谈不欢而散但也不用这么记仇吧?
幸好那厢女眷们不知怎的又聊到乔薇身上,袁苒这才收敛了些,垂下头静默不语,太夫人说到城北施粥赠衣之事,女眷们跟着附和称赞,又从江东二乔美名说到乔薇的美貌,忽然姬妾玉笙插了一句,“二乔都是国色美人,但各有秋色,反倒是袁妹妹和小乔长得有四五分相似呢。”说罢笑吟吟的看向袁苒。
玉笙虽然出身低贱,但却最受孙权宠爱,如今后宅大多事务都交由她去做,地位俨然还高于比她早入门的谢夫人,而且她长袖善舞处事机变,孙权其他姬妾虽然嫉妒却不敢轻易招惹她,孙氏其他妯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玉笙这话一出,在场大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没有贸然接话,只有和玉笙关系较好的孙匡之妻曹氏在乔薇和袁苒之间来回看了两遍,笑道:“还真是奇了,小乔和大乔长得不像,倒和袁妹妹长得像,看来你们二人真是有缘啊。”
这时某些知道前段时间那些传言的女眷们才反应过来,有的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旁观,有的跟着附和,乔薇不用偏头,也感觉到了那几乎比刀子还锋利的眼神,默默地擦去额头一滴冷汗,继续保持着微笑沉默,以不动应万变。
突然,袁苒冷笑了一声,打断道:“小乔夫人和中护军之间是英雄美人,千古佳话,袁苒区区姿色,哪敢和小乔夫人相提并论。”
刹那间,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袁苒依旧一脸不悦任谁都可看出她矛头对着哪儿,乔薇继续装石头,端起茶盏慢饮表示自己没听见,玉笙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太夫人悠悠品了口茶,开口打破僵局,看着袁苒,不怒自威道:“不久就是一家人了,你也不用再叫小乔夫人这么见外。”
袁苒毕竟还是要给太夫人面子,闻言缓和了神情,颔首答诺。
聊天结束后,出了侯府,乔薇长舒一口气,感觉头隐隐作痛,正准备上马车赶快回府,身后却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乔薇,站住!”
阿碧抬臂挡住气冲冲走过来的袁苒,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袁苒瞟了一眼阿碧手中的佩刀,倒是没有再靠近,但是目光死死瞪着乔薇,仿若要喷出火来,“乔薇,你够狠!我本以为公瑾喜欢你,你至少也是个心思善良之人,我说过我不会与你争什么,就算你不悦我喜欢公瑾,用得着做的这么绝吗?”
乔薇揉着眉心,头越来越痛,皱着眉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
“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吴夫人面前故意夸赞我,让吴夫人把我嫁给吴侯做侧室,你真是好手段,轻而易举的就让我死心,哼,乔夫人的恩德我可是记住了!”飞快的说完,袁苒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乔薇身子不舒服,也没细听她说什么,待那阵头疼缓过去后,无奈的冷笑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大概想了想,明白袁苒的恨意是怎么回事了,一,袁苒不久后要嫁给自己不喜欢人,二,袁苒以为自己的悲剧是由她小乔设计促成的。她可真是冤枉……也不知是不小心传错了还是有人故意挑拨。
不过乔薇不甚在意,袁苒心思简单,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不用担心,反倒是那个玉笙,给她感觉似乎深不可测,以后离她——不,离她们都远点就行了。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高照转眼间乌云密布,回府后不久就下起了大雨,一直下到晚上还没停,潮湿闷热的空气堵得人心发慌,乔薇头脑也是昏昏沉沉,没胃口吃晚膳,在初云的喋喋不休的劝说下,她才不得不拿出周瑜当挡箭牌,说等他回来一起吃。
说到周瑜,她心里这才不禁浮起一丝奇怪,按理说吴郡现在已逐渐安定下来,最近也没听说又有什么军事行动,他怎会忙的连家都不回呢?难道他有事要故意瞒着她?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跌碎圈圈涟漪,乔薇摇了摇头,甩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告诉自己要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就如同他同样的信任自己一般,骤然一阵风透过轩窗,吹得桌案上的纸张簌簌作响,乔薇忙走过拿镇纸压住,目光落在案边精心装裱合起来的那幅画卷上,心中不由的浮起丝丝暖意,拿起那卷画放在桌案中间,解开系绳,慢慢展开,一幅明眸皓齿、神清骨秀的佳人图缓缓映入眼帘,乔薇指尖轻柔拂过,他必是极为有心才会将她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可惜这画中如花笑靥和那清澈无忧的眼神却是她如今很难再有的了。
乔薇一时看得出神,忘了去关窗,又是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来,激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喉间血气上涌,心口隐痛,她暗道不好,蹙眉闭眼,一手勉力撑住桌案,一手捂着胸口,咳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止住,睁眼看去,画卷上已染上点点血迹,她第一反应是心疼画,慌乱的擦拭,结果反而更加污了画卷,看着那血迹乔薇脸色越发苍白,止不住的哀戚伴随着疼痛席卷而来,眼泪终是忍不住跌落眼眶,同时一些画面蓦然闪过脑海。
“若再不尽早根治,大约再过半年,姑娘会时常有头晕目眩的症状,甚至会咳血……五六年之后,等到寒症伤及五脏,则会多症并发而亡。”
“为夫家开枝散叶本是正妻该做之事,我听说夫人身体不好,也不知能不能安全生下这周家嫡孙呢。”
“因为或许我们不会再见,又或许再见时我们已是敌人。”
“小乔,我睡不着,我一闭眼就不停的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可我知道,那些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我无法再忍受失去的痛苦,我也不想你再经历那样的痛苦。”
乔薇双手痛苦的抱住头,身子微微颤抖,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唤了一声“将军回来了。”她心下一惊,急忙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手忙脚乱的卷起画像藏起来,转身想回到榻上坐着,可眼前渐渐失去光芒,身体也失去平衡力,不由自主的缓缓蹲下往地上坐去。
“小乔!”身子倒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中,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只记得周瑜惊痛慌张的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暗花明
乔薇这次咳血晕倒引发沉疴,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卧床不起。
周瑜立即请人将吴大夫接到府中,本和吴大夫约定好了给乔薇治疗的时间,心想就算她不愿,不管是用瞒还是用逼的办法总是要让她接受,哪怕她怨他怪他那也是她病好之后的事了,没想到她的突然病发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下不得不冒险提前进行治疗。
眼看着浓黑的药汁灌进她的嘴里,细长的银针刺进她苍白肌肤下的穴位,她在昏迷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心也一同受着折磨。
一会冷得如坠冰窖之中,一会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时冷时热,浮浮沉沉,无论于乔薇还是于周瑜而言,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乔薇时而沉沉的昏睡,时而又因痛楚迷糊的睁眼,但每当她黑暗中越陷越深时,总有一个温柔坚定地声音将她拉回来,偶尔清醒的瞬间,她总能看见他,他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十指紧紧相扣。
吴大夫说,若是乔薇能在第三日内完全清醒过来则无虞,以后只需要善加调理,如不能……吴大夫没有说出那个假设,因为周瑜无比坚定的打断他,“她一定能醒过来。”
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从晨曦微露旭日东升到晚霞尽收夜幕降临,周瑜一直守着乔薇榻边,不吃不喝,几乎是动也没动,阿平阿碧劝了多次都没用,固执得近乎执拗。阿平阿碧还以为将军因夫人的病失去分寸,但周瑜的反应又是异常冷静,甚至还叮嘱他们不许泄露消息横生枝节。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冲破黑暗的桎梏给大地带来光明,周瑜坚毅沉稳的面容终是有些许松动,他偏头望了望窗外的晨光,又回头看向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乔薇,布满血丝的眼眸微阖,他握紧她的手抵于唇下,剑眉紧蹙,脸上表情因心痛而微微扭曲,声音却是温和如水像是怕吓到榻上的人,“小乔,别睡了,你该醒了。”
“以前那么多苦难你都熬过来了,这次有我陪着你,你更能挺过来的,对不对?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不是轻易服输的女子。”
“说到我们初遇的情形……或许你都记不清了,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等你醒过来我再完整给你描述一遍好吗?”
“有些话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成亲之前我对你的好并不是出于我对当年之事的愧疚,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刻在我心里,其实那时我也很矛盾,我既想你记起,又害怕你记起。”
“还有,当初你不愿嫁我,是因为你自己觉得配不上我,可你不知道,在我心里,世上没有女子能比你更好。”
“前几日在马车里你表面上说自己不生气,但心里肯定还是因袁姑娘而吃味了,说出来怕你生气,但其实我私心里挺高兴的。”
洛阳初遇的美好、船上重逢的惊愕、梧桐树下不离不弃的许诺、成亲后点滴的幸福……一幕幕回忆闪过脑海,周瑜低哑的声音缓缓说着,乔薇仍然面色苍白不见转醒,此刻他紧握她的手却感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涌出无限悔恨,恨他当初因无法赴约而错过的十年,恨他许诺好好照顾她却因战事与她聚少离多。
“小乔,醒醒吧,算我求你,快点醒过来。”铁骨柔情的儒将终是忍不住冒出一丝哽咽。
他眼中泛着点点水光,唇角却轻轻勾起,像往常逗她一般开玩笑似的道:“你再不醒过来,你就真的不怕,我把你忘了,然后再娶个别家的姑娘。”
“你敢娶别人,我……”轻若游丝的声音蓦然让周瑜回过神,激动地抬眸,见榻上的乔薇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柔柔的望向自己,他颤抖的伸手抚上她的脸,“你醒了……”
夏日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户给他镀上淡淡的金色光影,乔薇微仰着头,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却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心疼不已,她到底昏迷了多久?他竟也是一直不睡吗?
周瑜缓缓俯身将她搂进怀里,毫无缝隙的拥紧,动作却是轻柔异常,她轻轻伸手回抱住他,泪水渐渐模糊双眼,“我睡了很久吧?对不起,让你担心……”
“别说话,好好休息。”他的脸埋在她颈边,灼热的气息伴随着点点湿意在她颈边侵染开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乔薇没有力气多说话,只能抬手轻抚他的鬓发,无声的做出最好的回答。
两人紧紧相拥,脸上均露出绝处逢生般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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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身子过于虚弱,简单的喝了点清粥,又闭上眼继续睡去,再次醒来后周瑜已不在屋内,窗外日头正盛看来不过是下午,初云趴在她的妆台边打盹,乔薇挣扎着想起来,因浑身无力不由的溢出一丝呻吟,初云顿时就醒了,忙过来扶着她坐起,在她背后垫上软垫,又迅速的出去打了盆水给乔薇洗脸净手。
擦干水渍,乔薇觉得轻松不少,靠在软垫上,对她微笑道:“初云,辛苦你了,这几日想必你也累坏了吧。”
初云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偷偷哭过,脸上也有深深倦容,闻言却无所谓的咧嘴一笑,“夫人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夫人没事就谢天谢地了,我累点算什么?”
乔薇抿唇一笑,又问道:“周郎呢?”
初云边收拾边答道:“将军去侯府了,夫人你昏迷的这三日将军寸步不离,落下许多事务,将军应该是去回复吴侯了吧。”
这时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碧托着一个漆案走了进来,面露喜色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