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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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曲周郎-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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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眸一抬,正巧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眸,难以描述的目光,让人看不懂其心中所想,乔薇微怔,以前她对孙权的印象仅是一个跟在兄长身后的弟弟,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变化竟如此之大,不过也是,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谁还没有变化呢?思索了一番,乔薇还是决定给他讲明,“讨逆将军骤然长逝,许多人都不可避免的被迫迅速成长,仲谋……呵,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你现在是吴侯,你要习惯这个尊位,自然也要习惯那个称呼。”
  玉笙黛眉微挑,看着孙权附和道:“夫君,小乔夫人说得有理。”
  “我明白了,多谢嫂嫂提点。”孙权嘴边又勾起礼貌的微笑,“我还要去拜见母亲,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孙权与玉笙离开后,乔薇抚着腹部喜忧参半,突然又听见屏风后初云询问吴大夫的声音,想来吴普在写药方还没走,她掀被下榻,披上披风转过屏风,因为心中早已有了计较,遂开门见山直接道:“多谢吴大夫方才替我隐瞒,想来尊师早就告知过你小乔的情况吧。”
  “夫人果然心思通透。”吴普搁下毛笔,将药方叠好交给侍立一旁的初云,起身抚了抚胡须笑道,“不错,师傅如今在为曹公治疗头疾无法离开,他知我在江东,所以传书让我尽力为小乔夫人治病。”
  “尊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阁下可以?”
  “医道博大精深,其中也各有专攻,实不相瞒,在用毒与解毒方面在下可能还要略胜家师一筹,更何况,师傅已把关于治疗的想法一并告知我,连那药引都寻来了,用于不用就全在夫人的一念之间。”
  “我听说那用作药引的款冬花近乎绝迹,找到那味药材想必很难吧。”
  “对于有心之人来说难又何妨。”
  “那不知是华神医有心助人,还是……他也是受人所托呢?”
  “既然目的是一样的,夫人何必究其因果呢?在下已答应师傅只替夫人治病,其他更多的恕难相告。”
  吴普见乔薇背对着他立在屏风前,如瀑如缎的乌发披散在雪白的披风后,黑白相映衬的纤瘦的背影越发孤峭,良久都没有回音,他拱了拱手正准备离开,刚刚跨出门口才听见屋内轻飘飘的传出一句,消散在微风里,“我知道了,请大夫给我时间想想,我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兵赴丧

  孙策遇刺消息传到巴丘的前一夜,周瑜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十五岁时那个桃花灼灼的舒城,一红一白两个矫健身影疾驰过城门,衣袖猎猎,言笑晏晏,引得不少行人驻足侧目。两位壮志凌云的少年扬鞭直指苍穹,许下那个傲视乾坤的誓言——
  纵横天下,共创大业。
  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
  转眼相识已十年,昔时翩翩少年已成为英武青年。十年光阴的沉淀,他们改变了许多,成长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初心。
  可喜的是,从最初起兵到江东平定,一步一步都在往前,他们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只要袭许成功……只要袭许成功……
  翌日周瑜醒来还在心底自嘲,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梦到年少之事,难道是袭许之日迫近他竟也开始紧张了?可这十年不管是帐中谋略还是沙场征战又有哪次紧张失措过?
  可他没想到,偏偏这次,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昔日誓言触手可及,却在离成功之门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功败垂成。
  主公遇刺,伤势甚重,情况紧急。
  明明是四月暖阳,周瑜却只感觉寒意遍体,短短十二个字,背后包含的风起云涌又是多么的难以想象,在一瞬间的惊慌害怕后,周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那“甚重”的程度与含义,当机立断,火速召集西面防线豫章庐陵等周围较近的驻军将领,安排布防,叮嘱事宜,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点好兵马乘船赶往吴郡。
  白帆扬到最大,船速几近极限,主将楼船之后密仄跟着上千船只一齐在大江之上颠簸,两岸山峦飞快向后退去,昔日齐景公为见病重的晏婴欲速不达的急切之情莫过于如此。周瑜依旧一身银甲白袍,背脊笔挺立于船头,猛烈江风扬起它背后白袍恣意飞舞,骤逢巨变,众将士们皆忐忑不安,然而见他们的主帅周郎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也不由的安心了许多。
  周瑜遥望着滚滚东逝不见尽头的江水,心里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镇定,但他还是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伯符兄一定不会有事,他是小霸王,是江东之主,连他自己都说过他命大,这些年身先士卒刀口饮血哪次不是化险为夷?怎么可能会被几个刺客重伤?周瑜想,等他回到吴郡见了伯符,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堂堂江东小霸王竟会栽在一些宵小鼠辈之手……
  船行不过半日,尚在日落之时,吴郡还遥不可及,又传来的一个急报,粉碎了周瑜最后一点希冀。
  来传信的是孙策的亲侍,除非是大事不然不可能是他亲自如此火急火燎的赶来,这位小将登上楼船甲板,一见周瑜便噗通一声跪下,话未出口,已泪如泉涌,“周将军……主公……去世了……”
  周瑜脑海有刹那的空白,仿佛没听懂他说什么,身子向后一趔,目光失去焦距,嘴唇几度张阖才勉强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主公狩猎时被许贡门客刺杀,伤重不治,当晚就……主公临终前传位于少主孙权,太夫人令将军速速归吴。” 
  死寂般的沉默,唯剩江涛拍岸之声,一下一下,似打在人的心尖。
  小将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前面那从容指挥千军的周将军脸上血色迅速退去,手背青筋暴起,把剑柄捏得铮铮作响,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子,背对众人面向远江残阳,右手微微颤抖着抬起,示意他退下。
  小将抱拳离去,阿平想上前劝说,却又无从开口,只好远远地候着,望着将军一动不动立在船头,不发一语,任江风吹乱他未紧固的鬓发。
  时间过去良久,久得好像有沧海化作桑田那么漫长,阿平越发忐忑终于按捺不住想上前时,却蓦然看见,那从未折腰的周郎突然重重跪倒在甲板上,对着吴郡的方向深深叩首,在太阳敛去最后一丝光芒的那刻,痛哭出声。
  ————————————————————————————
  暗红楠木棺椁立于空荡荡的大殿正中,黑漆雕柱与飘舞白幡形成鲜明对比,依旧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灵位前数盏长明灯幽幽燃烧着,不知可否照亮亡人的黄泉之路?
  估算着周瑜今日便至,灵堂中其余人已被早早屏退,只余头戴白巾浑身缟素的孙权跪坐在灵柩前的左侧,薄唇紧抿,眉心微拧,面色沉静如深潭古井,看不见其底,猜不透所想。雕刻精美的方盒端正放于他身侧,那里放着的正是孙策亲手交予他的江东印符。
  此刻的孙权已流不出眼泪,也不会再流泪,父兄的惨死让他清楚的明白权力争霸之路的血腥,江东大业的重责,内忧外患的局面,不容许他有丝毫软弱,短短几日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置信,多么残酷的成长。
  他并非怀疑公瑾兄长会颠覆孙氏江山,只是父兄的教训告诉他必须得步步小心,况且周公瑾手握重兵,在江东的威望仅次于大兄孙策,多少将领官员为其马首是瞻。如今江东双璧,一璧已碎。朝中文武也许有不少人认为能顶起这边天的将会是周郎,而不是他这难以服众的少主,所以……孙权轻轻闭上双眼,愿大兄的在天之灵会原谅他等会故意的试探。
  “报——!回禀少主,中护军周瑜回城奔丧了。”兵士的禀告打断他的思绪。
  倏地睁开眼眸,手掌不由自主的按在盒盖之上,孙权沉吟道:“带来多少兵马?”
  “周将军进城的时候,只有单骑匹马。”
  “知道了。”
  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起伏,可恐怕连孙权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轻微的松了一口气。
  急促又沉重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孙权终于看见了那许久不见的人。
  身负甲胄的周瑜飞快的冲跑进大殿,却在那棺椁灵位闯入眼中的刹那顿在原地。
  常年修养的礼仪持重远抵不过那没顶而至的悲痛,甚至连一呼一吸都带着钝刀割过般的刺痛,往事一幕幕飞快划过眼前,那爽朗的笑容,那桀傲的眉眼,那驰骋沙场时的霸气果决,那偶尔孩子气的无所顾忌……
  然而须臾之后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随决堤的泪水如梦幻泡影般破碎。
  那么多的话来不及说,那么多的梦想来不及实现。
  他总是以为,还有时间,还可以等待,可哪料到,转身之后已是阴阳两隔,结局却是什么都结束了。
  所有气力像被抽走似的,满带风霜的面庞越发苍白如纸,周瑜一步步沉重的走到孙策灵前,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不受控制的不停滑落,失去血色的唇颤抖着,哽咽不成语,“兄长……周瑜来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强烈的悲痛溢满胸腔,周瑜脑海里一片空白,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只能无意识的反复呢喃着“兄长……兄长……”
  孙权冷冷的看着周瑜悲拗不已,泣不成声,沉默片刻,眼眸低垂,毫不犹疑的伸手揭开盒盖,托着这重于泰山的印符起身,上前两步立于周瑜身侧,声如石沉寒潭,一字一句,冷静异常,“公瑾将军,请你接下兵符,提领江东,继承我父兄大业。”
  泪眼模糊的周瑜转过头抬眸,一脸错愕。
  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周瑜慌忙起身,眼中泪水尚未止住,声音也还带着一丝啜泣,“少主公,你这是为何?江东是孙氏三代打下的江山,我周瑜万不能行此篡逆之事。”
  孙权眉间渐渐拧成一个浅浅的川字,目光恳切的看向周瑜,缓缓说出那早已打好的腹稿,“将军听我说,这不是篡逆,这恰恰是为了我父兄大业着想。”眼帘微垂,声音中带了一丝无奈,“我年幼稚嫩,不能服众,而公瑾兄长你文武超群,又久战沙场,在江东文武中,你是最有威望的大将军,由你来执掌江东,才能使满朝文武拜服,光大祖业。”
  周瑜踉跄的后退一步,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看着曾经天真无邪总是跟在他与孙策身后的弟弟此时不着痕迹小心翼翼的试探,心中的悲伤渐渐被凉意所覆盖,沉默半响,面容不由的冷峻了几分,“那么,敢问少主你呢?你又做什么?”
  孙权不由自主的避开他那洞悉明白的眼神,双眉越皱越紧,语气却更加低微道:“我愿做将军手下一长史,一方面可以襄助将军,另一方面可以安心侍奉母亲,安享太平,请将军体谅我的懦弱。”
  周瑜知道孙权并不是庸弱之人,想必孙权也知道,他周瑜不是野心之人,他明白孙权任重而道远内忧而外患,也理解他的忧虑惶恐,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令孙权猜忌担心。
  周瑜眸光微冷,顺着孙权的话接下去反问道:“这难道是主公的遗命吗?”
  孙权微微一滞,顿了顿,缓声道:“兄长的遗命是让我们保有江东,光大祖业,可能完成这遗命的首当公瑾将军你啊。”说完直直对上周瑜的目光,却又在周瑜透彻的眼神下垂下眼眸,看来他那点心思恐怕瞒不过聪颖无双的公瑾兄长了……
  周瑜面上犹带泪痕,神色却已是完全沉寂下来,他缓缓转过头,深深看向孙策的灵位,心中哀戚更深,他与伯符虽为君臣,更是兄弟,可他与仲谋,可能就仅是君臣了。
  周瑜在心底苦笑一声,仲谋,伯符即传位于你,我必忠心辅佐,你又何苦如此猜忌试探……
  他面无表情声音平平道:“少主心意周瑜极为感动。”随后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斩钉截铁道,“但周瑜绝不能受命。”语毕抱拳一礼转身快步走出灵堂。
  孙权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气,缓缓放下捧着江东印符的手,庆幸这场试探他赌赢了,这个位子也稳固了,公瑾兄长此后定会尽力支持他,其余将领朝臣也会渐渐服他。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一丝失落。
  这些为君者驭人的权术只会使兄弟之情越来越远。
  不知又过了多久,默然等待的孙权被整齐划一,震人心魄的步伐声拉回神思。转眼见周瑜领着一干文武重臣而来,俊朗的脸上已不见一丝脆弱,坚毅凌然气势逼人。灵堂大殿外的台阶下上千精兵肃然而立。原来周瑜将驻扎在城外的大军调归中央名下,又抽出千余部曲在灵堂前集结,即为孙权立威,也是给他信心。
  眼见周瑜率先向他拜倒,孙权本能的迎上去想去相扶,周瑜却眸光一凛示意他退后,随即重重跪下行了一个君臣大礼,大殿外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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