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他接过衣服,提醒我道。
“沃尔特他会好起来的,是吗?”我明知他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的,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到原来的身体状况了!”他点头答道。
“布维先生,您和沃尔特是不是以前认识?”我迟疑了一会,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他闻言,笑了一笑道:“我和他是大学里的同学,只不过他学经济,我学医,同校不同系罢了。”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的呢?”我接着又问。
“他一向是个独来独往的家伙,对所有人都很冷漠,所以我对这个人很好奇,每次在阶梯教室上大课的时候,我就会找他说话,时间长了,就和他熟了啊!”他摩挲着下巴,想着往事回答道。
“那他毕业后参军了,你也和他一起参军了是吗?”我看着他白大褂下的军服问道。
“那时家里逼着我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了逃婚,我就参了军。当他告诉我他要参军的时候,我连想都没想的和他一起去报名参军了。他选了陆军,我也选了陆军,当时我就说万一哪天你受伤被送下来治疗,搞不好我还能是你的主治医生,瞧,我当时的预言成真了吧!”他撇了撇嘴,又对我眨了眨眼睛,样子很滑稽。
我微笑着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难以想象,一向冷漠的沃尔特还有象布维先生这样性格有趣而外向的朋友,他们两个倒象是绝配,一个冷,一个热,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一个严谨,一个有趣,真是极有意思的搭配啊!
第二天一早,一直阴霾不断的天气难得放出了光芒,太阳从散开的云雾中探出头来,将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我和叔叔、丽佐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今天一天都没有课,我正打算等会就去陆军医院看沃尔特,而叔叔他们要去城东的集市买些婚礼用品。
吃到一半,替我买花回来的皮克太太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对我说道:“苏小姐,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小报童在吆喝什么中国参战,所以买了一份维也纳时报的号外,赶紧就回来了,您快看看吧,也许有您家乡的报道呢!”
我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早餐,冲到皮克太太面前,接过报纸仔细地读了起来,
“12月7日凌晨,日本以航空母舰编队向位于夏威夷群岛中心瓦胡岛上的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发动偷袭。日军以极小的代价,炸沉美国战列舰4艘,重创1艘,炸伤3艘,其他大型舰船10余艘,击毁飞机260余架,美国太平洋舰队除3艘未停泊在港内的航空母舰免遭攻击外,几乎全军覆没。12月8日,美、英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同日,中国政府也对德宣战……”
我看到这里,心情就如同落入了冰窟窿,原来就在沃尔特被送回后方的当天,太平洋战争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爆发了。我的祖国已经被日本帝国蹂躏地体无完肤,百姓已经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了,现在祖国的敌人又多了一个德国,看来还是避免不了被卷入了由欧洲开始的这场世界大战了。
中国对德宣战,不就是意味着我和沃尔特完全成了敌对的势不两立的立场了吗?当初好不容易正视自己的感情接受沃尔特,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现在情势急转,国家的立场出现如此大的改变,我和他的未来似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们还有将来吗?
叔叔和丽佐见苏云的脸色极度的难看,连忙抢过她手中的报纸一同读了起来,当他们再度从报纸中抬起头来的时候,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打破这个僵硬的局面,最后还是叔叔开了口:
“云,我知道现在你的心情一定是很震惊、很难过的。我理解你,这一幕就象是当初奥地利被德国并吞,从一个主权国家突然变成一个行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难以接受。只不过你比我还要感到无奈和痛苦的是——你的爱人竟然还是自己国家宣战的敌战国的军人!
其实就算中国没有对德国宣战,你和他的立场也早就是敌对的了,不是吗?况且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套想的话,那我们不也和你成了敌人了吗?奥地利是德国的大后方,是德国的一个省,就等于是德国的战友,你的祖国对德国宣战不也就是对我们奥地利宣战吗?
所以,就象你当初劝我的一样,就算中国对德国宣战了,也不代表所有的德国人都是你的敌人,只有那些疯狂的、邪恶的纳粹党徒才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敌人!至于那位德国军官的事情,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你认定自己的选择,相信他的为人,就算他是德国人又能如何呢?”
叔叔的这番话掷地有声,而且有条有理,让我原本迷茫的心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原本发闷的胸口突然豁然开朗,是啊,既然认定了他,又何必为此而感到动摇呢?叔叔说的对啊,只有那些挑起战争,推行种族主义的纳粹党徒们才是我们所有爱好和平人们的共同敌人!
丽佐走到我身旁,无言的拥抱了我,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回她一个坚定的笑容,对叔叔说道:“谢谢您,也谢谢你,丽佐,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能支撑下去。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来,我们继续吃饭,等会我要吃得饱饱地,然后去看他,我要他知道我相信他!”
探病
坐在去陆军医院的公共汽车上,我看着道路两旁飞逝而过的街景,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的思绪。这几天的心情就象荡秋千一样,忽高忽低,时好时坏,而牵引着我感情走向的就全捏在这场战争的发展事态上。今天上午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要不是叔叔那席话让我振聋发聩,可能我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又怎么会有好的心情去面对沃尔特呢?
下了车,走进医院,径直走到传染病区,想找布维先生,推门进去,房里却没有人。我四下张望了一番,也不在附近,于是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小姐问道:“请问您知道布维先生去哪里了吗?”
那个护士小姐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去开会了,你要是找他的话,就在办公室里等吧!”说完,扭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怪异。我转了转眼珠,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礼貌,得罪了她,否则我并不认识她,她为什么对我充满了敌意呢?
这里毕竟是传染病区,我也不敢在没有医生许可的情况下,到处乱走,于是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布维先生开完会回来。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应该不会等很久吧。
果然,刚坐下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我立刻站起身来,等候医生们推门而入。“呦,你已经来了啊,等了很久了吗?”布维先生第一个走了进来,看见我站在门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他经过我身边的医生只是看了看我,都没有说什么,于是我对布维先生道:“还好,我刚坐下一会儿,您就来了。对了,布维先生,我想去看看沃尔特,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开会前去看过他的情况,很平稳,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容易累,毕竟没那么快恢复的嘛!”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昨天穿过的那些行头从衣柜里拿了出来,笑着说: “苏小姐,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以后我不在时候,你可以穿上这些上去看他,就不用等我这么麻烦了。”
“啊,这样的话,真是太谢谢你了,布维先生,这样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啊!”这位总是笑容满面的医生不但脾气好,而且人也挺细心的,我对沃尔特能在他的手中治疗,也感到相当的安心。
他笑着说:“不用谢,能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这样牵肠挂肚的人,我可不能怠慢啊,要知道他的拳头可是很硬的,我可不想等他病好了,又挨顿痛揍哦!”
我听到他这样说,惊讶的眼睛都睁得老大,怎么,他们之间还打过架吗?看着我惊讶的样子,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挥了挥手道:“哎呀,说漏嘴了,不说了,你快去看他吧,他可正伸长脖子等你呢!”
多有意思的医生,挺大的人了,倒让我觉得他很可爱,真的是和沃尔特完全不同的人呢!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东西,都穿戴好了之后,谢过布维先生,然后就来到了沃尔特的病房门口,探头向里面一望,咦,居然没有护士小姐围着他嘛?!我轻轻地走了进去,走到沃尔特的床前,一看,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休息,我不想吵醒他,就只是坐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病床上的他呼吸均匀地睡着,面色很安详,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也终于有些红润的感觉,只是由于身体重度缺水造成的干裂还没有恢复。我见床头放着开水壶和医用小药盒,于是我打开药盒找了些医用纱布,蘸了开水壶里的水,弯着腰轻轻地在沃尔特的唇上擦拭着。
直到他的嘴唇被水润得泛出了光亮,那些干裂的唇皮似乎都不再翘起的时候,我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抚了抚他的脸,替他拨去了垂落在眼睛上的一簇头发,正想直起身体的时候,他伸出一直放在被子下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是我吵醒了你吗?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我对着他微笑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温言道。他摇摇头道:“在你悄悄走进病房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想用感觉来确定你的存在!”
我替他将枕头垫高后,闻言做出故做生气的样子道:“好啊,知道我来了,还装蒜,怎么不想看见我吗?”他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生怕是我自己的幻觉,不敢睁眼睛,怕一睁眼,发现你并没有在我身旁,那种感觉会让我很失落的,只有当你用纱布蘸水到我嘴唇上的时候,我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呀,真傻!我昨天不是说过,今天一定会来看你的吗?现在你就在奥地利,离我那么近,以后我呀,只要学校里一有空,就来看你,好吗?”听他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都被他给填满了,现在的他脆弱的让我心疼。
“知道吗?昨天你来了之后,我睡了一个很熟、很安心的觉,这是我重回战场后,第一个安安稳稳地觉,不再有那些梦魇,不再有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友的样子……”他说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轻声道:“沃尔特,不要再想了……”我刚想劝他要多休息,他握着我的手猛然一紧,语带恳求的说道:“不,不,云,不要这么轻声地叫我名字,一叫我就想起那个已经死了的战友,不,不,不要叫……”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沃里?”我想了想,开口问道。
他听我这样称呼他,似乎有些高兴,原本痛苦的表情变得舒缓了一些,然后眼睛看着远方,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对我说道:“上个月,我们在奉命向莫斯科进发的时候,路上遭遇到小股苏联游击队的伏击,当时的我们已经是又冷又饿,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很多人甚至连枪都还没有举起来,就被打死了。
一阵混乱之后,我们互相交起了火,好几发子弹都险险地在我耳边飞过,我脸上的这个伤疤就是那个时候被飞弹划伤的。如果这些子弹中的一颗稍微偏离一点飞行的轨道,那我就已经见上帝去了,也就不会躺在这里了。但是,我的战友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游击队扔过来的手榴弹炸地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咽了口唾沫后,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我感觉的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现在他的情绪很激动,我生怕他情绪起伏波动太大,刚恢复一些体力的他会吃不消,于是连忙轻拍他的胸口道:“沃里,放松,放松,不要太激动,当心身体啊!”
他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看着我道:“你知道他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对我说什么吗?……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揪住我的上衣,要我给他的心脏来上一枪,他当时就是这样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沃尔特,沃尔特,帮帮我,帮帮我……’,一边叫,一边嘴里不断地向外涌着血泡,你知道我听着他这样叫我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开枪打死自己的战友吗?那种刻骨的痛,我永远也不会忘,永远!……云,我恨战争,我恨这场该死的战争!”
他说完这些,侧身抱住自己的头,将头深深地埋在臂膀中,肩膀微微地颤动,此刻的他沉浸在对战友死亡的痛苦中,望着他,我把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面对这样的他,我无法将早晨发生的事情再告诉他了,那样只会徒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