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带来了满目苍茫,也带来了寒冷料峭,秋的最后一丝余温早已在雪的飘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著雨在营地外的河岸边一块青石上坐着,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几只觅不到食儿的鸟雀在冰面上啾啾跳跃着。
军营里最近很安静,没有战事,且因为这场雪,正常的训练也暂时取消了。
王煜经过几日的调配,已经确定了留在阳关镇守的兵力。王煜自然是留在边关,南宫绝升为少将军,协同王煜留在北疆。花著雨的虎啸营也在留守之列,王煜原本也是要花著雨留下的,但花著雨恳求随军回京,她自然不能留在这里。不过,王煜倒是没有强留,很爽快地答应了。
冰面的鸟儿一不小心踩碎了薄薄的冰层,惊恐地忽闪着翅膀飞了起来。朔风起,吹起地面上的雪沫,扑上花著雨厚重的军服,冷意似乎能隔着厚重的军服,沁到身体里。
花著雨伸指弹了弹衣上的雪沫,起身缓步向营地走去。
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监军营帐的空地上,深蓝色纹理的幕帘轻垂而下,遮住了车身,两匹拉车的骏马在车前昂首肃穆。
姬凤离的监军帐篷正在拆除,锦色的帐篷也在拆除,看样子,他们是要离开军营了。只是,大军五日后才开拔,他们莫非是要提前走?
花著雨遥遥扫了一眼,披着轻裘的锦色在絮儿的搀扶下,正缓步向马车走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锦色俏丽的面庞上,为她白皙的面容添了一抹晕红,使她的脸看上去更加娇媚鲜艳,如同被春风催开的花苞,乍然绽放。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便脚步不停地穿过营地,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内一片幽暗,暗得令人压抑。花著雨摸到火折子,将烛火点亮。微弱的烛光亮起,心随着跳跃的烛火隐隐亮了起来。
帐篷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帐门被推开,呼呼冷风夹杂着暖腻馨香扑了进来。
锦色提着裙袂在花著雨面前的凳子上慢慢坐了下来,方才还娇媚鲜艳的脸庞如今有些苍白,她坐在凳子上欲言又止,“小姐……我……”
花著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到底什么事?”
锦色忽然低下了头,良久才抬起头,美目微沉,“小姐,我们不是先行回京,而是要到阳关城去住几日。相爷方才……”锦色猛然顿住,银牙咬了咬下唇,“方才说,要在回京前娶我!”
花著雨骤然一惊,手心倏然握紧,握在手中的火折子将手心咯得微微一痛,她慌忙松开了手,抬手将火折子轻轻放在几案上,笑语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要提前回京呢,却原来是要到阳关城办喜事。喜事定在哪一天了?”
锦色望着花著雨平淡如风的面容,猝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姐,你不怨我?”
花著雨唇角的笑意凝了凝,抬袖执起锦色的手,轻声道:“这些日子我细细想过,或许姬凤离真的如你所言那么好。你能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我怎么会怨你。虽然,我是觉得你们的亲事办的有些突兀仓促了些,如若能待我查清一切再办才好。只是,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绝不会拦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就很高兴!”
“小姐,我……我……”锦色嘴唇翕动着,眸中水雾袅袅,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事?”花著雨淡淡笑道。
帐篷门忽然咚咚被拍响,丫鬟絮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天色已晚,相爷催着走呢。”
“那,那天你一定要来。”锦色抬眸满是期盼地说道。
“好的,我会去的!”花著雨灿然一笑,语气坚定地说道。
锦色这才展颜微笑。
“那,我去了!”锦色缓缓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花著雨靠在帐篷门口,凝眸瞧着锦色越走越远,她的离去,似乎是带走了最后一抹斜阳晚照,暮色铺天盖地降临。
帐篷内虽燃着炉火,但寒意,还是无所不在,四处弥漫。
花著雨从包裹里掏出来一盘棋搬到了炉火旁边,这是那日到阳关参加百姓夜宴时,在夜市上顺便买来的,无聊时,她便一个人左手和右手下棋。这虎啸营里的兵士们棋技都太差,和他们实在是没法对弈,她只好,自己和自己下棋。
炉火的微光,照亮了她半边侧脸,水墨色清眸微眯,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清澈而波光粼粼的眼底,如镜子般倒影着黑子和白子,似乎,这世间,除了这棋盘,再没有别的。
寂静的帐篷内,只有落子声,清脆而寂寞。
黑子、白子、白子、黑子……
不一会儿,方寸棋盘上,已经落满了黑白子。
花著雨再抬起手,素白纤指间捏着的黑子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眼前的棋局,竟然不知不觉中下到了当初她和姬凤离的那一盘残局。
她凝了凝眸,唇角勾起一抹缥缈的笑意,慢慢地将黑子轻轻放下,伸袖一拂,将黑子白子尽数打乱,一粒一粒捏起,慢慢地收到了棋匣中。
不知为何,忽然,就再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
阳关城战后的繁华俱在初冬的某一天发挥到了极致。
左相姬凤离娶妻,这对阳关城的百姓可是一件大事,确切说,对于南朝应该也是一件大事。但是,令阳关城百姓不解的是,左相的亲事办得极低调,消息几乎没有外传。
百姓们猜测着,或许是因为当初左相婉拒了炎帝的赐婚,称其三十岁之前不欲娶妻,是以,才如此低调吧。
人们对于左相要娶的女子,是说不出得艳羡,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风华绝代的左相打破自己的誓言啊!
原本,阳关府尹原本是要将府邸让出来的,但是姬凤离婉拒了。只在阳关城北买了一处临时居所,很是简陋。这一夜被披红挂绿一番布置,看上去也是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姬凤离大婚,花著雨原本是不欲参加的,况且,姬凤离也根本就没有给她发请柬,倒是别的营的统领都收到了请柬。但,就算没有请柬,她却还是来了。
她来,不为别的,为的只是锦色。
锦色是她的好姐妹,锦色因为她尚且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如若锦色恢复到北朝公主的身份,她的亲事一定会办的很隆重,也会有很多亲人来送嫁。可如今,也就只有她来送她了。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姬凤离的临时宅院内,却已经灯明烛耀,鼓乐声声。
花著雨和其他营的几位统领一起到了宅院门口,唐玉看到他们过来,微笑着迎了上来,却在看到花著雨时,神色明显一愣。
今日,左相大婚,他们这些前来道贺的都没有穿军服,战场上,一样的军服军帽,每个人遥看都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如今都褪下军服,瞬时都显出了自己独特的风姿。
花著雨今日着一袭烟色轻袍男式长衫,这是她特地到阳关城内的成衣店买的。因并非量身定做,是以,穿在纤瘦的她身上大小虽合适,却是偏于宽大,衬得她越发如一杆修竹般挺拔飘逸。迷离的光影摇曳着洒落在她肩头,她整个人看上去高雅如出尘明月,又寒冷似孤寂流霜。
唐玉怔怔望着那个挥舞着长枪的宝统领转瞬化身为清雅绝丽的公子,一瞬间有些惊愣,直到花著雨微笑着从他身侧掠过,他才记起,相爷这次特意吩咐过,不要给宝统领请柬的。可,如今,人已经来了,他却无论如何不好再进去将人轰出来了。
花著雨尾随着几人穿过挂满灯笼的院落,缓步来到了内堂。厅内已经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军营中的将领。
“末将恭贺相爷大婚!”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
几位统领朗朗开口祝贺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人影济济的大厅内,左相姬凤离卓然而立的身影映入眼帘。
华光流转的,是他的玉冠,上面镶嵌着一颗南珠,珠光与灯光相互辉映,在他俊美无暇的脸上投下一片温润璀璨的辉光。然而这辉光却不及他浓密长睫掩映下,那双绝美凤眸中的那抹灼亮,那灼亮在扫向她时,惊心动魄的令人心颤。
华丽锦簇的,是他的吉服,绣着繁复的花纹,在灯下流曳着富丽明媚的幽光,耀目辉煌地好似能灼伤她的眼睛。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花著雨和姬凤离的目光触在一起,彼此便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迅速转开。
“恭喜相爷……”花著雨勾唇淡淡说道,睫毛低敛,随着几位统领一起坐到了下面的席位上。
姬凤离优雅从容地笑了笑,惊心动魄艳光流转的墨瞳转瞬便好似寒潭覆雪,一片冷凝。
吉时还未到,厅内的人都在忙碌着。鼓乐喧天,人声噪杂,花著雨忽然感觉到头晕,胸口处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你,你这个……你怎么也来了?”身前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带着愤恨带着冲天的怨气毫无预兆地传了过来,伴随着这一道酒气熏熏的声音,还有一根手指朝着她指了过来。
花著雨微微一惊,侧首望去,目光顺着指着她的手臂一直向上,便看到蓝冰的脸。
喜宴还没有开,蓝冰显然已经是醉了,披在外面的蓝色衣襟半敞着,如水似墨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额前跳动着几缕凌乱的发,那发被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吹得在额前跳动着,清俊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他手中还掂着一个长颈酒壶。
“你……你来做什么?你还想捣乱吗?出去,你出去……”蓝冰指着花著雨吼道,手臂还不断地挥舞着,试图将花著雨从这里赶出去。
? 大约是太忙碌,谁也没有注意到蓝冰已经喝醉了酒。几个将领见状,慌忙涌上来将蓝冰拽住了。
“怎么了?今日可是相爷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喝醉了?”一个将领拉着蓝冰的手臂问道。
蓝冰抚着额头呜呜哭了起来。
“不是酒品一向很好的吗?”一个将领疑惑地说道。大约蓝冰从未发过酒疯,这次见到花著雨忽然爆发,令众人极是诧异。
几个人试图将蓝冰拉走,但是他手中提着酒壶挥舞着,忽然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朝着花著雨这个方向掷了过来。
花著雨清眸微眯,脚跟微转,不动声色地转身,酒壶擦过她鬓边,“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一瞬间,满室酒气袅袅,伴随着蓝冰醉意熏熏的怒喝,“要不是因为你,四儿她不会……”
“放肆!”姬凤离的声音,淡若清风般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但却压倒了厅内一切喧闹之声,就好似滚沸的锅里,忽然投入了一块冰块,一瞬间再也沸腾不起来。
“带他去醒酒!”语气轻淡如风,却带着如冰霜一般的气息缓缓凝了过来,冷寒刺骨。
蓝冰的脸色顿时一白,迷蒙的双眸中乍现片刻的清明,他的酒意似乎已经醒了几分,任由众人拉着朝外面走了出去。
花著雨凝立在厅内,抚了抚有些隐痛的额角,苦涩地笑了笑。如若,她猜的不错,蓝冰应该是喜欢锦色的!
“宝统领,不如你也早点回去吧,或者出去转一转!”唐玉快步走了过来,在花著雨低低说道。
这样也好。说起来,她也算来过了,一会儿悄悄看一眼锦色便走吧。
她凝眸,轻笑,绝美的容颜华贵优雅,波澜不惊,“好的,我出去走走!”她敛眸悄然无声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不去看后面那抹红衣吉服的身影。
她出了喜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院子里清新的气息让她胸口的压抑好受了些。
夜色降临,天边一勾新月散发着皎皎清辉。她穿过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字的院落,缓缓朝门外走了出去。
她在门外的街巷内缓缓走着,隔壁屋檐上忽传来三长两短的低低鸟鸣声,花著雨微微凝眉,回去牵了自己的马儿,策马从街巷中奔了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战后的阳关城还有些萧条,大街上只有一处酒肆开着门,花著雨策马奔了过去,将马交到小二手里,快步上了二楼雅间。
要了一壶清茶,坐了没多久,一道人影便悄然坐在了她面前。眼前之人,正是一袭军服的平老大。
“你怎么来了?有急事?”花著雨凝眉问道,除非有急事,否则,他一般是不会来轻易见她的。
平老大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衣襟中掏出来一封信笺交到了花著雨手中,“刚收到的,我就急忙策马赶了过来,这里我们恐怕不能呆了。”花著雨接过信笺,展开,在店内昏黄的烛火下,细细看完。她的呼吸,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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