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凤离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幽冷,唇角挂着温雅的笑意,道:“你和本相一个帐篷,自然是在这里换了!”
花著雨其实早想到了事情会这样子。不过,这次来治水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她不和姬凤离一个帐篷,那也得和别的男人一个帐篷。再说,就算是有女人来,也不可能让她和女人一个帐篷的。
她掳了掳身上湿淋淋的雨水,看到姬凤离依然在那里专注地看图,她快步走到屏风后,将披在身上厚重防雨斗篷脱了下来。里面的蓝色男衫已经尽湿,花著雨迅速将衣衫褪下,又迅速地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这大约是有生以来换衣最快的一次了。
换好了衣衫,她探头向外望了望,见姬凤离依然在那里看布防图。她又悄悄地将头上的发带解开,用一件干燥的锦帕擦了擦,头发已经湿透,不擦干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容易得风寒的。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雨声却依然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吹的帐篷猎猎抖动。
花著雨正在擦拭着,听见有脚步声朝这里走了过来。她心中一惊,慌忙将洒落在肩头的长发飞速扎了起来。她这样长发披泻的样子,若是被姬凤离看到,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元宝,”姬凤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过来,随着尾音落下,他的人已经转过屏风。
? 花著雨一颗心咚咚跳着,伸手拢了一下发髻,故作淡定地说道:“左相大人,您进来做什么?”
姬凤离浅浅笑了笑,漫步走到床榻旁,将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外衫也褪了下来,淡淡道:“自然是换衣服了!小宝儿,你把本相的衣衫拿过来。”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出门也不带个侍女,到现在倒拿她当丫鬟使唤了。她起身找到姬凤离的行囊,取出一袭玄色宽袍,递了过去。
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著雨快步出去,只听得外面侍卫禀告道:“相爷,宣州府尹求见!”
“传他进来!”姬凤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帐篷门掀开,一个裹着雨氅的官员鞠躬屈膝地走了进来,看到姬凤离,慌忙跪倒在地。一张脸不知是被风雨冻得还是怎么,竟是极其苍白。
“下官不知左相大人驾到,迎接来迟,请左相恕罪!”王富贵战战兢兢地说道。大约是真没想到姬凤离亲自来救灾,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王富贵,你是从哪里来的?方才本相的侍卫到城中查看,怎么没见到你指挥百姓抗洪?”姬凤离负手走了过来,在王富贵面前顿住脚步,凤眸微眯,淡淡俯视着王富贵。
王富贵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他也不敢去抹,诚惶诚恐地说道:“下官,下官……”
“我再问你,城中死去的百姓有多少?”姬凤离语带慵懒,漫不经心地问道,唇角依然勾着一丝微笑的弧度。
王富贵早就听说过,左相大人越是生气,便笑得越是温柔。他悄然抬眸望了一眼,瞧见姬凤离唇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浓。
他心中一阵哆嗦,颤抖着说道:“大约有一百人吧?”
“一百人?”姬凤离眉梢一挑,淡淡问道。
王富贵心中一凌,又道:“二百人!”
“你确定?”姬凤离背着手缓步踱回到几案前,坐了下来。
“确……确定!”王富贵咬了咬牙说道,“相爷,这些日子下官一直命下属在城中指挥着加固城墙,下官一早出城,到附近州县去寻求救援粮药,无奈下官说破了嘴,那些官员都不肯借。下官这才匆忙赶回来,方要进城去,便听说左相大人来了,下官便慌忙过来拜见。相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去做,下官一定照办。”
便在此时,蓝冰从帐篷外缓步走了进来,在姬凤离耳畔耳语了一番。姬凤离再望向王富贵的凤眸中便闪过一丝冷厉。他斜倚在椅子上,望着滔滔不绝的王富贵,薄唇一勾,懒懒笑道:“如此说来,本相还要奖赏王府尹,为了宣州百姓,操劳至此。”
王富贵感激涕零地跪拜道:“相爷,下官不要奖赏,下官做的不好,甘愿受罚。”
姬凤离唇角笑容愈加深浓,他懒懒说道:“既然王府尹不要奖赏,那本相便依你。你想要受罚,这很简单,来人,将王府尹拖下去,即刻斩首!”
花著雨明白,蓝冰方才进来,一定是向姬凤离禀告了查探王富贵的结果。很显然,王富贵果然贪污了修堤坝和筑堤坝的官银。这样的狗官,花著雨也是极恨的。而且,洪水来袭时,他不在城中指挥灾民对抗洪水,自己反倒先从城中逃了出来。如今,他连城中基本情况都一无所知。这是为人父母官的行为吗?可笑的是,那个王富贵大约没想到姬凤离这么快便查清了他的事情,还在那里跪着声嘶力竭地说:“相爷,下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姬凤离冷笑道:“王富贵,这堤坝为何不堪一击?想来你心底是最清楚的吧?这堤坝初建时,朝廷拨了三十万银两。每年夏季,朝廷都再拨五万两修葺堤坝,如此算下来,这些年也超过五十万两了吧。朝廷下了这么大的财力修建的堤坝,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是为何?这各中原因,还需本相一一说明吗?”
王富贵瞬间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脸色灰白,但是他犹自做困兽之争,嘶叫道:“相爷,左相大人,您不能听一些刁民的谣言,就定了下官的罪啊!相爷……饶命啊!”
“你要证据是吗?”姬凤离朝着蓝冰点了点头。
蓝冰漫步走到王富贵面前,拿出一张证词扔在地下。王富贵看到这张证词,顿时瘫软在地。
“这是工部张令的证词,你们私自侵吞了筑堤坝的银两。若非你们的贪念,怎会致使堤坝被冲垮,怎么致无数百姓因此丧命。你这个狗官,杀你一万次都不够!现在你还想狡辩吗?”蓝冰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说道。
王富贵面色死灰,知道今日难逃一劫,忽然抬首叫嚣道:“就算是我有罪,左相大人也不能立即斩首吧。我好歹也是四品官员,这得皇上下旨啊。左相大人,你这是把持朝政,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人快死的时候,是不是胆子就大了。这个王富贵方才明明对姬凤离怕得要死,现在忽然胆子壮了起来。
姬凤离面对这王富贵声嘶力竭的叫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就如同冰崖上绽放的寒梅,美极艳极,却也冷极。
“蓝冰,请御赐宝剑。”姬凤离懒懒说道。
蓝冰起身到桌案上将姬凤离随身携带的宝剑捧了过来。姬凤离接到手中,手握剑鞘,将宝剑一点点抽了出来,顿时,帐篷内冷光四漾。映亮了宝剑剑柄上雕刻的那条飞龙。
王富贵没想到姬凤离还拿着小皇帝御赐的宝剑,顿时如哑了一般,任由侍卫们拖了出去。
姬凤离看也不看被拉出去的王富贵,淡然回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花著雨站在一侧,兀自有些心惊。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杀一个王富贵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来的时候,竟然事先从小皇帝那里要了御赐宝剑,姬凤离此人做事,果然滴水不露。
躲在破庙里避雨的灾民听说姬凤离将王富贵斩了,竟然都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在姬凤离的帐篷外磕头感谢。说是左相大人为他们被洪水冲走的亲人报了仇。
花著雨听着帐篷外灾民的感恩声,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左相大人,王富贵既然一早就从宣州城逃了出来,那城中死去的百姓尸体他肯定没有处理。死人泡水,恐怕会有疫病发生的。”
花著雨曾经经历过一此疫病,那时,是在和西凉的一次战事上,双方打了半月之久的仗,死去的兵士一日比一日多,当时忙于战事,无暇顾及,便将死去的将士就地草草掩埋,原待战后再处理的。可是当时正值夏日,一连下了几日雨,尸体泡水,腐烂加快,竟然引发了一次很严重的疫情。那一次,花著雨也感染了疫情,和许多感染疫情的兵士隔离在一起。那一次,多亏了爹爹派人寻了药草,一连数日的服用。否则她恐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若是这一次再发生疫病,不光这些生还的灾民会感染疫病,还会蔓延到附近的州县。
姬凤离闻言神色微变,他起身走到帐外,吩咐手下的兵士前去处理死尸。兵士们得令而去,姬凤离转身回到帐内,披上了防雨斗篷。狭长凤眸朝着花著雨望了一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惊异。
当夜,姬凤离带来的兵士还有从城中逃出来的年轻百姓,都没有闲着。姬凤离亲自指挥着兵士们挖沟,将城中的积水想办法向地势更低的地方疏导出去。
三日后,铜手带领着人从青城行宫那边回来了,这边宣州城中的水位也开始慢慢下降。灾民们欢呼雀跃着,然后,新的忧患却悄悄袭来了。百姓之中,有人开始咳嗽,继而是发热,呼吸困难,然后死去。这症状和花著雨那一次在梁州经历的疫病症状相同,疫病,果然是防不胜防。
姬凤离听到兵士禀告后,知悉大事不好。宣州城这边,是人口较为密集的市镇,一旦疫病不能及时控制,传播的会很快,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姬凤离传令手下兵士紧急在百姓中搜索,一旦发现有症状的百姓便带到附近的一处村庄隔离居住。这一次来治水,姬凤离带来的御林军足有两千,如今水患已经不严重,便将主要兵力放在包围村庄上和封锁消息上,不让任何染病之人从庄中逃出来,也禁止消息外传。一旦发现有人身死,便立即焚烧。同时,命令随行的御医煎药医治。
? 随行的张御医显然未曾经接触过疫病患者,他蒙上头脸,到村庄中探查病情,出来后,开出一味药方,可是病人饮下却不见好转。
花著雨感觉这次疫病的症状和当初自己得的相同,她还隐约记的药方,便来到张御医的帐篷内,“张御医,我听说一个治疫病的方子,你听听,看是不是能治此病?”
张御医听了花著雨的药方,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说的这个药方,怎么可能治得了疫情。你又不是医者,怎么可能知道药方?”从宫里出来的御医,总是高人一等,根本就不将江湖游医的方子看在眼里。
“这药方对不对,试一试不就行了吗?”花著雨冷声说道,到了这种时候,这老御医还有时间鄙视别人的药方。
“药是不能乱吃的,若是因此药让疫病加重,谁来担这个责任?”张御医咄咄逼人地说道。
花著雨黛眉一挑,清眸一眯,眸中闪过丝丝锋锐,“我来担,怎么样?”
“你?”张御医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花著雨,道,“这么大的责任你能担得起?你当你是谁?”
“这个责任本相可担得起?”帐篷的帘子忽然打开,姬凤离快步走了进来,冷冷瞥了一眼张御医,转首对花著雨道:“元宝,把你的药方写出来,让蓝冰速速去抓药!”
花著雨答应一声,将药方写了出来,递给蓝冰,道:“村庄隔离的病人需要治疗,那些未染上疫病的,应该饮一些艾草熬制的药水,来预防疫病。”
蓝冰专心听了,便转身派人去抓药。不到半个时辰,抓了药回来,姬凤离和蓝冰恰巧不在,张御医看到侍卫抓回来的药,依旧很不屑,没有动身。花著雨喝下两碗预防疫病的药汁,便带领侍卫到隔离的村庄里去。花著雨得过疫病,上次治疗的医者说过,她既得过,便不会再得。所以花著雨蒙了手脸,便径直去了村庄内。这疫病再不能拖延,若不马上用对症的药物,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
随行的侍卫吓得慌了神,忙伸手拉她,道:“元宝大人,您不能进去。万一染上疫病可如何是好?”
花著雨回眸一笑道:“染上了我便也住进去!”言罢,快步走了进去。
村庄里住满了病人,花著雨进去时,恰巧看到几个兵士正将一个死去的病人就地烧毁。她心中一阵凄凉,虽然是天灾,但也有人祸的因素,若是王富贵及时处理了死去的百姓,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侍卫带领下,寻到一个熬药的小厨房,亲自煎了药,再熬好。
一个侍卫领着她来到一间封闭的屋前,朝着门指了指,道:“里面有一位病人。”说完便急匆匆推开了。
花著雨推开封闭的房门,看到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现在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花著雨过去,扶起她来,一口一口地将药喂了进去。可能是病情太严重的缘故,她饮下不久便又吐了出来,花著雨只得再熬,再喂。
如此一直折腾到晚上,那女子的高热有些减退,而呕吐也终于轻了,躺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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