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笑眯眯地说道。
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狐狸的脸皮又被江湖上的风沙吹打的越发厚实了。
我们俩这一翻打斗,输赢倒没什么悬念。
最后我落败。
狐狸胜。
那些美貌女子们的尖叫欢呼声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
当晚回到客栈居住还不安生,因为我十分倒霉地和狐狸住了一层楼。
累了一日,晚上睡得正香。就听得“砰”的一声,然后便是一声惊呼。
又一声“砰”,又一声惊呼。
我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刚披上外衫,我的屋门便也“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一个白衣女子闪身进了我的屋子,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便转身离去。她身后跟着点头哈腰不断说好话的客栈伙计和客栈老板。
看这架势似乎是来捉奸的。
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奇怪,方才那女子生得极是美貌,看样子也极是温柔端庄,怎地做出这般悍勇的事情。要知道,这客栈里可是男女老少都有居住的,她却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统统踹了过去,也不怕看了不该看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将这样温柔的姑娘逼成了这样子?
我倒是对那个人十分感兴趣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困,但这样送上门来的热闹却不能不瞧。
当下,便穿好衣衫也跟了出去,似乎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奇心,那姑娘身后如今已经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
那姑娘一个屋一个屋地寻找,谁也拦不住,整个客栈被这个女子整得鸡飞狗跳。
那姑娘最后踹开的是天字一号客房,然后,我瞅见她眼前一亮,柳眉倒竖径直冲了进去。尾随其后的客栈掌柜和小二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看样子,这姑娘是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倘若再找不到,掌柜的真怕自己这整个客栈的房门都要被踹烂。
我忍不住朝前凑了凑,目光透过踢烂的房门瞟了进去,瞧见窗边衣角一闪而过。
屋内的小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和一张棋盘。小几两侧坐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两个女子身后又站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乍一看就像是两个小姐在对弈,两名丫鬟在伺候。
我挑了挑眉。
这四名女子分明就是跟随狐狸的那四名女子。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这女子是来找狐狸的,果然所料不差。
只是,狐狸竟然会落荒而逃,倒是让我万分惊奇。
那姑娘一言不发地闯了进去,一把拨开拦住她的四个女子,纵身从窗子里追了出去。
一行人跟着瞧热闹的人,原本想要瞧一出“泼妇抓奸”的好戏,看到事情如此收场,颇有些遗憾,打着哈欠说了几句埋怨的话都径自散去了。
我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我太想瞧见狐狸被人追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的样子了,这可是千载难逢万年难遇啊,若是看不到,我今晚铁定睡不着的。
狐狸落荒而逃的公子,不知到底是怎生一副样子。
我拄了拐杖回身便要下楼悄悄追出去看热闹。
就在此时,狐狸隔壁的天字二号屋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被我撞了个满怀。
陌生男人的气息袭来,我慌忙连退三步,稳住身形,冷眼望去。
一个男子站在离我五步远的门口,他身着黑衣,长相俊美。
从小到大,我见的最多的男人除了我父皇便是狐狸,这两个人都生得惊天地涕鬼神般的俊美,日日和他们在一起,直接扭曲了我的审美观感。
在我眼里,长相不如我父皇和狐狸的男人,都被我归于长相平平这一类。
这么多年,我见了太多长相平平的男人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我觉得俊美的男人。倒不是他比我父皇和狐狸美,而是因为,他看上去很特别。
黑衣男子被我一撞,微微侧首望向我。
深黑的眸子闪耀着比墨更深沉的光泽,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长眸一眯,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
他盯着我,一袭黑衣如夜,穿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神秘和说不出的尊贵之意。
“那个,老身不小心撞到公子了,特向这位公子赔罪。”我忙哑声说道。
黑衣男子继续盯着我,俊美的脸上,有冷冽之意隐隐透出,
我心底有些寒,只不过撞了他一下,怎么一副我似乎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
就在我在心底腹议时,他却蓦然笑了。
这一笑,好似光风霁月,将他周身上下的冷冽气息全部驱散开来。
他的身后,是灯光流离的厢房,屋顶上挂着几只琉璃宫灯,斑驳光影投射在他身上。
他唇角轻扬,长眸微弯,眸中波光潋滟,这一张脸,竟是衬得身后那璀璨的灯光黯淡了几分。
? “婆婆不必赔罪,是我不该忽然出来。婆婆这等年纪了,走路千万要当心。婆婆要到哪里去,不如让我送婆婆过去吧!”黑衣男子优美的薄唇轻启,低低说道,声音极是温柔。
我未料到他非但没生气,竟还如此客气,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老身无事。”
“婆婆太客气了。”他说着,便漫步走到我身侧,伸手搀住了我的胳膊,“婆婆当心!”
我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觉得这样拒绝人家的好意似乎太无理了,只好任由他搀扶着我,沿着客栈的走廊漫步走去。
“婆婆要到哪里去?”身畔男子弯了弯眼眸,水墨氤氲的眸中似乎漾满了笑意。
我本来是要追赶狐狸和那姑娘,去瞧一场热闹的。如今这一耽搁,恐怕是赶不上了,真是遗憾。
“婆婆莫不是想出去走走?这渭城的夜色极是美丽,恐怕是初次来,还不曾见识。不如我陪婆婆走走吧!”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扶着我便开始下楼梯,我被他搀扶着,根本也不用拄拐杖。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腿弯一麻,两条腿一软,整个人便沿着楼梯向下滚落而去。
倒在地上那一瞬,我便意识到不妙。原本想要纵身跃起来稳住身形,奈何双腿忽然使不上力气。只好抱住头,认命地滚了下去。
虽说,已是晚上,但由于刚才那番热闹,楼下大厅里还有不少人,我这般滚了下去,隐约间听到有人大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最后,我终于停止了滚动,趴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这其间磕磕碰碰,身上难免有些疼。但这些并不严重,最严重的是丢人。
我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有人围了上来,方才这些人想要看“泼妇抓奸”的好戏没看成,这会儿都将兴趣转移到了我身上。
此刻我的模样,估计难堪至极。
楼里不少人,应该认识我是西江月的姬婆婆,我这次可算是将西江月的脸面丢尽了。幸亏今夜十六和蓝雁都不在,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在他俩面前抬起头来。
“哎呀,这是谁啊,怎么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想要调戏那位公子,被拒后摔下楼梯了?要么就是故意跌下来的试图让那位公子同情她。”
太丢人了!
我从不知江湖人士不仅武功高想象力还超丰富。
我趴在地上默默想着,这些人怎么这么八卦,我一个老太太从楼梯上跌下来,好歹同情一下吧,竟然这么编排我。
我犹豫着是要装晕过去,还是跳起来大喊一声,将这些八卦人士都撵走。
“婆婆,您没事吧!”黑衣男子快步从楼上追到我身边,俯下身来,华美如绸缎的墨发垂下,优雅的薄唇轻启,“我没抓住婆婆,害婆婆滚了下来,是我的疏忽。”
“看吧,看吧,这位公子果然同情她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握了握拳,恨恨地咬牙。
猛然使力,从地面上跃了起来。可是,左脚骤然一痛,我没站稳,好巧不巧扑到了黑衣男子的怀里,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
黑衣男子揽了我一下,轻声道:“小心。”
天杀的,扭到脚了。
哎呦,呀,果然如此……
此起彼伏的怪异的惊呼声。
我的老脸红了。
扭过头,呲牙咧嘴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牛吃嫩草!”
方才从楼梯上一翻骨碌,衣衫有些不整了,满头白发也有些散乱了,这般叫喊,有些凶神恶煞。
一帮人快速散去。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子们,窜得更快,无疑是被我那句“老牛吃嫩草”吓坏了。
看着那些人仓皇逃窜,我心中这才好过了点。
意识到自己还窝在那黑衣男子的怀里,我手忙脚乱地推开黑衣男子,尴尬地笑道:“无事,不小心绊了一下,公子不要在意我方才的话,我是说出来吓唬他们的。”我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老牛吃嫩草”这句话。
“我知道。”他勾唇浅笑,优雅中隐隐带着一丝邪魅。
“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回房了。”我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恍惚。
我一瘸一瘸想要上楼梯,我这样子,肯定是追不到狐狸,看不到热闹了。衣襟忽然被人拽住,我回首,望到黑衣男子幽深如夜的眼眸中。
他唇角噙着笑意,低低说道:“婆婆都这般年纪了,怎么也在乎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婆婆脚扭到了,我帮婆婆推拿一下。”
“这个,不必了吧!”我忙说道。
“我方才没有搀扶好婆婆,才害得婆婆摔倒,倘若婆婆不让我推拿,那就是不原谅我了。”黑衣男子轻声说道,眸中歉意一片。
我叹了一声,“我没怪你。”
黑衣男子笑得温柔,“那婆婆是答应了?”他说着将我搀扶到大厅中的椅子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脚上按压着。
他神情很专注,捏得小心翼翼,狭长的黑瞳微眯,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如羽扇,唇角微微弯着,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笑。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低声问道。
“婆婆就叫我录吧!”他唇角微扬,但水墨黑眸中却似乎并没有笑意。
“哦……”我笑吟吟说道。
忽然脚腕一痛。
隐约听到“咔嚓”的声音。
脚脱臼了!
疼啊!
我忍不住凝眉抽气。
我第一次知道,捏脚也能把脚捏脱臼!
这若是狐狸干的,我一定认为他是故意的。不过眼前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当然也更不可能的罪过他。他没理由对我这个老婆婆下如此狠手啊。
“怎么了?”这个叫“录”的男子抬眸问道,黑眸中一片诧异。手下却没闲着,继续去捏我的脚。
这下疼死我了,我忍不住大呼道:“别动!别动!我的脚脱臼了。”
“啊?”他大吃一惊,慌忙抬起我的脚,隔着布袜轻轻触了下,满脸歉意地说道,“婆婆,这真是对不住,我不太会捏脚。这样,我替婆婆接上吧。”
他说着便托住我的脚底,使力向上一抬。
一下剧痛。
没接上。
我额头上瞬间淌下了冷汗。
“不用了,谢谢你。”我忙说道,这样子会折磨死我的。
“婆婆别急,我再试试。”他一脸诚挚地说道,深黑的眸间蕴着的深深歉疚是那样的明显。
他托着我的脚,再使力。
又没接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这样长久接不上去,我真怕我的脚废了。
“那这样,我带婆婆出去看着附近有没有医馆,让郎中为你接上。”黑衣男子不由非说便将我夹了起来,向客栈外面走去。
是的,不是背,也不是抱,而是提溜起来将我夹在了腋下。
我被迫被他夹着,哭丧着脸说道:“公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接。”我想,任何一个练武的江湖人,脱臼了接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却仿若根本就没听见一般,夹着我径直出了客栈到了外面。
我们所住的客栈在一条极热闹的街道上,除了客栈,药铺,医馆,甚至青楼都有。黑衣男子却不沿着街找医馆,反而运起轻功,从街道的屋檐上飞跃而去。
到了此时,我若是还不感觉到异样,那我就白在江湖上混了这几年了。我正要打算在后面偷袭他,忽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我似乎是中了一种毒。应该是他在为我捏脚时,给我下的。
这对我来说,真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 我的师傅之一,便是唐玉唐叔叔,自小没少跟着他修习毒术。因为我总觉得用毒是不光明的手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从不用毒。
没想到,今日我这个毒王的徒弟,被人用毒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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