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听说花穆的事了。那是谋反的大罪,你现在回去,难道不怕被连累?难道,你要去救他?就凭你,莫不是要去劫法场?”狭长的紫眸一眯,眸中闪耀着冷锐和嘲讽。
“不错!”花著雨定定说道。
“你敢!”萧胤面色一变,冷声说道,猛然拔高的声音震得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依旧摇曳着,洒向室内暖黄的光晕。
流风和回雪,轻云和蔽月,都敛气屏息,悄然向后退了退。
他们跟了殿下几年了,看到的一直是殿下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发火。
“你倒真是一个念旧的忠奴,对了,本殿下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妓子吗,伺候过花穆和他的那些将领们,对你的老情人念念不忘,情深到去劫法场,真是……”
“闭嘴!”花著雨猛然抬眸,一向水波潋滟的清眸中,满是粒粒寒霜,“我不是妓子!”她一字一句,冷冷说道。
萧胤愣了一下,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几个亲卫脑中一嗡,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殿下被一个奴婢吼了。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殿下并没有发怒!
“我今夜一定要走!希望你能帮我!”花著雨按下心头的怒气,冷冷说道。
“你凭什么认为本殿下会帮你?”萧胤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颚冷冷问道,“花穆是我的劲敌,他要被处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你去救他?”
“你若帮我,日后我必心甘情愿帮你。”
“可笑,本殿下有什么需要你帮的?”萧胤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挑眉说道。
“你有!第一,你在北朝的地位还不稳。第二,你们塞北尚有几个民族没有降服,是你们的心头大患。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到!”花著雨这些日子在北朝也并非白呆,对于北朝的情况已经了解的很清楚。
萧胤的母后早逝,他的父王现有一宠姬夜妃,夜妃也育有一子,名萧录。虽然才十多岁的年纪,但是甚的萧乾宠爱,夜妃的娘家也是北朝一大族,其父也在朝为官。而萧胤的外祖家当年随着他父王南征北战,早已战死。夜妃恐怕时刻都在盘算着如何除去萧胤,而萧胤又何尝不是?
萧胤听了花著雨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眼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血色斑驳的衣衫笼着她纤瘦的身子,发丝凌乱披散,脸上也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色。此时的她,就和他最初见到她是一样,很狼狈,很凄惨。
只是,她的一双清眸,却充满着坚定逼人的亮光。令人,不自觉地去相信她,追随她!
战争,是男人的事。可是,她一个女子,却能追随在赢疏邪身边,呆在花穆军中两年。而且,在战场上抚琴一曲,就能令南朝军士士气大增。
也或许,她真的能帮他也说不定!
“好!本殿下答应你,但是,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他低头俯视着她,定定说道。
梁州是一个古城,雄踞西疆已经几百年了。虽然说地处荒凉,人烟有些稀少,但是因地处边陲,城墙建的分外坚实雄厚。
花著雨抵达梁州时,已经是九日后的黄昏。
日沉了,梁州城上空的云,好似被一把野火烧着了,红的凄惨。骑驴的、挑担的、抬轿的人们,就在惨淡的夕阳余晖里向城内而去。
就在此时,一声锣响,四门巡守的号令已经下了,厚重的城门眼看就要关上了。
花著雨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从半关的城门疾驰了进去,身后一阵吱呀呀沉重的门响,城门已经关了。她勒住缰绳,朝着城楼上守城的兵士将领望了望,她并不识得。
她一路策马,捡着偏僻的街巷熟门熟路地走着。眼前的一街一巷,于她都是走了上百回的,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转了几个小巷,眼前出现一处宅院。
门楞上大书两个字“忠义花府”,这四个字的匾额还是炎帝亲笔所书。门前,曾经的繁华再也不见,只余清冷和肃杀。朱红色的大门关闭的严严实实,上面贴着御制的封条。
花著雨掀开罩在脸上的纱帽,驻马凝望良久,才一拉缰绳策马离去。
城东的王孙巷,有一处酒肆,名“美人醉”。
这酒肆所酿的美酒,是整个梁州最香醇的,也是客人最多的。但是,自从去年冬天,这里就再也没有酿出好酒来,最主要的是,原本花容月貌的老板娘,如今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似乎,是谁欠了她千两白银一般。渐渐地,“美人醉”便门前冷落了,而最近,干脆关门大吉了。
花著雨策马来到酒肆,看到紧闭的大门,皱了皱眉,翻身跃下马,绕到后面白墙边,纵身一跃,便从墙外翻了进去。
“噗通”一声落地声,很响。
花著雨皱了皱眉,这墙翻了无数次,数这次弄出的动静最大。
“什么人?”屋内的人早已听到动静,冷叱一声从屋内步出。
那是一个艳丽若牡丹,明媚如朝阳的女子,想必她若是一笑,必是炫目的。然而,她却满脸哀色,身上着一袭素色布衣,发鬓间还簪了一朵小小的素白绢花。她眸光凌厉地凝视着花著雨,冷声斥道:“哪里来的小贼?”
花著雨却并不理她,曼声说道:“要一壶……落花烟重,再要两盘干净清淡的菜肴。派人开门将门外我的马儿牵进来,好生喂一喂!”花著雨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朝着她走了过去。没日没夜的赶路,她早已饿极,累极。
素衣女子瞬间傻了眼,犹若做梦般呆呆站着,看着花著雨向她走来。淡淡的斜阳笼罩着那个身影,那是素衣女子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情景。
“你……你是……”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眸间,早已漾满了泪水。
“丹泓,我回来了!”花著雨喟叹一声,轻轻说道。
听到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丹泓浑身剧烈颤抖,她上前一步,一把将花著雨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当看到轻纱后那半张冶艳的面具,那雕琢般精致的下颌曲线,那清澈的眸,那优美的唇,丹泓彻底崩溃了。她如倦鸟入林般扑入到花著雨的怀抱里,哭的一塌糊涂,似乎是要将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一般。
花著雨轻轻拍了拍丹泓的肩,强自欢笑道:“丹泓,你瘦了。”
如若不是亲见,她真的不相信,昔日那个一袭红裙,神采飞扬的女子,那个在战场上为她抚琴的女子,竟然会瘦弱哀伤成这般模样。眸光,从她漆黑的发间扫过,再在那朵白色绢花前定格。
“丹泓,谁死了?难道,侯爷已经……”心狠狠地一抽,花著雨的脸色早已苍白如雪。
不是说十日后行刑吗,明明日子还没有到?难道是提前了,难道她终究是没有赶上?
丹泓闻言,神色极其复杂,她伸手将发间的白绢花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侯爷没事,将军莫急!我这花,原本是为你戴的!你没事,为何却不告诉丹泓一声,你不知,这些日子,我是如何熬过来得!若非侯爷极力相劝,说将军还有心愿未了,要我代你完成,我早已随你而去了。”丹泓轻声说道,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深深的幽怨。
花著雨闭了闭眼,满脸歉意。
丹泓对她的心思,她其实是知道的。她曾经无数次的暗示,她和她是不可能的,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丹泓明里也答应了,她原本以为她想通了,却未曾料到,她还是如此执着。
她的真实身份,爹爹千叮咛万嘱托,要她不让任何人知晓。她也确实做得很好,就连丹泓和她的平安康泰四个亲卫也不曾发现。
可是,却不想欠下了这一笔情债!
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以这个身份出现。就让赢疏邪的死,终结丹泓的痴心。可是,她未曾料到,丹泓竟情深若斯,竟然在为她守孝!
这让她如何是好?
“我……”花著雨张了张嘴,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丹泓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抬眸道:“将军进来吧,先沐浴用膳,一会儿我们再慢慢聊。”
花著雨点了点头,随着丹泓进了屋。
下人早已手脚麻利地备好了膳食,花著雨一边用膳,一边从丹泓口中了解到了梁州的情况。
据说,朝廷原本是要将花穆押送到京城问斩的,后来考虑到梁州距离京城太远,生怕路上出现意外,便下了旨意,要原地处斩。但是,又因花穆在梁州驻守了多年,甚的百姓人心。这些天为花穆喊冤的人不断,是以,朝廷生怕生变故,便从京师调了两万禁卫军,将梁州的兵力全部撤换。
花著雨低首沉思,这种状况,恐怕刑场上也会戒备森严的。
“丹泓,孤儿军如何了?平安康泰他们又如何了?”
“孤儿军没事,朝廷此次来,主要是抓捕侯爷麾下的将领。平安康泰因是将军的亲卫,并未被抓捕。不过,他们已经从军中离开。”
花著雨点了点头,若是她还在军中,恐怕也在抓捕之列。
“丹泓,拿笔墨纸砚来。”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备好了笔墨,花著雨提起狼毫,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笺。而后,从衣襟的内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印章,粘了印泥,印在了书信的末尾。
孤儿军是她直接管辖的,虽然,她是花穆麾下的将领,但是,孤儿军却并未归入到花家军中。也许,是因为爹爹早就预料到今日这种境况,是以才这么做的吧?
她手中的这枚印章,没有字,只有一朵小小的花。并非朝廷的印章,而是她自制的印章,用来调动的,是孤儿军中的五百精锐。这五百精锐,是和她出生入死深入到西凉大漠的队伍,那一次,若非她几度巧计退敌,他们应都埋尸在荒漠之中。
他们誓要一生追随她,由此就有了此枚印章。只要这枚印章一出,朝廷的军令对他们便再也不管用了。
她曾经以为,这枚印章终生都不会用上。可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今日还是用上了。
花著雨将信笺卷成小小的纸筒,对丹泓道:“那几只鸽子还养着吗?”
丹泓点点头,招了一只鸽子进来,将信笺绑在了鸽子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做完了这一切,花著雨也没有工夫和丹泓叙旧,便来到后面屋中,一头扑倒在温软舒适的锦绣被褥上,沉沉睡去,她实在是累极了。
梦境里,她缓缓走过一座座营帐,来到爹爹的军帐内。
夜深了,他依然坐在几案前,对着一张行军地图苦苦思索退敌良策。原本光洁的额头,已经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两鬓边也已经沾染了白霜。他抬头看她,烛火下,那笑容慈爱而温和。蓦然之间,一道寒光疾射,鲜血喷薄而出,犹如红梅,在他的脸上绽放。
她心中大骇,极力高呼,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猝然从梦中惊醒,抬头看窗外,一勾弦月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床前的地面上,清冷而寂寥。
花著雨大口喘息着,一颗心剧烈跳动。她缓步走到窗边,夜色还很深,可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她眉头深锁,心中满是担忧,今夜的梦,有些不吉!
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丹泓低低的话语传来:“将军,他们到了。”
“知道了!”花著雨轻声说道。
她回身穿上丹泓为她备好的衣衫,这是她素日最爱穿的宽袍,因为宽大,可以将她窈窕的身形完全遮住。抬手轻抚脸上的面具,一切没有异样,她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般妆扮。她以为她可以和普通女子一样,过着夫唱妇随、相夫教子的日子。可是,从现在起,那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已经是永远都不能企及的奢望。
她淡淡苦笑,推门走了出去。
厅内,烛火昏黄,有两个人正肃然端坐在椅子上。花著雨一进来,其中一个“蹭”地从椅子上窜了过来,几步就奔到花著雨面前,伸手就向她肩上拍去,嘴里不可置信地喊着:“将军,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花著雨肩头一偏,躲了过去,现在她可受不住康老三这咸猪手的一拍。
康老三在她四个亲卫中排行第三,生的剑眉朗目,虽说不上多么英俊,但是爽朗大气。他生性较活泼,平日里花著雨也经常和他打趣,是以在花著雨面前,随性惯了。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康老三一边问着,一边在花著雨身边转悠个不停,一会儿摸摸花著雨的肩头,一会儿又捏捏花著雨的胳膊,似乎是在检查她是完整无缺的。待到最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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