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花中之王的牡丹因最被宫内妃嫔喜欢,因而开得最艳最多。御花固有一小块地方专种植牡丹,花色品种繁多,有艳丽夹杂着粉红的、全红的、浅红的,光红色就不下十种,而花瓣类型更是不知几几,单瓣型、荷花型、菊花型、蔷薇型、托桂型、金环型、皇冠型、绣球型等等,
我在一株形如绣球、颜色浓如夏日烈阳的牡丹花树下站立了,正欣赏它重重叠叠浓艳到极致的美态,便感觉素灵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袖。原来对面九曲桥之上走来一大帮女子,个个盛装打扮,体态婀娜,娇声燕语随风传来。当头一位梳朝凤髻,戴凤翅玉钗,头上簪了一朵好大的皇冠型牡丹花的,可不正是皇后?
原来不只止我一人因今日天气晴好出来赏花的。怎么这么凑巧,偏遇上了皇后一行。
我一眼看见刚刚被我气跑的庆美人也混在其中,不由一笑,站着不动,等着她们娉娉婷婷地慢慢走近。皇后想是望见了我,便领着她们向我这边走来,笑道:“妹妹今日也出来赏花啊?今儿阳光甚好,出来走动走动,全身都舒服一点儿。 ”
我含笑向她行礼,其他妃嫔则按制纷纷向我行礼。一阵忙乱之后,我才道:“本妃想是在宫外呆了段时间的缘故,加上原就受了伤,呆在房子里久了,便会周身不舒服,因而才出来随便走走。想不到今天御花园里人这么齐。”
宁惜文原本站在皇后的近旁,一言不发地向我见礼之后又回到她身边立着,此时却道:“姐姐今儿个怎么只影单飞啊,不如加入到我们,也好热闹一点儿。”
各妃嫔听了此言,脸上便都现出看好戏的神情。我望了她一眼,便淡淡地道:“本妃倒是一向习惯了独自一人。人多了,心也杂,花儿不比其他,不能让我们这些俗人的各样心思污染了它们的美态。皇后姐姐喜欢热闹,可也得提防有些心不在赏花上的人,脚下一不留神,踩了一朵两朵可就不好了。”
我回头对素灵道:“哦,对了,天色也不早了,皇上说今儿个与本妃共进晚餐的,本妃得去准备了。皇后娘娘,各位姐妹,本妃就不打扰你们赏花了。”
说毕,我便带着素灵由原路返回,可以想象,皇后等一众人此时此刻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过了两日,素灵倒真抽空儿找来了那名叫纤紫的宫婢,带到我面前让我看。
我见她柳眉杏眼,粉面桃腮,生得确实不错,拿起她的双手,依旧柔软纤长,外面看来完好无损,可惜手掌已不能伸直。经此大变之后,她的神情便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看着人的时候眼光不敢对视,犹如惊弓之鸟。
我细细问了她在纤羽阁的种种,与素灵告诉我的分毫不差。这样的美人在宫内到处都是,若有手段,便能取代主子,获得高位,若运气不好,便如眼前这人,身体受到损伤,一世不能再有前途。庆美人妃位低微,自是得千防万防地防着身边之人。我却不同了,在我之下,尚有无数的妃位等着人来填补,只要她们日后在需要之时能帮我一把,我倒希望能以夏侯辰的妃位换得这一两项利益。其实宫内和朝廷差不了多少,高位的大员以官位相诱,赢得下属忠心,而我,不过以妃位相诱罢了。不过要得到夏侯辰的同意却有些难。自上次与妹妹在御花园撞大运失败之后,我便知道夏侯辰不喜欢人家刻意安排的见面。也不知宁惜文怎么就在皇后那里得了手。
见她可怜,我便叫人赏了十两银子给她,让她自己去司膳房用强筋药物滋补。听闻庆美人素喜让人在晨间遛鸟,而此项工作需起得极早,自她手受伤后便由她来办,我便道:“本妃虽同情你,但你现在确是庆美人的奴婢,可不能触怒了她。庆美人喜欢御花园里的金雀花,与她的雀儿倒是相得益彰。你若摘上一两束放在厅内,雀鸟以为是同类,鸣叫欢喜,岂不有趣?”
我又告诉她一些让手缓慢恢复的方法,更亲自动手作示范,怎么样按摩穴道使手掌受伤之处发热。我告诉她,长此做下去,定会缓解手掌的僵硬。她受伤时日不长,能恢复也说不定。
此番作为,当然换得纤紫感恩戴德。而素灵则一有机会就把她带到昭祥阁,如我在,必和她闲话家常,使人给她接手。
粟娘跟在我身后已有好几日,倒没了在狱中之时对着我什么话都说的兴头儿。据素灵讲,如今她一日说不上十句话,对着我,除非传唤,否则也是一声不出。今儿她站在离我不远之处,见纤紫走了,室内无人,才道:“娘娘关心人的本领真是愈见进步,三言两语便让人如坐春风。”
我眼望于她,却见她望着地板,仿佛刚刚的话不是她说的。我唯有勉强地道:“粟娘,上次的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你不要挂在心上才好。”
粟娘这才抬了眼望向我,道:“娘娘道歉的本领可不及哄人的本领,得多练练才行。”
她一转身就出了门,在门外站着了。
我目瞪口呆,心想自己从未试过向人道歉,现在道歉了,你还挑三拣四,我还是主子吗?
晚上夏侯辰过来。我现在是他的宠妃,娇纵自大自然得有的,便吞吞吐吐地把让粟娘走人的意思向他说了。他哈哈大笑, “爱妃也有没有办法处理的人?这人当然得留着了……”
不论我怎么向耍横撤赖,他只是不理,反而像看戏般地欣赏我的娇态,自然又引得他痴缠不休,把我折腾得够呛。到了后来,实在疲惫不堪,我便任他折腾,自去睡了。
偶尔想起,我便感觉夏候辰的眼光很奇特,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选的妃子,端庄、活泼、温柔的皆有,但都不能长久,总是幸过三两次便抛诸脑后。如果我不是有这么一点儿能帮助到他的本事,再加上上次牢狱成功脱逃,让他认为一名低位宫妃有此等本事匪夷所思,引起了他的兴趣,与我结成同盟,恐怕也早被他抛诸脑后。
在我看来,他是皇上,此等情形实属平常。试问哪一个人不是喜新厌旧的?
如花的容貌终有一日会老,只有胜过常人的手段,才能保自己长盛不衰。
近几日的娇嗔耍赖,虽然是作假的,但看来夏候辰受用得很。继续如此下去,我与夏侯辰的关系便能缓缓改善,我又何乐而不为?
宫内大宴小宴不断,不是今儿这个妃嫔生日,便是明儿那个美人庆生,想不到的是,近日有三个妃嫔生辰日子极近,皇后便下了懿旨,预备给她们同一日庆生,给我也发来了请帖,邀我与众姐妹同乐。
自上一次晋封拜见皇后之后,日子已过去了十几日,我虽担了个协理后宫的名,可一切还是以皇后为尊。她所说所建议的,我从不反对,而我对宫内大小事务,却不表达意见,皆让人去找皇后,众妃嫔大概皆认为我已示弱了吧?
其实也只不过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提出什么建议来,以如今的形势,也不会有人听我的,我又何必闹得灰头灰脸。事情未准备好之前,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的。一击中的才会让我漂亮地亮相,也才能让其他人心生警惕。
这次共庆生日的,头一个妃嫔,便是那庆美人,其他两位,也皆是份位不高的,一位是林选侍,另一位则是李修容,都是新近入宫的粉嫩新人,受过夏候辰三两次的恩宠。比起其他入得宫来尚未见过君面的妃嫔来说,好得太多了。
我按惯例准备了三份寿礼,只等到了寿宴之上,便送给她们。
素灵告诉我:“庆美人在当日寿宴之上,准备了她那首成名的百雀舞,还准备带着雀笼去。这几日正加紧督促着纤紫喂上好的雀食给那些雀儿呢。”
我道:“既这样,给庆美人的寿礼便附上一束金雀花,也好应个景儿。”
我又问素洁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几日都不见她的踪影。
素灵便告诉我,素洁受了风寒,唯恐传染给娘娘,正躲在屋子里养病,又说她早些时候送食物和水过去,素洁告诉她,让娘娘不必担心,自己的病快好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叫她安心养病,养好了才出来。”
素灵以为我怕素洁传染,便心领神会地道:“素洁姐姐向识大体,自然是养好了才出来。”
到了寿宴这天,我自是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姗姗到来。到了昭纯宫,众妃嫔却都到了。殿内的朱色粗柱上挂起了两个极大的五色转马灯笼,照得殿内更加明亮。众妃嫔自然都精心打扮过了,个个艳如桃李,眉如青黛,被殿内的灯光一照,更是娇艳欲滴。
把三位寿星的礼物送给她们之后,庆美人见给她的礼物盒子上插了一株开得极艳的金雀花,脸色微变,朝我望了一眼,行礼如初,由宫婢把礼物收好了。
皇后今儿也未着正装,一袭烟紫的长袍,内衬腰柬得极靠上的同色拖地长裙,把胸部托得极高,胸前绣有一朵开到极盛的皇冠牡丹,更衬得她整个人有种与众不同的贵气。
今儿日子不同,三位寿星便都安排坐在皇后身边,我的位置倒被挤了下去。
皇后向我道歉解释,我早预料到了此种状况,便笑道:“今儿寿星最大,就别管什么宫延礼仪了。”
忙乱一阵,又按制行礼,重排座位,刚排好位,众妃嫔皆坐定了,却听殿外有人宣喏:“皇上驾到……”
众妃嫔自是个个儿面露了喜色,更添几分春意。特别是那三位主角,眼内皆带了希望之色。今儿个她们寿辰,指不定夏候辰一时心软,宿在她们哪一人之处呢。可我却知道,夏侯辰这人怎会心软?脸上保持了笑意,我跟着众人起身,排在皇后身后向大步而进的夏候辰行礼。
夏侯辰先跟皇后寒喧了几句,然后望向三位今日的主角,连连点头, “寿星便是寿星,打扮精神与众不同。”
一番的夸赞让三位寿星容色更炎努其他妃嫔便一起跟着凑趣儿,直赞得她们争先恐后地往夏侯辰身边挤,媚态百出。其中尤以庆美人为甚,她声音清脆悦耳,全场只听得她“皇上,您看看臣妾的……”什么的不停。
“对了,庆儿,华夫人听闻你能使雀鸟绕身而舞,却不相信,直怪朕夸大其词,今儿个你就好好表演给她看看。”
我被众人挤到了后面,干脆倚在朱柱上望着她们争相斗艳。现下听得夏候辰提起,众妃嫔目光皆向我射来,我便笑道:“臣妾见识浅薄,哪里见过此等奇观。皇上跟我说起,我却是不信。前些时候在御花园见到了庆妹妹,便又提起这事,却一直不能大饱眼福。趁今几个高兴,庆妹妹不如表演一番,给皇上和众位姐妹们瞧瞧?”
我既如此说了,皇上便与皇后在宝座上坐定。三位寿星的位置安排得与皇后近,自然时不时地贴上去给皇上递个果儿,喂个糕点什么的。夏候辰皆一一笑着应了。
皇后看来气度雍容了很多,对这三位的行为举止只当不见。看来今日当真要让寿星称大,越发让三位寿星如春风吹开的花儿,招展到极致。
过了一会儿,庆美人便下去准备舞装,她的宫婢纤紫便与其他两位宫婢提了三只鸟笼进来。一时间,殿内充满了雀鸟的叫声。我看那三只笼子,养的竟是不同的鸟类。一个笼子为体形较小的画眉,另一个笼子为黑羽黄啄的八哥,最后一个笼子则为体形更大的虎皮鹦鹅。每笼皆有两三对之多,如若舞动起来,笼子里的雀鸟全数放出,倒真有点儿弄玉吹笙引得百鸟齐聚的盛况。
众妃嫔显然都没见过庆美人的这一手,个个儿兴致盎然地望着。庆美人换装妆扮良久,才由偏厅走了出来,一出场,就吸引住了满场的目光。只见她穿了一身七彩绸纱的长裙,挽了一只高耸入云的望仙髻,髻上并无其他饰物,独插一根染得七彩的羽毛,款款行走之间,羽毛轻轻颤动,那长裙瓤舞若天边彩霞,美不胜收。
她腰肢纤细,身佩玉缨瑶珰,脚踏珠靴,腰系翠带,容似娥婉,乐声一起,便长袖旋转飘飞,兼之眉眼灵动,起舞之时眼神如若有情,似有若无地转向夏侯辰处,七彩的绸裙随之或散或聚,内褶展开之时,里面仿佛金光灿灿,显然裙之内褶是用金线绣就,薄如蝉翼的纱裙居然绣上了金线,显然司制房这次为她下的工本不菲。
庆美人本来长相明媚,如此一舞动,却平添了几分瓤逸轻盈的神态。虽隔了两三席,我偶尔望过去,也可见席上美人众多,夏候辰却被她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显出兴趣盎然的样子。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乐声鼓点忽然加剧,庆美人的长袖更是盘旋不停。配合着乐声,她那几名宫婢便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