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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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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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大感欣慰,告诉我道:“妹妹,你看你珠圆玉润的样子,十足十以前那样。

  瞧瞧你在宫中这几年,瘦成什么样了?”

  我自不会告诉她,我在宫里头吃穿用度虽俱是最好的,可每天思虑不停,哪会胖得起来?

  我斩断了与宫里头的一切关系,那里的人与事已不关我的事。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又过了十几日,那些我原本去争去抢去巴结的人居然都面目模糊起来。我想,再多一段时间,我便连想都想不起他们来了吧。

  京城风平浪静,听闻信王已带人回了边疆,可太后遇害一案官府却从未颁发正式的公文。这让我不禁有些忧心,很害怕其中又节外生枝。一年一度的春节游行又来了。每到这一日,皇上便会率领一帮朝臣或宠妃,登上城楼观看烟火,与民同庆,到第二日清晨,再由仪仗队开路,巡过京师最大最宽的一条青石板路。

  这一日,也是皇帝与民众最接近的日子,是所谓的与民同庆的日子。

  我的案件仿佛泥入了水潭,未掀起半点儿浪花。原本不应该这么平静的,我隐隐感觉害怕。

  娘亲隐于幕后,生意不是太大。在京城之中这样中等生意的店铺约有百来家,我们除却做工精致一点儿,丝毫不引人注目。娘亲感觉到我的担忧,反劝我道:“我们离开京城去往别处不也一样?”

  我摇了摇头,“事情未解决之前,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各个城门口不知有多少暗探在观察搜索。再说我们原本就不是能经得住奔波的人,还不如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反而出乎他们的意料。”

  娘亲听我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劝说。

  我的伤口痊愈之后,平日闲极无聊,便也偶尔与娘亲出去。每次皆戴帷纱而行,所去之地皆为偏僻之处。因面纱遮面,无人能识,渐渐地,我便去娘亲的铺子打理生意。自己只居于内室,一切皆吩咐下人来做,我只指导下人们绣制图样而已。

  寥寥几句,便引得一班匠人心服不已。她们哪里知道,我的功力是经过十来年磨砺而成的?

  即便如此,我依旧小心翼翼,所设计的花式绝不涉及宫内式样,全以天然为主,也不做豪门大宅生意,保持在中等偏上水平,倒也银钱不缺,生活得自由自在。

  有时我坐在店内,望着街道上行人如梭,太阳光给黄土地铺上一层金粉,灰尘在空气之中如仙灵般的舞动,便觉得红墙内的争斗有如一场梦,但梦醒之后的生活却是如此平淡,我甘心吗?

  但我是一个惯会审时之人,宫内的局面对我来说如此危险,我还能回去吗?

  一想及此,我便把这一点儿妄想抛诸脑后。宫里虽为权势的中心,可没有各方面的支持,哪能站得稳。与那不切实际的权位诱惑相比,自己的性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时光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这一日阳光明媚,因前一晚下了雨,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气的味道,清新稚淡,想到好几日未和娘亲四周围逛逛了,我便打扮整齐,披着内衬狐狸毛的披风,准备去隔壁邀请娘亲一同出去购买些金丝银线回来,也好研究些新款。我们铺子里的货品毕竟不能与宫里的有相同之处。

  风声平静之后,我们始终要离开京城的。各省所出的珠钗佩环贡品我皆了如指掌,待一切皆定,我便携同娘亲离开京师。天下这么大,总有我的立身之处。

  来到娘亲的屋子里,却发现娘亲未曾回来睡觉,我便知道娘亲又一夜未睡,想是铺子里新收了客人的订单,她前去督促帮忙了。娘亲的脾气还是这样,争强好胜,真不知以前她居于大娘之下,是怎么忍下来的。叫服侍的丫环上了杯茶给我,我便坐在她的屋子里等待她归来。屋子里布置得华丽非常,有些刺绣摆设更是娘亲亲手绣威的,美丽绝伦。

  红木雕就的三面屏风围着架子床,青帐上钧绣着雏乌争食的图案。屏风上用纯正的、鲜艳欲滴的朱红,再加上漂亮的金箔,雕出的一幅幅不是平常闺阁常雕的《琵琶记》等画像,而大多是稚子投球、顽童戏水等图案。我仿佛发现娘亲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她房间里的一景一物,无不寄托着对我的思念。

  正四周围打量着,听见身后有声,回过头来,却是娘亲回来了。她脸上略有些疲倦,见我等着她,便笑道:“妹妹,这么早便起身了?这次那个客人要求可真高,幸好娘亲功力尚在,赶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赶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环把一个精美至极的黄檀木盒放在了梳妆台上。那木盒年代久远,已经被人手抚摸得光滑至极。盒上坐在绷架旁边手持针线的绣娘,仿佛从盒盖上突了出来。这是娘亲的绣盒,里面放的,都是她平日里舍不得用的绣针,有大有小。我略感奇怪,便问她:“娘亲,连这个都拿了出来,看来那客人的要求的确很高。”

  娘亲略有些得意,  “这位客人因家中老父的寿诞之日将近,求人绣一幅松鹤同春的祝寿图,要求却很高,要松鹤骨骼层次分明。这等要求,需要以垫高绣的手法,使绣物有如浮雕,富立体感。他求过许多人,皆达不到要求。那一日我恰好坐在帘后,听到了,一时技痒,便接了下来。那人价钱出得极高,够我们娘儿俩以后的生活了。”

  我奇道:“娘亲,是什么人如此富贵?”

  她道:“这我倒不知。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不是寻常人,反倒像番外过来的。

  妹妹你放心,娘亲不会如此糊涂的,不会露了马脚,此人绝对和官衙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略放下心来,便笑道:“娘亲的刺绣功夫不减当年,一定让那人满意而归了。”

  娘亲被我逗得开心,笑道:“多年未曾动手,初初动手,倒是有些生疏……”

  我掩嘴一笑,便不多作言语。娘亲难得如此高兴,我又何必打扰她的雅兴。

  她偶露技艺,当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吧?想我身份一向低微,在那人眼里当不会如此重要,不会一个多月后还派人以这么麻烦的方法找我出来吧?

  不知为何,我感觉我的死或许可以骗过一般人,但一定骗不过他。

  日子缓缓而过,一连几日,宅外行人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我便暗暗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在宫内多年,神经过敏至极,略有风吹草动,便怀疑针对的是自己。

  这日,我正懒懒地坐在黄檀椅上晒着午后的阳光,只觉浑身酥软舒适。阳光从树叶之间透了下来,照在脸上,虽闭着眼,也可感觉到那种金光耀眼。感觉有人走近,遮挡住了照射在我眼皮之上的阳光,我以为是小丫头祺月,便道:“祺月,厨房的莲子粥可炖好了?炖好了便给我端来了吧。”

  良久未听到她出声,我微睁开眼,却见树影之下,背着阳光,有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的榻旁望着我。由于他身背阳光,我一时之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大惊之下,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过一个角度,缓走一步,我便看清楚了他的容颜。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俊颜微冷,未说话时仿佛有无数心事,可不正是夏候辰。

  我一见之下,竟吓得不知从椅上站起下跪行礼,只喃喃地道:“不可能……”

  他轻声一笑,斑驳的阳光从树叶之间照射到他的脸上,竟仿如拼凑出来的人一样。他道:“宁雨柔,你可知道朕这一个月用了多少种方法来找你?朕知道你狡猾如狐,稍有风吹草动,你便会藏匿得不知所终,所以,朕试过了无数种方法。朕跟你说的话,看来你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朕说过,只有朕答应给你了的东西,你才能拿走……”他停了停,道,“包括你这条命!”

  他语气平平地说着,我却感觉到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惊天风暴。我浑身一抖,这时才醒觉,忙滑落椅子,跪伏在地,“皇上,臣妾该死。”说罢便伏地磕头不止。除了此话,我不知道还应说些什么。

  应是娘亲那一手与众不同的浮雕绣暴露出我们的所在吧。老天爷当真是疏而不漏,连这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一定在想,自己已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是吗?”

  我口不择言,只道:“皇上,臣妾怎么有如此的念头。”

  “宁雨柔,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伏地连连磕头,“皇上,臣妾不敢,臣妾在皇上面前什么都不敢做。”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在他面前说出如此不当的话来?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此处,给我的震惊实在太大。不知道为何,一见到他,我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害怕。

  他的脸庞藏在浓密的树影之间,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为何他会花这么大的工夫,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找我?既然他最终以娘亲的一手浮雕绣才得到线索,我便知道,他找的并不是我们一家绣房。如此的心思,如此的人力,只为了找我回去?

  忽然之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是我平日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莫非他真的对我有了几分情意?如若如此,我倒可以善加利用。

  如此一想,我便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他道:“皇上,臣妾实不该丢下皇上的,可臣妾实在怕死,只得只身逃了出来。臣妾出来之后,甚感后悔,每每念及皇上。便……”

  只要我望得他脸上有半分对我的情意,我便有了筹码,或许能因此而峰回路转。

  他的脸从树荫下露了出来。我望见他的脸上有略略的讽刺之色,眼眸硬如冰石,苍白的脸色仿若冰玉雕就,仿若看清了我的所图。他道:“宁雨柔,你若以为朕会容忍一名逃妃在外逍遥自在,你就想错了朕。朕从来不知一位低等的妃嫔有如此大的能耐。朕一向小看了你。”他嘴角有讽笑之意,“如果不是朕还用得着你,朕派出来的,只怕便是杀手了。”

  他的话语如冰,我失望地垂了脸。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意,眼眸更如千年寒冰。我忽然明白,他与我是同一类人,不会为无谓的情意所困。他之所以找到我,并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其他而来,为了我能被他利用的某些东西而来。

  一想及此,我失望之余便开始紧张地思考,要想摆脱当前困境,我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我跪在地上,望见他藏青色的衣摆渐行渐近,心中的惧怕越来越甚。我跪在地上,无法后退,只能看着他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暗想他盛怒之下会不会一脚踢了过来。可那靴子略一停顿,却往那黄檀木椅而去了。他一撩衣摆,便坐在了那黄檀椅子之上,姿态甚是闲适,戴着玉扳指的纤长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又落圣手,终定协议

  素白的手指衬着略有些老旧的黄色,却显现出莫名的高贵来。这个人无论在哪里,都让人不可望其项背。想起他的嗜好,我心中不觉一颤。一个多月未曾有过的居于人下的感觉又来了,永远的战战兢兢,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永远准备着让他发泄,脸上却只能挂着永远的微笑。我跪在地上,忽地心中升起无比的厌烦,难道我所做的一切挣扎,换来的,只是如此吗?

  难道我便永远都无法逃脱了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你不是一向有千百个理由,千百张嘴,来应对朕的吗?”

  虽然心中的无力感是那么的浓,可经年累月的积威之下,我又怎么敢捋其虎须?我只得答道:“皇上,既被皇上发现,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请皇上明白,臣妾此次出逃,只不过是在帮助皇上稳定了朝局之后,臣妾应得的小小报酬罢了。”

  一咬牙,我终于把埋在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自认为,这次的事件,这样的处理,对他未稳的朝局来说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何必苦苦相缠?

  他淡淡的语气在我头顶响起,  “你是朕的爱妃,你认为朕能容许朕的女人流落在外吗?这次的事你的确帮了胱努朕若再追究,倒引起你心中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静静地讲出这番话来,雍和公正,我的心却在渐渐变冷。他的确对我无半分情意,有的,只是利用而已。

  “臣妾谨听皇上教诲。”

  “朕既找到了你,你想逍遥便不可能了。朕便把话对你挑明了,朕尚需要你……”

  他一说出这句话我便明白,他有求于我,而且不得不求我。我一反之前的懊恼,浑身紧绷起来。他有何要求我的?如今宫内一片祥和,由皇后主持大局,而皇后事事以他为先,他还有何不满的?

  莫非,这些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对皇后并不是如此?想想先皇在位之时,不就是因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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