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蜘蛛网一样的天线架子就曾经引得了多少双羡慕的眼睛。两张大团结就是二十块钱,在当时来说是个大数字。
由于“老芋头”与我母亲年轻生过一段恋情,人们对他的这个做法便有着种种猜测,有人说他有良心,财之后没有忘记一同吃苦的难兄难弟。也有人说他是对我母亲一直念念不忘,正好前几年他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死去,如今我父亲病逝,他的目的就是想旧情复燃。
关于这些传闻,我与姐姐都有所耳闻。我因为自己深受流言蜚语之害,所以对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并不太放在心里。而我姐姐的反应要比我大的多,凡有谁敢在她面前提及这样事,她会毫不客气叉腰大骂。
自从有了退学的念头之后,我去学校的时间就变得有一天没一天的。我尽管想放弃学业为家出力,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每天还是装模作样地装出去上学的样子,实则没去上课,而是到处乱转,目的就是寻找挣钱途径。
我家里生了如此重大变故,旷一些课本来也属正常,但我旷课的次数却随着我父亲后事的办完不减反增,呈越来越频繁的趋势,这让王清莲感觉反常。于是在一天傍晚放学后,她专门前往我家,试图了解一下我为什么不去上课的原因。
王清莲此举是出于好心,可她没有想到,她的登门却给我带来了麻烦,无意中戳破了我对我母亲的谎言。那天她来到我家时,只见到了我母亲。而那时的我,却在“老芋头”家门口徘徊。
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游荡在工地附近,想干点零工来贴补家用。但这样的活给的工钱太少,而且有一天没一天的,很不稳定,对于维持一个家庭来说,肯定是杯水车薪。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得像父亲一样,到“老芋头”的石场正儿八经谋一份稳定的差事。
但我还在守孝期。我们那儿有个规矩,在一年的服丧期内是不允许随便到别人家里去的。我既然不能随便进“老芋头”家,也只能徘徊在他家四周,等着“老芋头”出门。
偏偏这一天的“老芋头”也不知怎么的,一整天都龟缩在家里,到了黄昏吃饭时分看桌上没下酒菜才出门来买花生米。
我赶紧上前,向他说明了此事。
不想,“老芋头”一口回绝:“不行,别说你还小,就是你成年了,叔也不会让你去。”
我急了,在自己的身板上上下比划着:“叔,我长大了,有的是力气。”那时我年仅十六,但个头长得快,站在“老芋头”身边,一点儿也不比他矮。
“老芋头”不为所动:“方翔啊,家中若有什么困难,尽可对叔提出来,做工的事,免谈!你不知道,你父亲生前是多么希望你读书,盼你有出息。再怎么说,做叔的也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啊!”
我不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家。
………【037、决意辍学】………
o37、决意辍学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我看到母亲阴沉着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妈,怎么了?”
母亲的语调极为冰冷:“说,为什么不去上课?”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上课?”我有点慌。
“还嘴硬?你同学都找到家里来了。”
“我同学?谁?”
“一个女的,说是姓王。”
我这才知道王清莲来过家里,知道无法隐瞒,就干脆挑明:“妈,我不想再上学了。”
“你说说看,为什么就不想上学?”
“我……成绩太差!”
“前段时间,你不是表明要迎头赶上去吗?”
“没用了,赶不上了。”
“你爸生前是多么盼望望你有出息啊!要有出息,就得念书。不管怎么样,书总是要念的。明天你只管给我老老实实到学校去。”
“我不去。书都念成这样了,还谈什么出息?”我已经下定决心,决意要辍学了。
母亲说不出为什么念理来,急得眼泪滂沱:“你父亲尸骨未寒,就做出有悖于他愿望的事来……你是大大的不孝啊,你这个逆子……”
“妈,既然我不是读书的这块料,又何必再坐在教室里浪费时间……”
母亲气急了,厉声道:“好,好,你不读书反倒有理了……你不要跟我讲,去跟你死去的父亲讲……跪到你父亲灵位前去,什么时候你觉得对得起死去的他就什么时候起来……”
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扑通”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到父亲灵牌前。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下定了决心要用行动来彻底说服母亲,让她支持自己的想法。那时,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很幼稚,相反,我觉得能勇于承担家庭的责任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气。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犟犊子什么时候服软?”母亲不想在这样重大原则的事情上轻易做出让步,咬牙切齿抛下一句狠话后,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父亲灵位面前跪了多久,只觉得两边膝盖先是奇痛,再就是酸疼麻,最后到膝盖以下部位都没有了知觉,但我咬牙硬挺着,以至于整个人也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几滴冰凉的水珠滴到我的脖子上,背后传来母亲的饮泣声:“……你这个犟种,叫你跪你还真跪呀……”
不用说,这些水珠,自然是母亲的眼泪。
当母亲的眼泪把我从昏昏沉沉中彻底地唤醒过来时,屋外已经是繁星点点。我对母亲说的还是那些话:“妈,我想好了,我要挣钱养家。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母亲的声音颤,“我……我怎么就生下了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
“爸也希望我这样做……”我觉得到了该搬出父亲的时候了。
“……你爸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话……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母亲停止了哭泣。
“虽然爸口里没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出,他心里就是想这么说。”对于父亲临终前的神情,我注入了自己的理解。
母亲虽然并不相信父亲会有这种意思,但心早就软了,不想母子之间如此陷入僵持局面,就坡下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妈不再管你了……你起来吧……”
我欣喜异常,“妈,你答应了?”
母亲嗔道:“定是上辈子欠你什么,我的小冤家哟……”
我身子一下子松了,整个人就像面团一样瘫坐在地。
母亲惊叫道:“你怎么了?”
我才觉自己大腿以下部位完全是麻的,根本不听使唤,竟然无法站立起来。
母亲摸了一下我的脚,我居然就像杀猪似的叫唤起来。
母亲看到我的膝盖肿得像个馒头,并跪出了血,心疼万分,眼泪更像断线的珠子,“慢点慢点,我扶你起来……你呀,跟你爸一样,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也是一个十足的犟种!”
我努力地挤出笑容,“我是爸爸的儿子,肯定是跟他一样。”
“都这样了,还嘴硬!”母亲搀扶着我坐在椅子上,“饿了吧?”
此时,我才感觉饿意如海潮般袭来,肚子里一阵阵慌。自见过“老芋头”回家至今,我是粒米未进。我说:“妈,我好饿!”
母亲长叹道:“这是何苦?唉……你等着,妈这就给你热热去!”
第二天我就去学校。那是我最后一次来到学校。
我对谁也没说要离开的事,先是在宿舍里收拾了一番,然后才走进教室。
这是一堂林老师的课。林老师在讲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自始至终我都能感受到文中那种淡淡的忧愁,一如我当时的心情。过去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在这个时候一一浮现脑海。父亲一死,这种情景便不可能再有了。我才现自己竟然从未像那天那样,无比地留恋起课堂来。
听了半堂课,我悄悄地离开了教室。因为我觉得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不能让同学们看着他满怀伤感地离开,那样的话我会受不了的。
我到宿舍取了自己的东西,就这样挑着担子离开了学校。
我本来想,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我注定会在一片无声无息中离开。可我没想到,刚一走出宿舍,便看到目光忧虑的林老师。林老师身后跟着王清莲,也用一种惶恐不安的眼光在注视着我。
沉默了良久,林老师说:“你真的不想再读书了?”
“是……”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不想说,觉得不说比说更好。
“再坚持几个月,你就要毕业了……”
“我的心都不在学校,毕业不毕业,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努力地想出一个理由,把它挤出口。
“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对老师说……”
我拼命摇了摇头,低下头一言不地往前走。我感觉自己不能再说话,因为再一说话,我怕自己会马上改变主意。
不管过去了多久,我依旧对那天离开学校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我就这样挑着担子,在老师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离开学校。担子的一边是装书的箱子,另一边是棉被与席子,挑担子的扁担有点偏软,一走起来,吱扎吱扎直响。
我走到学校大门口,身后叭嗒叭嗒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耳旁传来王清莲有些哽咽的声音:“你非要这样吗?难道一点回留的余地都没有吗?”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王清莲跟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分手的那一刻才说:“……林老师让我代表他和全班送送你!”
在这一瞬间,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但我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一下王清莲,眼睛只看着地板上被下午阳光拖长的自己影子,沿着学校大门口前的一段直路一直走下去。
我明白,假如我停止脚步回头去看的话,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而失声痛哭。
一直以来,我很后悔自己的这个做法。当时的我还没意识到我会与王清莲最终会展成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而这个不经意的瞬间竟然会成为我日后永远值得珍藏的记忆。
其实,倘若那天我能回头看一眼该有多好!哪怕看看给自己带来痛苦也带来欢乐的中学校园,哪怕看看站在大门口的王清莲,看看她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怕是一丝一毫的眷恋也好。
………【038、进入煤矿】………
o38、进入煤矿
我退学之后有半年的时间是呆在家里的。
这段时间里,我大多数时间是帮忙母亲干家里的活,偶尔去打打短工挣些小钱,但只要稍有空闲,我依然在坚持不懈寻求挣钱养家的法子。
后来,我听说了有一家煤矿来乡里招工,就毫不犹豫赶去报了名。
负责招工的是个胖子。胖子问了我家里的具体情况,又对我左瞧右看,可结果还是摇着头说:“你还是先回家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吧。”
“不用了,就是我母亲叫我来的。”我撒了谎,其实我母亲根本不知道此事。
胖子沉吟了片刻,交底说:“我还是对你的年龄不放心,看上去你略显单薄,像是身子还没完全长成……说实话吧,这个工作比较危险。”
“谁说我还没长大,我都已那么高了……要说危险,做什么不危险?就连走路也危险,我来的时候,还一不小踏进水沟里呢。所以呀凡事都要小心,就能尽可能避免危险。”我那时候并没有真正明白胖子所提到到“危险”的含义,以为危险无处不在,关键就在于自己如何化解。
可以说,我说这些话透着对认识问题的肤浅,的确还有着一股子稚嫩的味道,但听到胖子耳里却得到另外一种解释。胖子觉得,才这般年龄的人竟有这样的认识,很不简单,完全属于少年老成。于是笑逐颜开:“你的这种态度很不错,好,我要你了。”
其实,胖子倒也不是故意曲解我话里的意思,毕竟任何职业都希望自己的员工对本职工作要有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我的话显然是契合了这种要求。
这是我的无知,也是我的幸运。无知让我这个没有经过专业陪训的未成年人在这样高危行业中作业几次身陷绝境。而幸运的是,这个胖子实则是煤矿老板,我的话给其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以后的日子里或多或少给予了关照,再加上频频眷顾的运气,使我在几次危难中绝处逢生。
那时候的水潭村人们对矿工这个职业还普遍缺乏了解,只知道这工作很苦很累,也知道能挣比较多的钱,就是不清楚它还是个高危行业。而让未成年人上工作岗位不仅是在我们水潭村,乃至在整个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