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一股暖流】………
o35、一股暖流
在一段时间里,我成了众矢之的,是负面的道德典型,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一致受到全校师生的冷落。
我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深深自责当中,一直到辍学为止,甚至延伸至以后更长时间里,我都无法完全摆脱此事投在心里所产生的阴影。对我而言,那一段时间就是一段灰色的记忆。
不过,这段灰色记忆里不乏有亮色。就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在我倍受精神煎熬的时候不失时机地伸来关怀之手,犹如寒潮里涌动的一股暖流,让我温暖,让我回味!
她叫王清莲,是我的同班,而且巧合的是,我们两人还是同龄。
王清莲给我的印象一直就是一个假小子的形象,穿的是她哥哥的衣服,扣子扣得上下不齐,趿双一长一短的拖鞋,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而且还是个大嗓门,无的放矢的高声说话,毫无顾虑的放肆大笑,完全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文静与矜持!
然而,就在一堂自习课里,她所表现出来的勇敢与无畏彻底倾覆了她在我心中的固有形象。
有一天,心事重重的我又引了苏得利恶作剧的兴趣。他到教室外撒了一泡尿,回来后就直捅我后背:“喂喂,林老师要我叫你去他办公室。”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被班主任林老师叫到办公室里接受思想教育是家常便饭,所以听到此话,想也没想,起身走出教室,直接往林老师办公室而去。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无事找事的我又一次被林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
我垂头丧气地返回教室,看到苏得利手指着我正和几个人前仰后翻笑成一团,方知受了他的愚弄。
由于被铺天盖地的不良言论折磨得没有了先前的底气,我尽管怒火中烧,到底还是敢怒不敢言,唯有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坐回到座位。
不料,苏得利使坏,暗暗用脚勾开凳腿。
我没提防,一屁墩坐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把后面的课桌也撞了个东扭西歪。
可气的是,苏得利还阴阳怪气地说:“对我有意见是吧?那也得冲我的人来,别把气撒在课桌上!爱护公共财产,人人有责!”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我忍无可忍,正要作的时候,王清莲走了过来,指着苏得利道:“苏得利,不要欺人太甚!”
苏得利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清莲一番,凶霸霸地说:“假三八,关你什么事?想抱打不平也轮不上你,一边呆着吧。”
“我看不惯你这样欺侮人。”王清莲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
“我欺侮谁了?你可要弄明白,他可是个道德败坏的人?我也只不过对这样的人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罢了。”多吃了两年饭的苏得利振振有词,能说会道。“无产阶级专政”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政治术语,却也是后来一段时间里对某些不正当事件采取强硬手段的口头禅。
“方翔不就是在他姐姐洗澡时去偷看了一眼吗?看人洗澡怎么了?我们村里的女孩子与男孩子在水坝上洗澡时还不是一样光着身子,也没有谁说谁偷看洗澡。”
王清莲口无遮拦,把班里的其他女同学羞得满脸通红,都纷纷向她招手说:“清莲,别说了,快过来,不要管他们男孩子们的事。”
王清莲对她们的警告视如无闻,依旧与苏得利针锋相对,大有不争出个子丑寅卯誓不罢休的架式。
苏得利瞄着王清莲,坏笑着说:“那几个女娃里是不是包括你?”
王清莲毫无羞色,“当然有我。”
苏得利连连摇头说:“那……没劲,真没劲!”
“什么真没劲?”王清莲一时没转过弯来。
苏得利大笑:“我说你是假三八,即便是光着身子让人看了也没什么劲!”
王清莲是她家里的唯一女孩,但她父母为她生了众多哥哥。人多意味着嘴多,粮食消耗也多,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她父母忙于生计,也无暇顾及最小的女儿与前面的儿子是不是应该区别对待。反正,王清莲穿的是哥哥穿剩的衣服,干的是与哥哥一样的活,从小到大与哥哥们挤在同一张床上,渐渐地,行为举止,性格爱好,甚至嗓音都趋于男性化。
一年前,王莲还和自己的五哥六哥清睡在一张床上。由于两位哥哥的另类行为,使得她才觉悟到自己是个有别于他们的女孩子。
她的两位哥哥在睡觉时常常把脚架到她胸脯上。她本来并不觉得这么什么不妥,因为在她记忆里,她就是躺在哥哥们的脚底下长大的。
哥哥的大脚她能忍受,哥哥的臭脚她能忍受,让她受不了的是他们的大脚并不老实,一左一右压在胸口,还上下磨蹭,把她从香甜的睡梦中闹醒。她忍无可忍,吼叫着把他们的脚从身上掀开。
粗心的父母这才感觉男女有别,就在自己的卧室里为女儿隔了一间小闺房。
这个时候的王清莲还又黑又瘦,又不懂打扮,的确是个不引人注目的丑小鸭,就是对自身的认知也是来自于与母亲简单的对话。她母亲告诉她,长大后的女孩子是不能随便跟男子睡在一起的,只有她未来的老公才拥有这个权利。显然,母亲告诉她的还相当肤浅,她对男女之事的认识,只处在一种朦朦胧胧懵懵懂懂的状态中。
苏得利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停留在王莲正在育的胸脯上。王清莲不是不明白苏得利看向自己胸脯的是怎样一种目光,但她从小混在男孩子当中,对这样的事并不是太在意。
接下去王清莲做出一个让全班同学吓了一大跳的动作,她竟解开了上衣最上端的的扣子,嘴里还说:“想看我乃子?好啊,我脱给你看,这样你就不用说别人道德败败坏了……”
这个举止在当时那样较为保守的年代里可谓大胆之极,刚刚因为触及此事而吃毛的我被吓得心惊胆战,大声阻止:“不要……不要这样……”
苏得利神情先是一愣,然后“叭”地把一口浓痰用力吐在地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谁会有兴趣看你这个假三八!”
王清莲又把手指搭在第二颗扣子上:“你不是说看女子的身体就是道德败坏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也让你败坏一回……”
如果王清莲真的当众把衣服一脱,绝不亚于十级地震所带来的效果,苏得利固然胆大妄为,毕竟大了几岁,知道的事情到底要多些,不敢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他这个年纪还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冲击波。
苏得利像只斗败的公鸡低声告饶:“好,姑奶奶,你别这样,算我怕你行不行?”
王清莲这才收了手,“那你还欺侮不欺侮方翔了?”
苏得利实在不甘心情就此缴械投降,恶狠狠地又道:“假三八,还别把自己当成一根葱,想早早为自己选个婆家,只怕别人不一定看上你。”
王清莲没听清楚,傻乎乎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苏得利咬牙诅咒道:“我说你这副凶样,以后只能嫁给鬼!”
王清莲不以为意,露出得意的微笑,“这种事轮不到你来*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从此王清莲还对苏得利还就掐起了劲,主动要求林老师把我与她的座位进行对调。
林老师同意了。自习课里生的一幕,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像苏得利这样的害群之马竟然对一个女孩子有所忌惮,他的惊讶程度只怕丝毫也不亚于目睹现场的我。但不管怎么说,能让苏得利适当收敛终究是好事,做老师的是乐意坐享其成的!
自从王清莲像钉子一样钉在苏得利前面后,苏得利变得老实了许多。每当他开小差说话时,王清新莲会毫不客气把笔盒敲得哗啦哗啦响,嘴里出警告:“喂喂,别影响他人学习!”
苏利利虽然恨之入骨,但能做的,也只是在背后用力挥挥拳头,狠狠地咒几句“假三八”,以求最大限度挽回自己颜面。
也许,在别人眼里,王清莲在苏得利面前的一昂头一顿脚,是标准的骂街式小泼妇,说的无非是疯话,做的无非的傻事。可在我看来,此时的王清莲最为亲切,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站出来为我说话,但她凡的勇气还是让我充满感激。从这一刻起,那个怒目相向衣衫不整的身影清晰地刻进了我的脑海,记忆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褪色,反而像陈年的老酒,散出浓烈的醇香!
………【036、父亲病故】………
o36、父亲病故
就在我初中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我父亲病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身高马大,健壮如牛,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生过病,就连感冒这样的小毛病也没有染过。
显然,我看到的是一个假象。
我父亲出外的几年里,受过不少伤。一些他认为的小伤,能忍则忍,能扛则扛,往往最便宜的擦伤的红药水也舍不得买,因为除了嘴里吃的粮食以外,家里其它的开销都离不开他千辛万苦赚回去的钱。
我父亲心疼钱,想到的是家,苦的却是他自己!
有一次,他在石场爆破时,因躲闪不及,让一块飞滚而下的石头砸中后背,呕了不少血。就是这样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也仅仅休息了两天,便带伤坚持上工地。
领班的是本村一个外号叫“老芋头”的,看到后极力劝阻。我父亲却解释说:“没事,就是点小伤,休息了两天,已经好了。”
“老芋头”查看了我父亲的后背,见肿胀平了,淤青消了,也就信了。
其实,砸中我父亲后背的并不是块小石头,只是没有锋厉的表面,没有划伤皮肉,容易让人忽视受伤的严重程度。我父亲是个拼命三郎,见自己缓过劲来,以为没什么大碍。实际上,他的伤不在表面,而是在里面的内脏,日子久了,真正的伤情便渐渐显现出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父亲就时常感到脊背无比疼痛,力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还是没有太往心里去,以为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终于有一天,已不再出外的我父亲偶感风寒,竟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即便就是这样,他依然坚持不是大病,拒绝去医院。到了后半夜,他出现了昏迷状况。我母亲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夜请邻居帮忙,七手八脚把他送到了医院。
可能谁都不会想到,我父亲这么一进医院就再也没有活着出来了。
我父亲在医院仅仅呆了短短的六天,以至于让医院还没来得及详细查清真正的死亡原因。x光拍片显示,他肝脏里有一处模糊斑迹,看起来象是旧伤。这旧伤是不是最终的罪魁祸,医生们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普遍认为我父亲太不爱惜自己身体,积劳成疾,讳疾忌医,小病终成大患!
而那时的我,为了把前一年落下的功课迎头赶上,决定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尽最大努力去拼搏,住进了学校。所以在父亲住进医院的最初几天,我根本不知道家里所生的一切。
说来也奇怪,就在那几天里,我老梦见棺材,老梦见前些年死去的白胡子老人。对于这个情景,在父亲去世的几年以后,王清莲就拿这件事调侃我说,梦到棺材就是咒父亲死,说明我有克父的硬命。
王清莲的话多少带有点马后放炮,事后诸葛亮的嫌疑。我自然不信命硬克父的说法,但还是觉得她说的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再怎么说,父亲的过早离去,与我儿时所做的那件傻事不无联系。
当我接到母亲捎的口信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时,父亲的病情已经急转直下,竟然是他弥留人世的最后时刻。父亲不能说话,蠕动的嘴唇出来的声音含混不清,看我的眼睛也变得浑浊而无神。
最后,我还是从父亲那根翘起不断颤动的食指明白了他想要交待的事情。父亲手指所指的方向是我身后的母亲,我觉得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我好好照顾母亲。
我退学的念头也就是从这一刻产生的,不为别的,就为父亲的临终遗愿。父亲走了,家中的顶梁柱塌了,作为家中另一个男人的我,就当义不容辞地撑起这个家。
我父亲下葬的那一天,来了许多人,大多数是以前一同出外的共过患难的弟兄,他们有钱捐钱,有力出力。办丧事的捐钱是有说道的,称为香纸蜡烛钱,一般来说,在那时,数目也就在一块几毛钱,用草纸包好,交由专门的人登记。
曾经是我父亲生前领班的“老芋头”一甩手包出两张大团结,在水潭村引起不小的哄动。他是全村第一个买黑白电视的人,撑在他家屋顶上象蜘蛛网一样的天线架子就曾经引得了多少双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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