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1、背井离乡
嗒嗒嗒咚,嗒嗒嗒咚,火车车轮叩击着铁轨,出持续而有节奏的声音。
方翔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脸朝着窗外。他本想借着欣赏沿途风光,好好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可自上火车后,雨就一直下个不停。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形成了一道道水帘,水帘漫过整块玻璃,以至于窗外的风景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个时候,方翔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他甚至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稀里糊涂上了火车,去的目的地恰恰又是人生地不熟的繁城。
就在前几天,方翔还为工作的事情在大成县城内四处转悠,结果碰上了多年不见的大陈。大陈西装革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非要拉他到酒馆里叙叙旧。
两人到了就近的一家酒馆里。大陈点了菜,打开一瓶啤酒,要为方翔倒酒。方翔摇手说:“医生吩咐我,一滴酒都不许沾。”
“你看我,怎么就把你伤腿的事给忘了!”大陈把举着啤酒瓶的手给缩了回去,关心地问:“你的腿到现在还会痛吗?”
方翔露出一丝苦笑,“痛倒谈不上,只是酸酸的,麻麻的,使不上劲……我的司机生涯只怕从此给彻底终结了。”
“摊上这种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大陈说完话,拍了拍方翔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陈向服务员要了一瓶橙汁,给方翔倒上。
而后,大陈说:“你出车祸的事情我早有耳闻,可我没想到,你与弟妹也闹成……”
方翔狠狠地把一夹菜塞在嘴里,“别弟妹弟妹的,我们已经离婚了,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提这些破坏心情的事情……我听说,你现在是上海某公司里的一个不小的官?”
大陈纠正说:“是不大的官。这是我的名片。”掏出一张纸片递到方翔手里。
方翔看到,名片上写在大陈的名字前头的是某某经理的头衔。以前的大陈不爱说话,可如今却能说会道,还摇身一变成了经理,世间之事真是难以预料啊!
方翔举杯,“我们多年未见,我以橙汁代酒,为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而干一杯吧!”
“不敢这么说不敢这么说,差得远哩!”大陈尽管不同意方翔的这个提法,但还是仰脖把酒干了。
大陈抹了抹嘴说:“腿伤让你找工作变得很难了吧?”
方翔没有吱声。一场车祸让他丢掉了心爱的工作,原本衣食无忧的生活急转直下,经济陷入困境,生存没了保障,再加上生了与妻子吴雅芳离婚与争夺儿子监护权失败这两件雪上加霜的事,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一次走到护城河边的时候,就有过想一头扎下去一了百了的念头。总算他心里还挂念着自己的一对儿女,想起风风雨雨的三十几年来,历经多少坎坷,甚至九死一生的时候,都未曾放弃过努力,不屈服的劲头才在最后关头触地反弹。
但现实毕竟是现实,有信心当不了饭吃,眼下之计,找到工作成为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大陈看了看方翔,说:“你知道,是谁让我来找你来的吗?”
方翔一愣,“谁?”
“肯定是最关心你的人!”
方翔呆了呆,“你是说……是她?”不用说,这个她自然是指与他刚刚离了婚的吴雅芳。
大陈叹息说:“除了她还能是谁?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啊!一日夫妻还百恩呢!”
“是她主动找你的吧?”
“准确的说,是我去找苏得利时无意中碰见了她……”大陈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提到苏得利有些不妥,赶紧闭了嘴。
方翔一听到苏得利三个字,脸色大变。
苏得利是方翔运输公司时的同事,两人的关系曾经好得如穿同一条裤子。然而,就在方翔养伤期间,现了妻子吴雅芳与苏得利的私情,两人从此反目成仇。可以说,苏得利是导致方翔与吴雅芳分手的罪魁祸。
方翔立即明白自己与大陈的相遇并不是偶然的。大陈是苏得利的铁哥们,与自己的交情只能算是一般,自从大陈去了上海之后,与他几乎就没怎么有过联系。今天大陈表现出如此热情,显然是受了吴雅芳之托。
想清楚这一点后,方翔心里如同吞了一只绿头苍蝇,很不是个滋味。不管吴雅芳是不是想真心帮助自己,但通过她与苏得利的暧昧私情去找大陈,对方翔来说,就是一个奇耻大辱,这种帮忙还不如不要。
虽说方翔心里很不舒服,甚至说还有点愤怒,但当着大陈的面,却也不好作,只能把刚刚端起装着橙汁的酒杯又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说:“她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需要她的可怜!”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作为男人,有必要还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吗?”
“有些事情就必须斤斤计较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但我认为吴雅芳……是个很不错的女子,直到现在她还在为你的处境担忧。实话告诉你吧,你今天所在的具体位置还是她打电话告诉我的。否则,大成县城那么大,叫我如何找到你?”
自从被踢出运输公司后,方翔在大成县城再没有一个固定居所,为了找工作,基本上是属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吴雅芳却能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倒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也许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误会?”大陈在猜测。
方翔不愿意提及吴雅芳,显得有些不耐烦,“她与苏得利有染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我的眼睛会欺骗我吗?”
“好吧,你们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今天我不想过问太多。先把吴雅芳放在一边,就冲我们之间的交情,我也是很想帮你的。”
“你想怎么帮我?”方翔反复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老实说,你除了会开车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突出的技术,而现在你身体已经是这样了,我虽然很想帮你,却也拿不出个具体办法来。但我还是决定来见你,目的就是想提醒你变换一下思维。世界大着哩!不必非把自己束缚在大成县这么个小天地里,也许到外面去闯闯,或许能闯出一条路子来。”
方翔心里一动,“我右腿的力量除了还能支撑走路之外,再不能做其他什么,现在的我差不多就是半个残疾人,像我这样的人能在外面找到工作吗?”
“世上没有绝对行或绝对不行的事,事在人为!”
大陈指了指方翔手中的名片又说:“这里有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愿意来上海的话,就可以来找我,我不能给你许下太大的承诺,但只要你来找我,至少我能提供食住方面的帮助。”
曾几何时,大陈跟苏得利一样,都是街头的小混混,除了游手好闲,追蜂逐蝶,滋生事端之外,再无其他本事。只不过,苏得利仗着当官的父亲的权力,进了当时还是国营企业的汽车运输公司。而没有当官父母可依仗的大陈,只好出门闯荡,结果在上海打拼出一番天地来。
方翔心里突然涌动起一股豪气。他并不需要大陈的帮助,但大陈的话给了他很大的鼓舞,自己实在没必要在家乡这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效仿大陈也到外面试试。就连大陈这样的人都能混出个人模鬼样来,自己只找个赖以生存的立锥之地想必不难。正是在这一刻,方翔在心里做出了出行的决定。
临分别时,大陈对方翔说:“吴雅芳把你儿子托在孩子大舅家,自己却另外租了房子……”
方翔知道,大陈说此话,似乎要自己去看看吴雅芳的意。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否在提醒自己与吴雅芳之间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开弓没有头箭!方翔心里清楚,他与吴雅芳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自己没有错,何必恬着脸去求得吴雅芳的原谅?如果那样做,跟给自己脸上一个重重的耳光没多大区别。
在出行的前一天,方翔取出了银行里仅有的一千块钱,为女儿王莹玉买了一件新衣服,再为儿子方悦买了一本浓缩版的《十万个为什么》。
方翔先把新衣服送回到上围村的姐姐家,与姐姐女儿好好地吃了一顿告别饭。在出之前,方翔还去了一趟方悦所在的幼儿园,想把书送给他。可他来到幼儿园门口时,现吴雅芳已先他一步等在那里了。方翔改变了主意,就让原来运输公司同事代为转交。
办完了这些事后,方翔怀揣着仅剩下的八百来块钱,走进了火车站。
………【002、萍水相逢】………
oo2、萍水相逢
方翔走进售票厅,看到购票窗口排着长龙,竟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说实在话,他还真不想去上海,可除了上海,他又能去哪里呢?电子屏幕滚动出来的是既熟悉又陌生城市名称,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些城市都是耳熟能详经济达的大都市,之所以陌生,是因为他从未在这些城市里真正呆过。尽管他曾经开车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基本上是路过,走马观花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如今要他具体选择一个城市作为自己打拼之所,他心里还真没有底。
方翔带着一种摇摆不定的心情走到窗口前,把钱交到售票员手里。售票员见他迟迟不说话,敲着笔头问:“喂,你说话呀,买哪里的票?”
正好,排要他身后的一个人不失时机地把钱伸了进去,说:“我买两张繁城的票。”
“那就繁城吧。”一瞬间,方翔做出了去繁城的选择。
方翔刚买了票挤出人群,却现一脸关心的吴雅芳就在自己身后。方翔没有仔细想吴雅芳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在自己即将要远赴千里之外繁城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丝柔情,对吴雅芳说:“你大概也看到了,我要去繁城了。”
吴雅芳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不无担心地说:“你为什么不去上海,而要去人生地不熟的繁城?”
吴雅芳不说话还行,一说话便让方翔来了气:“干么你说要去上海我就要去上海?别忘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什么人。”
吴雅芳委屈地说:“我是为你着想,上海终究有大陈,有人帮你总比没人帮你要好。”
方翔冷冷地说:“我这个人还没有让人罩着的习惯!”
吴雅芳没再说什么,把一叠钱塞到方翔手里。
方翔一见到手里的钱,怫然作色,“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你身上缺钱,这点钱你拿去吧。”吴雅芳在大成县城的东门市场里有个水果摊,她现在的日子要比方翔好过些。
方翔一点也不领情,把钱扔在地上。
吴雅芳眼泪一下子夺框而出,伤心地说:“你就不能……让我为你做点事吗?”
方翔大声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想让你帮我。收起这廉价的同情心吧!你心里的哪些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求大陈来见我,并拿出这些钱来,都是企图来减轻心里的愧疚吧?告诉你,休想!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
想到这里,方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吴雅芳在大庭广众之下眼泪泛滥成灾的样子,有大出一口恶气的快感,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请问这位先生,你笑什么?”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方翔耳边响起。方翔回过神,转头来看,却见对面座位坐着的一位妙龄女子正冲着他点头微笑。
对面座位坐着的明明是一个男的,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女的?女子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一头直,苹果脸,着一套黑色西装套裙,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像是经过专门培训了似的。
方翔不敢确定说话之人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用手指着自己问她:“你是在问我吗?”
女子微笑着反问:“你旁边还有其他人吗?”她说话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方翔所坐的椅子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女子点头说:“你的确是在走神,不然,单调枯燥的车厢之内怎么偏偏就你笑,其他人不笑?”
方翔想到自己的境遇与前途未卜的未来,带有点自嘲的意味说:“我这也是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
女子妙目一张,“那——,弹的是什么曲子?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这怎么说呢……听说过白日做梦吗?”
“莫非先生在白日做梦?”
方翔点头说:“对!我就是在白日做梦,梦见大财!”
女子捂嘴轻笑,“那我不好意思,搅了你的财梦!”
方翔大度地挥了挥手,“搅了就搅了吧,反正这梦也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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