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臣想起这几日的精心布局,纵使这般小心翼翼竟还是叫他看出破绽。眸中倏然划过一丝不安。
“想不到洛公子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
南宫臣语气里倒是七分赞誉,三分揶揄。
这个少年竟然看察觉了自己暗中密布的探子,今夜子时竟使诈叫自己的人栽在了母妃手中,当真是不可小觑。
南宫臣身着紫色锦袍,在晨曦的寒风里铮铮发响,眸中沉着算计,面上却是一副闲话家常的姿态。
洛绎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回敬道:
“论心思,只怕洛某尚比不过南宫世子。洛某真是遗憾,当初在双月宫里,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敌手,当真是快哉!”
锦歌听着二人相互吹捧的话语,面上满是不安。
她自然知晓这种情况下,洛绎已然占了下风。然而叫她心中骇然的,不是洛绎是否能逃过南宫臣的暗算,而是一直静默在南宫臣身后的孟尧族人!
她不禁想起,当日与洪侍卫话别时,情急之下,她托洪侍卫再寻孟尧族人,使了法术叫洛绎忘记自己的一切。
可如今……她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心中竟生出一股懊悔来。
她不想让他忘记她,她不能让他忘记她!
仿佛察觉到身后之人的颤抖,洛绎微微蹙眉,朗声道:
“今日来的仓促,本该与世子畅饮一杯,然拙荆身子不适,我看……只能改日再来叨扰世子了。”
锦歌不自觉的伸出手,紧紧握着洛绎的,仿佛只有从他掌心传来温热,才能叫她心中暖和一般。
南宫臣陡然目光阴沉的盯着二人相携的手指上,冷笑一声道:
“倒是不巧,我听说先前楼小主已然与洛公子解除了婚约,不知可有此事?”
洛绎挑眉,面色不善的盯着南宫臣,饶是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来!
不待洛绎开口,南宫臣倏然一笑,眸中风情万种的看向躲在她身后的锦歌,悠然道:
“尚有一事,只怕楼小主尚未告知洛公子吧?”
洛绎转脸看向一脸困惑的楼锦歌,见她仿佛也在诧异南宫臣为何有此一说,不免放下心来。
“难道楼小主不曾对洛公子说过,小王才是她师父钦定的佳婿?”
锦歌心中没来由的一沉。
当日老头子说笑似的将这男子许配给自己。如今叫他这么一说,怎么有种她在外面勾搭了男子的愧疚感?
“你胡说!我师父才不是这样说的,他说将你许配给我,可我还没说要不要呢!”
锦歌这一紧张,当下就犯了诨。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洛绎嘴角微扬,却是暗自在她手指上掐了一下,仿佛在对她隐瞒此事的小小惩戒。
南宫臣仿佛一早料定她有此一说,不以为然的一笑,只是一双眸子。散着阴森的寒气。
“黎族孟尧本是姻亲,同气连枝。两族嫡脉通婚繁衍,子嗣不绝。早在上古时,两族族长立下重誓,若后裔嫡脉子孙不为姻亲。与之婚配者必将阴阳相隔,孑然一生。”
南宫臣毫不在意面前二人小小动作,自顾自的开了口,目光避开二人,投向极远的方向。
这话落在锦歌耳中,从茫然变成当头一棒……
“这…。。。这不可能!”
锦歌不知南宫臣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此一说。起初并不愿信,直到想起外祖至今孤身一人。还有爹爹与娘亲,果然……是巧合还是命运呢?
洛绎瞥见锦歌越发苍白的面色,他掌心里她的手指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双眸子顿时煞气逼人!
“南宫世子这是要夺人所爱了?!”
南宫臣嘴角依旧轻笑着,眸中却没有一丝暖意。
“黎族孟尧身受天神恩宠,虽获一方灵力,却要以身守护人间安宁。”
南宫臣陡然收回目光,平静的看向锦歌。接着道:
“直到你外婆与外祖父成婚,你母亲与楼相婚配。天地轮回,乱了神界纲常。蛰伏地界数百年的幽冥杀冲破封印。为祸人间。你以为,这仅是巧合吗?”
锦歌一颤,她从不知,自己重生后的命运,竟要与这些光怪离奇的事情扯在一起。
“妖言惑众!”
洛绎顾不上敌众我寡,大声呵斥。
南宫臣转眼看着洛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越发澄亮。
“洛公子不是亲眼见过小夭施展灵力么?”
洛绎一怔。
“她如今体内封印未破,跟你离去,唯有死路一条!洛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不过……一旦她香消玉殒,这世间便再无束缚能困住幽冥杀,生灵涂炭,指日可待。”
“她如今身系天下苍生祸与福,我劝洛公子……还是想清楚为妙!”
洛绎从前并不知这两族奥妙,今日被南宫臣一语道破玄机,心中不由颤了颤。
若如他所言,他与她,果然不能在一起么?
洛绎怔忪的片刻,锦歌悄悄拉了拉他的手。
他转头,看着一脸无措的锦歌,努力的扯了嘴角,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你带着乌衣骑走吧,无论祸福,我都要先见过师父才好。”
不待洛绎答话,锦歌探出身子,朝向南宫臣,正色道:
“我跟你走,放了乌衣骑和洛公子。”
南宫臣不由的眯起眼,瞳孔里带了几分戏虐:
“哦?我为何要放他走?”
锦歌不由地一愣,南宫臣与她二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竟然并不打算放过洛绎?
不待锦歌反应,洛绎一把扯过锦歌,护在自己身后。
几乎是同时,原立在南宫臣身后的男子身形飘忽了一下,只是一瞬,双掌间竟拧成一股白色光芒,洛绎将锦歌扶起护在身后的功夫,那光芒竟成一个球状。
那男子猛然抬眸,琥珀色的瞳孔落在洛绎身上。
洛绎心中暗叫一个不好,刚要抱起锦歌避开。那男子倏然将手中白光释放,那白光快如闪电,瞬间将二人包裹其中。
洛绎抱着锦歌急促的飞身在屋檐之间,突然身形不受控的一颤,喉中吐出一口血水,抱着锦歌的身子摇摇欲坠。
“洛绎——!”(未完待续)
第94章 王妃薨逝
“不——!”
半夜,雅致的驿站里,锦歌尖叫一声,猛然从榻上惊醒。
“小主,是又做恶梦了么?”
歇在外室的两个侍婢忙悉悉索索穿了衣裳进来,见锦歌额上满是汗水,发丝贴在脸颊上,面色苍白,双眸失神的抱着被褥坐在榻上。
“哎——”
一个侍婢浅叹一声,朝另一侍婢递了一个无奈的眼色:
“这都一连好几日不得安生了。”
“快去叫耳房的人打些水来,让小主沐浴一番,定定神好再睡下。明日就要到王府了,届时寻个御医给小主好生瞧瞧才好。”
另一人点点头,眼神微暗,退出了内室。
“小主,奴婢给你端碗热茶来可好?”
留在里屋的侍婢恭敬的伺候在锦歌榻前,见她依旧双目无神的端坐着,也不答话,心中又是一阵哀叹。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憔悴这这副模样。
锦歌不做声,那侍婢帮她掖了掖被角,退在一侧守着。
世子爷交代了,这姑娘是王府贵客,自己如何都不能怠慢了去。
更深露重,屋里燃的炭火已然熄灭了大半。仅有少数炭火幽幽的泛着光亮,整个屋子也跟着寒凉起来,侍婢不禁扯了扯搭在肩上的外衣,一脸疲倦的盯着锦歌这边动静。
一连三日,这位小主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连累她们这些伺候的奴婢夜夜伺候。
纵使这般,这侍婢心中并不敢生出厌烦之意来。
瞧世子爷那日亲自抱她进屋的模样,众人便知他待这小丫头极是不同的。
世子爷美貌无双。又有经世之才,自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何时见过,他竟为一女子面露仓皇之色,且亲自抱进屋里,招来大批奴婢侍卫日夜守在她跟前。
侍婢仔仔细细一琢磨。更觉世子爷待此女极是不凡,莫非……这丫头竟是要飞上枝头成凤凰?
侍婢一面想着,一面笃定的点了点头。
她亦是私下听说,眼前这娇小的姑娘是大夏国左相嫡女。听闻左相叫大夏帝君紧闭,传言说多半是叛国大罪。
念及此,侍婢心头一颤。
莫不是这左相私下里与世子……这才叫人拿住了把柄?
不得了。难怪世子爷对她如此上心啊!
“鸳鸯姐姐,耳房的水送到了。”
片刻,方才出去的侍婢进了内室。
谨慎的看了一眼榻上面无表情的锦歌,敛了疲倦神色,悄悄对鸳鸯耳语道:
“还是如前几日一般么?”
那名被唤作鸳鸯的侍婢睨了她一眼。似是怪她不该在世子贵客面前多嘴。
“叫耳房的人将水送到外室就成,小主金贵,她们从外头进来,身上寒气可都重着呢。”
言罢,仿佛又不太放心一般,嘱咐道:
“冬青,一会儿从外室再取些炭火给小主暖上。这半夜寒气极重,可不要冻坏了才好。”
冬青朝她吐了吐舌头。帮衬着耳房里传水来的侍婢将浴桶里打满了热水。待耳房里的侍女退下,又亲自取了炭火重新燃上,屋子里果然温暖了不少。
一切弄妥。两个侍婢对视一眼,鸳鸯正要开口,便听锦歌淡淡道:
“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两个侍婢没有犹豫,躬身退至外屋,临走时不忘将隔离两间屋室的垂帘放下。那垂帘极是厚重,这一放下。外室的人便再不能看见里屋的动静。
多日来,锦歌夜夜惊醒。每晚的沐浴都不愿她二人近身伺候。她们原先觉着不妥,委婉的禀明世子的侍婢黑雁之后。世子爷才传了话过来,说一切遵照楼小主的习惯便好。
于是,她二人这才敢放下心来。
待她二人出了内室,锦歌一双眸子这才恢复清明一般,徐徐吐出胸口一阵郁结之气。一手撑着床沿,从榻上起了身。
屋子里燃了大半夜的蜡烛已然只有豆大的亮点,斑驳的照在屋里,显出一个半圆的光斑。
锦歌悉悉索索脱了衣物,整个人泡进水里。
约莫一刻钟,她才起身,穿好衣物躺下。
鸳鸯与冬青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将水舀清踢出去,又仔细看了一眼背对她们而卧的锦歌,这才安下心来,退出去睡了。
最后小半截蜡烛燃尽,天就要亮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锦歌一双眸子越发显得冷清乌亮。
他会活着吧?
他一定还活着……
这两句话,夜夜在她脑中盘旋,蚀骨一般叫她心痛难耐。
她不敢睡。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洛绎满身鲜血倒在她怀里时的模样……
他的睫毛那样长,眸光那般清亮,他定定的看着她,纵使胸前血花肆无忌惮的绽放,他依旧轻笑着躺在她怀里。
“不哭……”
不哭。
这是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两个字。
她倏然笑了。
她仿佛耗尽一身的力气,扬起那样一张沉重的笑脸,然后瞧见他沉沉睡去,仿佛再不愿醒来。
她抱着毫无生气的洛绎,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那一刻,她竟是觉得若能与他生死同穴,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是当她抬眼,看着飞身而来一脸焦急的南宫臣,看着他身后一抹月牙白的熟悉脸庞,她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一世重生的意义。
她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冷眼看着越发逼近的身影,她一把取下腰间匕首,狠狠搁在手腕之上,猩红的液体顿时血流如注。
她捏开他紧闭的薄唇。一股脑儿将伤口压在他嘴上,血水喷溅,顺着他的嘴角一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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