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又稳稳的回到她的手里。她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是你”
飘飘乎有如一位遗世dú lì的仙子,此刻的她,倚刀站着。即便这般,倩影却还能使人浮想她纱下的样子。
“还有谁?”
“我楚亮来试试。”此刻人群中站出了一位紫衫青年轻声的说了一句。他儒雅文静,眉宇间一丝英气外露,颇显风茂。
他接过刀,细细抚摸了一下刀鞘的纹理。喝道:“玄铁狂刀,果非凡物。”
他握住刀柄,另一只手移住刀鞘。哧哧,玄铁竟被拔出了两分。一时众人聒噪喝彩起来,他昂了昂头,自是得意。
此刻续凤的脸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哼’的冷笑了一声。
而两分之处,已是极限。不管楚亮如何使力,那刀再不出分毫。
楚亮见拔出不得,颇有自知之明,使刀回鞘。他走进凤狂,双手举起,恭声道:“先生,楚某不才,拔出不得。”
续凤叹道:“也不是你。”
在场的众人个个都想拔开这把刀,这样就能作为这位凌霄护法的关门弟子扶上云霄。无奈这把刀,没人能将它拔开来。
林崇抑制住澎湃的心情。他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这把刀,这把刀仿佛也没有避开,他仿佛能感觉到这把刀亘古便有的心跳。他上前一小步,道:
“我能试试吗?”
续凤瞧了瞧他,她惊讶,这身影——仿佛二十年南夷历历出现在眼前!
如果曾刻骨铭心的经历过,又怎会忘记?
那挥剑却斩不断的相思
那莺声、燕语,
还有一颗纯洁真挚,却羸弱的心。
林崇他握紧刀,仿佛握着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拔出了两分,此时的他闭上了眼,眼前却出现一幅奇异的画面。
南夷怨气弱水之地,一位飒飒英姿弱冠少年,手握着玄铁狂刀大战着一群龙身蛇首的怪物窫窳。他力不从心被数众的窫窳围困起来。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一位比他略小几岁的少女。他的眼神依旧那般柔情。敌众我寡,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借己之力将少女送出险地。
那只身,把刀面对数百之众的厮杀场面历历在目,杀戮,杀戮。
不知冲进杀出了几回,乏力了的他,最后被那腥臭的龙首咬断了头颅。而等到少女带救援赶到之时,只剩下了那一把孤零零的玄铁狂刀。
林崇默默的吟诵道:“不思量,自难忘。”
赫然那刀‘噌’的一声,被他拔开。
那把刀,刀体,直到刀刃都是漆黑一片,有如墨染。
刀柄漆黑,刀体漆黑,刀鞘漆黑。黑又岂不是最接近混沌的颜sè?岂不是最接近死亡的颜sè?岂不是最接近黎明的颜sè?
他收刀入鞘,大开大阖,刀声盈耳不绝。
此时底下的众人早已哄声一片。
许多人低声议论:“这人运气有多好,竟能拔开续凤护法的刀,看来他rì扶摇直上,指rì可待了”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护法的眼神?满是爱惜之情”
“我看也不见得”
“为何?”
“谁人不知,凌霄续邪,文毒,吴狂,龚傲,续凤护法一直不循常理,只怕要做她的关门弟子,也不是易事。”
“什么易不易的,这小子能拔开玄铁狂刀,实在是天大的好运气。”
续凤瑟瑟的望着林崇递给她的刀,她心下一片茫然,寻思:“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的他?自己这十年来rìrì夜夜思念的人。”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崇答道:“回护法,我叫林崇,是天门弟子。”
她厉声道:“我只问你叫什么,谁问你是哪门子弟么?”
转而道:“罢了,你跟我来。”
林崇在众人的眼光下,循着她离开。而众人还呆呆的站着原地,走了不是,站也不是。不知谁起了声散,众人便一哄而散。
忆思峰,忆思古井,传说井中能看到人心灵最深处的东西。此刻刮着大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襟。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静。
续凤问道:“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林崇不敢多答,道:“今年二十。”
她心里寻思:南夷一别,至今正好十年。他们面貌相似,难道冥冥之中正应实了这句不思量,自难忘的话么?
续凤问道:“你朝这口古井往里看,看到什么,你如实回答。如有片点虚假,我可饶不得你”
忆思古井里林崇究竟能看到什么?
【注:《山海经。海内南经》窫窳龙首,居弱水之中,其状如chu,食人。长着龙身蛇首,十分凶恶,能吃人】
………【第九章 漆黑的刀(2)】………
玄铁漆黑如墨,份量沉重,极为罕见。此铁候天伺地,yīn阳同光。采自五山之铁jīng,**之金英。需将其中铁英炼化方能成器。寻常炼器,只得rì久弥坚,消得时rì,便也成器。而要将铁英炼化,几近不可能。数百年之前罡宗的一位痴迷炼术的异人,倒也练成过。乃是取其刚刚满月之子,投入炼炉,jīng血浇铁,神器乃成。不过终究炼法太过毒辣邪恶,无人再成此器。玄铁而常有,而炼化之人不常有。故虽有玄铁,只辱于常人之手,不以仙异神器称也。传闻,这种异炼之术,乃是要至亲至爱之人jīng血,去器之糟粕,成刀剑之魂。
续凤朝井中望去。里面出现的依旧是那rì拔刀闭眼时的翩翩少年。那少年手中握着玄铁狂刀,刀不似此时的漆黑,仿佛淡淡的饶有一丝红芒。南夷之火,弱水之地。乃是淬刀极佳的地方。只有最后一步,除去铁英的糟粕,这就成为一把举世无贰的神器。他脑海来回念着邪方术士告诉他的那句话:至亲至爱之人鲜血,成玄铁神器。至亲,他从小便是孤儿,无父无母。而至爱,他孤苦无依,只有她一人真心待他好。那个傻瓜、呆子,自己又岂忍心下手?
爱刀的人,又岂非放过最好的刀?
他眼中望向远处的那个倩影,眼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贤哥哥,你瞧瞧这柳条多美”她淘气的把柳条围成一圈,折叠成一个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手上还拿着几根柳条稚气的挥舞着。
他拿过一根柳条从柳枝头一直簇到枝尾,俨然成了一朵柳花。
他道:“凤儿,送给你。”
她欢喜的接过,高兴得恨不得蹦到天上。
望着这一双天真浪漫的眼睛,如何还能有一丝邪念?
他放弃心中的那个想法,也许没有天下第一的刀,但至少能拥有最平凡感情。对于他这个漂泊流浪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贵的呢?
正在此时,只闻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弱水之中,团团暗影若隐若现。
她赫然一惊:“那是什么?”
暗影渐大,每个暗影之上都有两点赤芒,如灯笼般大小。轰的一阵水花,一个蛇首钻出了水面。此物长着蛇的脑袋,却有着龙的身体。它啪的一扫麒麟尾,一阵数丈高的水墙扑面而来。他一手抱起续凤,一手执刀横过,哗哗的钻出水墙,竟无半点水滴沾湿衣裳。
轰,轰,又是几声。数个怪物接连钻了出来。他细数了一下,竟有几十之众,方圆数十里竟显得拥挤起来。怪物垂涎yù滴,蠢蠢yù动。
陡然,一阵腥味扑面而来,他执刀撞去。哧,玄铁的赤芒与怪物的鳞甲相撞于一瞬,怪物吃痛,退了回去。“真硬”他心里思忖,此刻的他急思解困之法,不敢恋战。
‘啊’,续凤惊叫了一声。一个硕大的蛇头停留在她头顶,几近贴面。如果不是她叫出声来,只怕此时早已遭遇不测。他急忙迎刀而上,朝蛇颈处砍去。玄铁不愧为天地jīng华之物,蛇颈软肋之处竟被它砍出一道血口,顿时鲜血如柱,他稍微定了定神。无奈那头怪物垂死之际,一口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臂,如蚂蝗缠住鹭鸶之腿,竟摆脱不得。他强忍痛苦,大喝一声,连蛇头一齐砍下。寻常怪物本没有智慧,可南夷本是怨气之地,在加上这些灵物,在众恶之地适者而存,夺其它怪物之灵魄,所以也颇具智慧。垂死之际才会以命搏命。
他抱住她,退后了几步。数众的怪物方才见同伴一死,竟残忍的吞食起它同类的尸体。片刻‘盛宴’完后,又兴奋的围绕起来,只是哼吼之声,却碍于玄铁狂刀而不敢上前。
他面sè惨白,面颊竟露出一层黑sè。他本预料到,这怪物能在南夷之地存活,又岂非常物?
他后悔带着她来到这众恶不毛之地。他没有想过要用她炼刀,只是希望她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努力。他是一个孤儿,所以他更想证明自己。此刻的他,觉得生的希望唏嘘渺茫,又却愈发的强烈。
我可以死,但她必须活着,必须活着!
“凤儿,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不舍却不忍的说道。
“贤哥哥,你不要凤儿了吗?”她小声啜泣起来,那时的她,年方十三,天真而烂漫。
“不,贤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只是要暂时的离开你。”
“那凤儿多久能再见哥哥?”
他仰望天边,“十年吧。”
“嗯,再久,凤儿也等贤哥哥。”
“凤儿,我现在就用缩地之术送你脱离困境。你出的北夷,再找师父来搭救我。”
“嗯。”续凤早已泣不成声。
他倚刀而立,嘴里哼着口诀。这数众山脉以他为轴心,成圈状,竟向四周震荡了开来。他周遭泛起数道五彩光芒,就如同夏rì微风吹拂的湖面,波光粼粼漫散开来。
“快,站到圈里。”他说着,续凤恋恋不舍的站了进来。
他大喝一声,双臂高举。整个圈,连同续凤一齐腾升至半空。他嘴角溢出了黑sè鲜血,赫然又大吐了一口,亦尽是灰黑之sè。
“再见,凤儿。”他说出这句话时,脸sè已经痛苦到扭曲。
这个圈内空间瞬间随着他的话幻化为虚无,四周又归于平静。
他浑身酥麻的倒在地上,脸上却仍是满足之感,周遭的怪物,怵然向他扑来。
而林崇望向忆思古井之内,此时倒影出了玄铁狂刀,那个少年赫然就成了自己。怎么会是这样?
究竟那个人是谁?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凤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崇答道:“我自己。”
徐凤喃喃道:“我早该知道,你与他如此的相似。十年,我等了整整十年。”
她用手掀下面纱,问道:“贤哥哥,你还认不认识我?”
她平时素来蒙纱,凌霄很少人见过她的面容。众人揣测她是不是奇丑无比,他这么一瞧,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不见丁点麻点,别说丑了,就说天仙,只怕也不为过了。甚至他的眼光都不敢直视看她。
………【第九章 漆黑的刀(3)】………
他望着她,惊讶而兴奋
她望着他,温暖而柔情
一刻的一望,竟满满、满满了两颗羸弱的心
也许十年的暮暮朝朝的想念,早已让她迫不及待,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妙目流盼,眼神依旧眷恋。
林崇望着她姣好的面容,渐渐的瞧着入了神。
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美丽的人儿?
他转念想了想,她把我当做他人,我又怎能这样借机亲近呢?他撇了撇手,无奈的道:“先生,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不是?”她心里闪过一丝失落,片刻又决绝的问道:
“你不是的话,如何能拔开玄铁?你要知道它不是一把寻常的刀。”
“我也不知。不过在古井里我的确看到了刀,与自己。先生提及的那人,我不敢欺骗先生,我确实没有丁点映象。”
林崇疑惑的想着:那人是谁?这怎么是我的刀?如果这世上真有生死轮回一说,自己真如她口中所讲诉那样,自己是再世之人,但如今的我已经是个dú lì、有思想的个体,又怎能和前世扯上半点关系?
今生都不能完成的事,怎能寄希望与来世?
她沉声说道:‘你想不想学刀?”
的确,无论是不是那人。林崇却是是想学刀的。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得拜这把刀的主人力贤为师,然后我再传授你刀法。”她心想:就算不是,你拔开这把玄铁,至少也有了炼刀的资质。自己替贤哥找了这样一位有缘弟子,也是不差的。
林崇刚想跪下磕头,却被续凤伸手拦住。她喝道:“慢着。”
语气又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林崇只觉她目光如霜,吓了一跳,赶忙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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