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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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1-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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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肯定的是,他主子已经知道我什么身世来历了。 
不管怎么说,穆炎还好好活着。 
死士死士,至今只是一个士,还没有死。 
不错了。 
十五 
两只雀子不知为什么,追逐着翻飞。 
而后又有一只加入了行列。 
被追赶的那只叼了什么好吃的了吗? 
看不清楚。 
“石玲。” 
“嗯?” 
“石玲。” 
“别吵。”挥挥手赶开芒。 
这家伙就是看不得我闲闲发会呆。 
…… 
芒? 
惊醒,回头,却见那个男子立在我身后两尺左右。 
脸上隐隐一抹失望诧异被他掩饰得很好。 
想不到我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么…… 
他叫的其实不是石玲,而是时临。 
只是,不清楚他先前有没有试过蓝璃两字。 
头有些眩眩的昏沉,四下略略环顾,果然—— 
左边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小炉香。 
催眠的?松神的? 
按按额头,揉揉太阳穴,幸亏我英明果断聪明机智天下无敌…… 
知道一个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名字的可贵,知道谐音的重要。 
真想踹他一脚。 
可惜,就算我打得过他,也打不过他身后那群不知藏到了何处的死士。 
“时临。”男子声音中低,眸中深不见底,“这名字倒不错。” 
起身,我拱拱手为礼,开口,“多谢称赞,愧不敢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到一年之别,竟然就不认得了么?” 
“阁下明知我是张家坡时临,并非那什么公子,何须如此。” 
“阁下既是镀城治下,并非不知身在何处,又为何多此一问?” 
“如此,便称一声梁长书,梁大人了。” 
掸掸袖摆,正正衣冠,我严肃道,“只是时临无田无乡,不过仗着村里人好心相留,教字混饭的落魄人罢了。镀城治下,这般的殊荣,断不敢当。” 
对上他的眼睛,继续,“此外,尚不知梁大人颇费周折,请了时临来,有何贵干?” 
五雄十一国,不,应该是五雄九国,教书开塾的,皆不用缴纳赋税。其中,有过人才干的,出了师门后,或者游学,或者直接自择其主。为门客也好,拜官职也好,地位大多比较超然。即使是以残忍屠城的军队闻名的东平,其国主也对这类人提供了很不错的待遇,力图在掌握本国学子之外,吸引外来落魄的游子效忠。 
因为他们中杰出者的能力,往往可以左右局势。 
大小两柯灭亡,小柯的武定君作用便不小。 
集上茶楼闲话里传言,他本是游学的,擅长治民和守城,蒙小柯前国主赏识,拜了卿,为小柯可谓尽力尽心。结果,新主即位,却看上了他的发妻,居然趁他忙于边城的时候下手。他为报夺妻之辱,才有后来的临阵倒戈。 
谣言固然不可尽信,内幕我也不清楚。但是那武定君,在去年秋,袭卷了两个小国的风暴中,扮演了不小的角色,倒八九成是真的。 
我不知道那个面貌和我十分相似的广湖公子怎么了,但是想必他的身份也属于鱼肉,而不是刀俎。 
眼下,只能自认倒霉。 
只是,面貌上的相似,在这人口尚可谓稀疏的时代,很可能意味着血缘上的相近。 
蓝璃并不早慧,开始记事在四五岁左右。那时候已经被卖入一户小富人家做仆,此后有记忆的十五年,也从没见过爹娘之类的血亲。 
所以,自认倒霉之外,对那广湖公子,也有些兴趣。 
“东平使君下月二十五至梁。”梁长书背手往一旁踱了几步,“广湖公子既是旧识,安可缺席?” 
“哦……”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这广湖,是东平在此的奸细,抑或使君的老情人,老仇人,兄弟,救命恩人,还是…… 
“我若是不肯呢?” 
“张家坡。”平静毫无起伏的语气,却也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隐隐抽搐,没有新意的威胁,“广湖公子何方人士?” 
“人如清风面如玉,琴棋书画样样绝。”梁长书背对着我,答,“难道,你不曾听说?” 
敢背对我,想必四周有人护着。 
我抬头看看屋顶房梁,四下张望研究了一遍,找不出埋伏的角落,放弃。 
夸广湖公子的传言,一句写体貌,一句写闲情,没有提及治国之才,听起来怎么像是……“广湖……和时临曾经的那般一样,一张契纸锁了年华的可怜人吗?” 
“……”梁长书握在身后拿着竹简的手,几根长指似乎紧了紧,还没有看清楚,他已经转过身来,“广湖公子如此才华,承我梁国国主恩眷尤胜,哪里会……”说到一半,却截然止住,面露怜悯地瞟了我一眼。 
哪里会是我这种倒霉的可怜虫能比的。 
只是,他的神情太作戏,感觉像看奥斯卡。 
……真的这样啊。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一样。 
而且…… 
邓家虽也有私刑家法,挥鞭不落痕的上等打手却没有。也就是说,比起伤人筋骨肺腑却能不动皮肉的来,也算是,也算是…… 
唉,其实都不是好东西。 
看了眼窗外的小雀子,冬天虽近,梁家宅大屋暖,柴房阁楼之类的栖身之所想必也不少,它们依旧无忧无虑。 
“那,他人呢?” 
为什么要另外找人替他呢? 
只怕,你和你那国主,都知道,广湖无法出面。 
广湖无法出面,你们在外头张贴告示寻人,骗过人耳目,也就是说,关于广湖的真实消息,尚被封锁得很好。 
若真是宠眷有加,并且的确是走失了,且不论为何走失,找到了,哪怕是一个相似的破相人,一般总是张罗着送回国主身边的。 
聊以慰藉么…… 
既然不送,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广湖下落何处,处境如何,那位国主比谁都清楚。 
顿了顿,我问完自己的问题,“他还活着吗?” 
此话一出,梁长书面色微变。 
我摸摸自己的右脸,叹了口气。 
不用问了。 
十六 
镇上的集,每逢初一和十五才有。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也就是十月初二,距离十一月二十五,还有五十多天。 
梁长书说,要正什么衣冠,习什么六艺…… 
就是把我彻底改头换面,打造成广湖第二。 
风流俊秀若是不能,好歹也不可以粗鄙。 
总之,表面功夫。 
这日的午膳。 
跟在前来领路的人后头,绕绕转转,到了个漂亮的厅子里。 
首位上空给梁长书,右侧一溜三个男子。 
第一个已经四十多岁,只是看得出生活优越,保养良好,没有未老先衰的艰辛。 
中间一个和梁长书差不多年纪,不过面色没有那么白净,倒有几分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泽。 
最末一个却只有十几岁。 
我在左边坐下,一边暗自嘀咕。 
这梁长书的身份,养几个男宠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如今要调教我言行,招来共桌进餐也不算奇怪。 
不过他的口味,还真是特别。 
“这位便是广湖公子。”梁长书最后到,慢条斯理在正中坐下,道。 
左一捋捋胡须,见了礼,平平静静道,“鄙姓孙,字顷德。” 
略略躬身点头回礼。 
中间的面上冷冷,“鄙姓黎,字翼卓。” 
淡淡看他一眼,目光移向右末的。 
少年微微一笑,“我姓宣名纶,尚无字号,广湖公子见笑了。” 
还没有成人的关系吗? 
回以一笑,“小公子聪慧,假以时日,广湖必定望项背而莫及。” 
明明是客套话,他竟垂下眼,脸上红了下。 
梁长书点点头示意,周围的仆人开始动作。 
这人,怎么说呢。 
……老牛和嫩草,居然全都不曾放过。 
——就身后仆人送上的水,漱口,在小盆中净手,接过巾帕擦干,扶起筷子。 
若说恋父和恋童,大多和某种情感上的缺失有关,不少人多多少少有一些…… 
——左手端碗,挟一小筷饭,送入口中。 
梁长书这般,从恋父到恋兄,再加上恋童的,可就…… 
——挟菜,碗随筷稍稍移动,护着菜,一样送入口中。 
少见,希罕,独树一帜…… 
——闭口,咀嚼,咽下。 
算了,这是人家的,人家的……隐私。 
——在右边的小瓷架上搁好筷子,舀了一勺身后丫鬟布在面前汤盏里的笋丝清汤,唇就上调羹前侧沿,缓缓略抬腕,汤也送入口中。 
他不介意,并不意味我就要好奇。 
——放回调羹,重新扶起筷子,继续。 
饭是精米,细细挑过的,菜和汤的味道也都不错。 
这顿饭本是授课之一,只是冒牌广湖的餐桌的礼仪不需要你操心,就让我好好享受这一顿吧! 
雇佣我演那么危险的戏,好歹出些报酬么。 
梁府的碗,比六嫂最小号的一半还小。 
六嫂盛饭,习惯按按结实,扎扎实实添满。 
往日我能吃完平平一碗那样的就不错了,这餐却另盛了一碗,后来又添了一勺。 
大概也有饭菜精美的缘故在。 
他们都吃得比我少些。照理说梁长书为主,我为客,应该收敛,奈何这客并非自愿,而且一做得两个月。他既然没有什么意见,我也就慢慢用完后,最后一个放下碗筷。 
漱口,净手。 
残羹残盘被撤下,桌面上光洁如新。 
茶水奉上。 
“顷德擅棋,翼卓擅墨,宣纶擅琴。”梁长书啜了一口,端着杯子静默了会,开口道,“时临,你若有不明白,请教他们便是。” 
“好。”我答。 
黎翼卓不善地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如此回答无礼了。 
宣纶偷偷觑了眼梁长书,似乎怕他发怒。 
孙顷德老眼目不斜视,继续自己喝茶,没有动静。 
梁长书放下茶盏,起身出去了。 
我看看对面三人,问,“不知三位如何安排?” 
“未时书画,申时棋,酉时琴。” 孙顷德答。 
“午前?”作什么一股脑堆在下午? 
“广湖公子擅射,尤喜投壶。”孙顷德语调不变。 
还要学射箭,做游戏…… 
十七 
这日下午临了几幅广湖公子以前的字。 
歪歪扭扭,把黎翼卓气得不行。 
没办法,我不习惯毛笔的握笔,何况站着写,悬臂悬腕。 
代写家信虽也是这么握,可手腕有着力处,没有什么艰深言语,合格的要求也不苛刻,字端正就好。 
黎翼卓可就挑剔了,他的意思,认得却写不得,依旧归于粗鄙。 
广湖的字我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处,但的确一概行云流水的漂亮,还常常从上一个连到下一个,这个对我而言实在不现实。 
加上我没有愧疚的自觉,黎翼卓打又打不得我,骂也不能骂,用来写写画画的上好白绢捏在手里,无意识中给扯烂了一张。 
直到开始临画,他才稍稍好过些。 
而后去棋室跟孙顷德学棋。 
站了一个时辰,有些累了,坐下,先捧了一旁备好的茶喝。 
孙顷德没有催。 
屋子里头焚了香,不知叫什么,淡淡的,宁神而提醒,很好闻。 
看了看棋案上备的棋盘,和两罐看上去质地润实的黑白子,我微微施礼,开口,“不知顷德习此艺年岁几何?” 
“一世有余。” 
三十多年了啊…… 
“想必颇有心得。” 
“不敢,取巧罢了。” 
“依顷德之间,两月是否能得以入门?” 
孙顷德已经猜到了我想说什么,顺着话头往下走,“公子的意思?” 
“实不相瞒,我曾得故友启蒙,不妨和先生下一盘。” 
“哦?”微微上挑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疑惑。 
“走不出五十子。” 
“呵……”孙顷德淡淡一笑,捋捋胡子,“公子说笑了。如此,随公子便是。” 
和明白人处事就是好,成功将围棋课改成了闲聊。 
只是…… 
看看孙顷德的山羊胡子。 
想想宣纶嫩嫩光滑的下巴。 
这个,梁长书的喜好,真的真的,差得太远了吧? 
酉时初,在醒来的那个院子里,先用晚膳。 
酉时三刻,宣纶带着两个僮子过来了。 
花厅里四周窗子只开了朝西的四扇,还下了纱幕,放了炭火的取暖炉子。 
这个时间,的确是抚琴的好时间。 
远处,黄昏日落,晚霞满天,偶尔有几只倦鸟掠过。 
近处,深绿的枝条在窗外斜斜伸展,挺拔有力。 
窗景如画。 
宣纶和我一人一张琴。 
琴我会,只是仅仅比围棋的会,多了那么一点。 
也就能弹个最简单的短曲子。 
“宣纶,落霞与孤骛,正齐飞。这般好的晚景,怎么能白白错过。你可愿奏上一曲?” 
“不错,如此好景,不可错过。”宣纶看着小僮焚上香,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宣纶献丑了。” 
端坐,试了试音,想了想,拨弦开始。 
献丑…… 
这叫献丑吗? 
他的琴很好。 
我不知该怎么说,比起以前听的碟子来,一点不差,甚至可能还更好。 
捻转的手法有些不同,起承回转有时候略快了几分,但正是这几分快,反而衬得主旋更为悠长,隐隐带了几分缠绵悱恻的…… 
思春? 
一曲终了。 
天色也差不多暗了。 
两个小僮点了灯端过来。 
“好琴。如小溪流水,鸟雀婉转,十分动听。”我轻轻拊掌,赞道。 
“公子谬赞了。”宣纶笑笑回答,语音温润,不骄不纵,又得体有礼,显然是听惯了夸奖的。 
那,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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