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半生石1-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塞满清凉草。 
“那。”敲敲柴堆,等了等,蹲到入口推过去,“烧酒我今晚弄不到。灯油和火折子要不要?这个赶蚊子,另外你不好动,三急解了里头再叫我。” 
我这里喝水的就缸里一个破瓢,罐子什么都没有。 
“知道。” 
“给。”递给他绳子一头,晃晃手腕,上面系了另一头,“我睡了,顺便替你关门了,今晚你肯定不好过,有事别客气,拉这个。” 
“……” 
堵上柴堆,靠墙留了些出气口,扑回地铺上。 
梦里,蓝天白云,稻田黄牛,篱前菊下。 
一人瘦驴,青山绿水,粗布烂裳,独走天涯。 
四 
李三来过了,留下两个粗硬馒头,一些咸菜,一小罐劣质烧酒。 
烧酒前天晚上狠狠心在缸里泡了半个时辰,发了烧,次日塞了几个铜板,跟李三托的。 
酒大半给他喝了用了。 
他情况不好,我也是迫不得已。 
看看天已经暮色。 
溜出后头去,低凹地方烂木头下草根里挖出几根白胖胖半指长的蠕虫。 
逮了些大个的蚱蜢。 
再找,近处已经没有了。 
前两天都挖掘光了。 
深草里不安全,我拍拍手,掸掸衣服,往回折。 
烧了一小堆火,拇指食指小心施力,捏着蠕虫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要挤干净体消化管里头的东西,又得注意别挤破虫体,还真不好办。 
蚱蜢不用处理。 
扔进余火未尽的草木灰里煨熟了。 
“喂,晚餐来了。”没有点灯,抽开一小堆木头,推进去一片平整的木片,上头一个馒头,半份咸菜,八九只煨虫子煨蚱蜢,两个生的雀蛋,一只上午烤的麻雀,几把嫩野菜,“你那匕首借我吧,不然明天就只有馒头窝窝了,还没准是馊的。” 
这事我已经和他说第六次了,一天两次,每回吃饭必说——忘记交待了,这里只有早晚两顿。 
第一回脖子上又凉了凉,倒是没抗议我安排的古怪菜单。 
后头四次没反应。 
耸耸肩,把水瓢递给他,还有一根绞过的湿毛巾。 
“你要是几天就能行动,那没事。要是还得呆上些时候,不吃些别的东西,撑不起来。” 
照样没回答,只是捏起一个雀蛋。 
这是叫我闭嘴滚了。 
我叹口气,给他关门。 
正堵上最后几块木头,缝隙里滑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连鞘带匕,嘿! 
“我说,你有解蛇毒的东西吗?”拔出来看看,好家伙,映着微光,寒芒凛冽,刃线流畅,真的是手工打造? 
我敢打赌,在那把破斧头上签字画押小菜一碟。 
空气温度低了些。 
“当我没问,那,现在要不要再给你去弄个香喷喷的烤红皮老鼠?柴房西北角里那窝老鼠好像新生了窝小崽。”没解药谁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啊。 
“啪嗒。” 
脚边落了个小囊。 
“带上。” 
“哦,能防蚊子吗?”传说中的辟邪丹到手。 
“……” 
算了,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第九天。 
中间又有搜过两次,还好马马虎虎,不算严密,而且没有狼狗什么的。 
“你要走了?”我把玩着匕首。 
他伸出手。 
“早去早回。”乖乖放上匕首,再掏出辟邪丹搁上去。 
这个东西带着能防蚊子,长虫近到身旁会变迟钝,而且不会咬人,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贴到窗子旁边听声音。 
“如果我是丢了东西的人,既然宅子里怎么搜也没人,四周又不见逃跑的踪迹,那就先打草惊蛇,再守株待兔。”开始整理柴堆。 
一回身,吓了一跳。 
离我一尺,全身从头黑到尾……脚的一个人。 
这么看来他倒比我高了不少。 
“怎么过来的……”我拍拍心脏,抬头看他的眼,指指老地方,“还住不?” 
他往上比了个手势。 
眼前一花,没人了。 
“OH,MY GOD!”愣了半柱香,太阳穴突突狂跳,我不由蹲下来抱住脑袋呻吟。 
头一次,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里不是我原来的世界,那个正常的,有车子手纸牙膏牙刷抽水马桶的世界…… 
——有时间精力抱怨,说明我目前的情况还不错。 
本来以为他既然受这样的伤,达成我的要求不会是容易的事,起码要等他好了五六成。 
没想到只过了小半月不到,邓家上头的主子走了两天后,他子时末点了十几处火,闹了个鸡犬不宁,主院差不多全毁了,帐房更是烧得一干二净。几个新买的人逃了,几个老仆居然也有卷了东家东西走人的。 
蓝璃那张,他还是偷出来了。 
我亲手点了,亲眼看着化成灰的。 
不得不承认,那幽蓝的火焰舔着,贪婪地吞没泛黄的卖身契的过程,真是有着值得眯起眼,端杯红酒,慢慢欣赏的美妙。 
五 
“走。” 
“等等,我要看着柴房烧干净。” 
山脚下,远处笼在晨雾中的大院蹿起的火光拨开了薄薄的湿气,十分抢眼,在凌晨的暮色里分外明亮。 
橘红的跳跃,令人似乎能觉到那份炽热远远传来的一份暖洋洋。 
一切可能成为证据的物件都彻底消灭了。 
蓝璃,你受过的苦,我替你记得,也替你回报了那么一些些,你就安息了吧。 
这具身子,我会尽量善待它的。虽然…… 
有些零件生在自己身上还不怎么适应。 
嘴角勾出一缕微笑,我转身,跑了一段路,赶上死里逃生的死士。 
“你叫什么?”身体已经不惧怕这种程度的运动了。 
“你不必知道。” 
“哦,我明白。今天开始,我姓时名临。”石玲,时临么……不算讨厌,将就了用吧,反正不过代号而已,“时光如梭的时,登临望远的临。”沉默的旅伴的确无趣了些,不过也将就算了,他还兼了免费导游呢,“我的意思是,还得一起赶几天路,你总得有个称呼吧?不好老是叫你喂喂喂的。” 
“……” 
“要不,小黑?” 
很经典的名啊。 
只是么…… 
小狗的。 
“……” 
晨间吹来的风,有些冷。 
“因为你一直黑衣服啊,那,阿黑?” 
“……” 
风,似乎更冷了。 
“不怎么说话,老板着脸,偏偏功夫很好……叫穆炎吧?” 
“……”冷冷一剔。 
风的温度倒是正常了。 
“穆是禾旁穆,取谐音,木头的意思,不说话又没表情。”往身后望了一样眼,走的下坡路的缘故,已经看不见邓家了,我仰面迎风,微微一笑,“炎是火上火,夸你放火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我不识字。” 
“……”不早说,“能听明白我是在叫你就好了。” 
从黑漆漆里刚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凌晨,一直走到日头高高的正午,穆炎终于朝路边的一个茶摊拐过去。 
我按按已经觉不出饿的肚子,抹了把汗跟上。 
长时间快速的步行,还是有些吃力。 
“两位要什么?” 
“两大碗茶,六个馒头,一碟腌萝卜,二两酱肉。”落座在长凳上,看了看高高的热辣辣的日头,我往茶棚里头隐蔽的方向挪了挪,“另外要一斤饼子。” 
“来勒!” 
茶博士很快过来,左手扯下肩上灰不溜秋的长形布巾,抹了抹桌上灰尘,一甩腕子,搭回肩上,右手提壶,左手翻过两个叠着覆在桌上的碗,倒了两大碗茶,转身过去没一会,又端上了馒头烙饼和两叠小菜。 
萝卜很大一盘,只要三文铜钱。酱肉薄薄几片,摊在同样大的灰白色粗瓷盘子里,可怜兮兮的少,却要六文一两。 
饼子裹到包袱里收好,桌上的竹筒拔了双筷子,拨了一半酱肉到萝卜盘子里,又拨了一半萝卜到酱肉盘子里,一个拉到自己面前,一个推给穆炎。 
就了粗瓷的碗喝了几口凉茶,唇磨到碗沿,有些扎到,痒痒的触感。 
茶是粗茶,老茶树上的老叶子制的,泡不开要熬煮的那种。当然比不上有名字的那些,入不了茶客的眼,但是解渴消暑。 
水是井水,摊子连着几间茅草屋子,估计就是在屋子后院里头现提的。 
茶水黄里透了些棕红,倒是清亮亮地宜人。 
戳了个馒头咬了口,交到左手举着啃,我另外拔了双筷子,夹了片酱肉。 
一抬头,正看到对面的人盯着面前的盘子。 
“穆炎?”竟然在发楞? 
隔了纱帽,看不出有没有表情,估计还是万年不变的神色。 
他捏了个馒头,掰开,夹了些萝卜酱肉,送到斗篷底下。 
我放弃追究,专心自己的食物。 
馒头是黄黄的,还能看到碎碎的黄褐的麦麸,口感自然不能和任何一家超市的任何一种面包比。 
算了,好歹是全天然无污染有利消化道健康的。 
腌萝卜,有长长的根须,咬起来吱嘎吱嘎响的老萝卜皮。 
没关系,根须也是可以食用的部分。 
酱肉连筋带皮,瘦肉居多。 
这年头的肉,以肥为美。我不打算学习欣赏这种美,以便苦中作乐捡个便宜。 
粗糙归粗糙,总算是有正常的一日三餐了。 
六 
穆炎吃东西得比我快,但是要解决四个。 
没错,六个馒头,他四我二。 
那馒头硬实实的,比邓府里的分量足,一个几乎就二两,我吃两个已经有些勉强了。 
偷觑觑他的胃部。 
周围忽然好像冷了几度。 
连忙转开头,不过已经有了结论,那里还是黑黑扁扁的,没有凸出来。 
瞟着他够过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O…O 
算了,人和人是不同的。 
捧起茶碗,慢慢一口一口喝。 
趁这会,好好休息。等他吃完,就又得开始赶路了。 
一转眼,看到两个小屁孩在一边玩泥巴。 
三四岁的一个女童,和刚会走路的弟弟,是茶摊人家的吧。 
摊主唤那女童去屋里拿样东西,小男孩继续自个玩,不小心在凸起的泥巴堆上拌了一跤。 
没哭。 
撅撅嘴,自己爬了起来,继续玩。 
哭泣是小富人家得宠孩子的专有权利,他的爹娘,甚至小小的姐姐,都忙于生计。 
穷人家的,早当家。 
至于帝王家的,也一样。 
我小时候,可是有人哄的呢。 
父母…… 
替我操了十几年的心,好不容易清闲了几载,等着女儿的婚礼。 
但世事难料,两次准备,第一次变成了参加女婿的丧礼。 
第二次,干脆是自家女儿的了。 
父母向来都待芒如亲子。家族历史关系,他们并不看好和军政沾边的职业,甚至可以说有些排斥,哪怕芒供职的基地是国际性中立的科研机构。喜欢芒,对芒好,不过因为他是芒,是我的芒。 
两番白发送黑发,他们已经花甲…… 
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掉眼泪。可当年,我却看到了。 
因为那一张黑白照片,也是他女儿幸福夭折的定格。 
这次,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能有余力劝解母亲。 
幸而,家里不止我一个孩子。 
母亲是独生子女,关于家庭的理想当头一条就是要生个排球队。他们结婚时国内那个学历和准生证挂钩的政策又尚未出台。父亲拗不过母亲,本着心红不怕影子歪的精神,两个都拿了新西兰籍。 
所以我有姐姐,还有两个弟弟。 
小弟的出生略有些意外,没有按计划进行,当时三弟还叼了奶嘴。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之中,父亲偷偷溜去了医院结扎。母亲想想一家人能凑一队排球,也勉强能够算做达成计划,于是判决父亲那一回先斩后奏实属罕有,可以原谅,下不为例。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此注定小弟永远当不成哥哥。 
垂下眼睑盖住神色,心里酸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呜……” 
我微愕,看向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小男孩。 
不料我这一看,他哭得更厉害了。 
摸摸自己的右脸和额头,是因为这些吗? 
…… 
“客官,呵,这个……”摊主慌慌丢下手里活计跑过来,“小东西不懂事……” 
“去去去!”茶摊里歇了几个衣着不一般的,其中一个伺候的下人作势赶那小孩,“一边嚎去。” 
摊主往那边看了看,脸上紧了紧,却还在陪着笑。响动惊到了里头,裹着头巾忙碌的妇人急急忙忙出来,忙不迭给那几个客人赔不是,抱了小孩进去。 
“是我唬到他了。”朝摊主比划了个掩面的手势,致歉,“这张面皮的确吓人,我自己都不敢照水。” 
“怎么会,客官一看就是,就是……”摊主哑了口。 
他和我其实应该差不多年纪,但他脸膛黑黝黝,已经见了皱纹,常偻背弯腰地干活,又少不了朝人赔赔不是的缘故,有些窝胸。 
我粗衣打扮,小半年劈柴的行当,没疤的右脸虽晒黑了,却嫌嫩了几分。手上的茧子也没有到伸不直手指的老度,一看就知道是被赶出来的男宠。 
男宠在这世道里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穷人家迫于生计的无奈罢了。 
争风吃醋,内院妻妾的斗法里,最容易吃亏的往往是没背景没依仗没子嗣,而被推上风头浪尖的卖身人。 
我的疤显然是为尖锐的外物所伤,并不是病后的遗留。所以老实巴交的摊主对着我踟躇,不知该说什么。 
“我晓得,你忙你的,茶已经煮开了。” 
摊主回头望了下炉子,搔搔头讷讷,躬了躬身,跑过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