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住在这里,该有多么惬意!想到这里,她又由衷地嫉妒起绿萍来,明明是受到处罚,被卖去了青楼的一个人,原以为她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谁知她运气竟这么好,转眼成了二老爷的姨娘,什么事都不用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要是这回能替二老爷生下个儿子,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更是不用愁了。
唉,要是她也能有这么好命就好了。
含雪轻叹一声,正好顺势让自己的脸添上些愁容,微微垂着头,迈进了衡清轩的大门。
看门的丫鬟不认得她,伸手就把她拦住了,警惕地将她上下打量,很不客气地喝问:“你是哪屋的丫鬟,怎么不打招呼就朝里闯?!”
含雪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一进衡清轩,就能见着世子的,还得跟好几道关卡打交道呢,她连忙换上笑脸,道:“姐姐恕罪,我是西厨房的厨娘含雪,因极少上正院来,所以不晓得规矩。”
“含雪?西厨房的?”看门丫鬟有点疑惑,“我们世子,只爱吃西厨房南叶做的菜,你来作什么?”
只认南叶?这么排外?含雪忙道:“姐姐,就是南叶叫我来的,昨儿世子命人给我们送了泰合楼的酒菜去,她让我来向世子道谢。”
“南叶叫你来的?早说啊!”看门丫鬟一听到南叶的名字,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容满面地让开路,径直把她领往正屋。
南叶的名字,在衡清轩竟这么好用?!含雪向来只知世子青睐南叶,却不知青睐到这种程度,心中一时羡慕嫉妒恨齐齐涌起,翻江倒海,无法自已。
正房的屋檐底下,有几名丫鬟正在逗弄笼里的鸟儿,其中一个就是芦芽。看门丫鬟示意含雪稍候,自己走过去,唤芦芽道:“姐姐,南叶来向世子道谢,不过不是本人来的,而是托了他们西厨房的含雪。”
“知道了,叫她随我进来罢。”芦芽说了一声,率先朝屋里去了。
看门丫鬟连忙示意含雪跟上,同时有点奇怪,照说南叶没有亲自来,芦芽多少应该感到有点意外啊,但她为什么显得这么淡然呢,好像早就知道含雪会来似的……
芦芽领着含雪,进到书房,上前禀报:“世子,西厨房的含雪来了。”
顾端正在伏案作画,神情十分专注,他听见芦芽的话,还是坚持把手中的那一笔画完,方才抬起头来,问道:“何事?”
含雪赶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给世子请安,是南叶叫奴婢来的,让奴婢代她多谢世子昨日所赏的酒菜。”
“南叶让你来的?”顾端显得有些惊讶,“她自己怎么不来?”
含雪道:“回世子的话,南叶早上要忙着给大小姐做饭,脱不开身,这才让奴婢代劳。”她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
顾端瞧见食盒,眼睛一亮,问道:“这是南叶的回礼么?”
回礼?难道昨日的酒菜并非赏赐,而是赠礼?不然何来回礼一说?含雪愣了愣,顺着顾端的话道:“是,这是南叶特意交代奴婢给世子做的鸡粥。”
“南叶交代你做的?她已经忙到给我做碗鸡粥的时间都没有了么?”顾端看起来很不高兴。
含雪忙道:“世子,您别误会,南叶很想自己给您做鸡粥的,她是为了考校奴婢的厨艺,才特意让奴婢来做的!”
“为了考校你的厨艺?”顾端神色稍缓,“怎么,她想多收一个徒弟么?”
含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瞅着顾端的脸色,把鸡粥从食盒里端了出来,道:“世子大概不知道,南叶是我们西厨房里,最诲人不倦的一个人儿了,但凡见着谁手艺不好,她都乐意施教,她常说,她一个人厨艺再高也没用,总不能整个夔国府的饭菜,都由她来做罢,只有西厨房每个人的水平都提高了,才称得上是高水准。”
“哦?她竟是如此作派大气,眼界开阔的一个人?”顾端听得含雪夸赞南叶,心里自然高兴,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含雪连连点头,趁机把鸡粥奉到了他面前:“不瞒世子说,其实奴婢先前,和南叶是有过节的,但南叶却大人不计小人过,非但原谅了奴婢,而且还经常带着奴婢参加斗菜赌菜,毫不保留地教导奴婢,奴婢觉着,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南叶更好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南叶的确带你参加过比赛。”顾端说着,很给面子地拿起了调羹,尝了一口鸡粥。
含雪就站在书案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但顾端只尝了半口,就把调羹放了下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碗鸡粥的失望心情:“这真是鸡粥?同南叶做的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含雪慌忙跪下,崔然欲泣,带着哭音道:“世子恕罪,都是奴婢手艺不到家,让世子失望了,还请世子千万莫要告诉南叶,不然她又该睡不着了。”
鸡粥难吃到这种地步,顾端实在是不愿再多谈半分,但因含雪话里又带上了南叶,他便不由自主地问:“这跟南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鸡粥做的不好,她会睡不着?”
☆、414。第414章 含雪的目的(二)
含雪俯在地上,诚惶诚恐:“世子,南叶尽心尽力地教奴婢,奴婢却还是连个鸡粥都煮不好,这让她知道了,又要以为是自己教的不对,急到觉都睡不着。”
“南叶竟如此尽心尽责?”顾端的脸上,又浮上了笑意,道,“放心罢,我不告诉她。”
含雪拍拍胸口,道:“那奴婢就放心了。”
“退下罢。”顾端说着,指了指书案上的碗,“把鸡粥也带走。”
含雪哭丧着脸道:“世子,奴婢手艺差,唐突了世子,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回去勤加练习,等手艺练好了,再煮一碗给世子送来。”
“唔,没事儿跟南叶多学学罢,南叶的鸡粥,乃是一绝。”顾端说着,冲她挥了挥手。
含雪上前收拾好碗筷,拎起食盒,忽然像是想起些什么,把头一扬:“对了,世子,您昨儿赏给我们的那道荷塘月色,南叶似乎并不爱吃呢。”
“是么?”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南叶爱吃什么,顾端顿时来了精神,“那她最爱哪道菜?”
含雪却是摇摇头,道:“南叶这人随和,你要直接问她爱吃什么,她一定回答什么都爱吃,但奴婢记得,她其实还是有偏好的,只是忘了具体是什么了,要不奴婢下次仔细观察观察,再来回禀世子?”
“唔,也好。”顾端点了点头,重新提起了画笔。
含雪得了顾端允诺,心花怒放,抬头去看他画的画,只见一位清丽佳人,跃然纸上,虽然还只画了个轮廓,但怎么看都有南叶的影子。
世子真喜欢南叶!他昨晚送泰合楼的酒菜去,分明就是故意示好!含雪证实了心中猜测,一时嫉妒得眼都红了,忍了半天,才把视线挪开,装作若无其事地行礼告退。
芦芽悄无声息地在门口站了半天,此刻见含雪离去,也便转身离开,去了耳房。
耳房里,南叶和香秀正坐等消息,见芦芽进门,双双站了起来。
香秀性子急,不等芦芽开口,便急急忙忙地问:“芦芽姐姐,含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可瞧清楚了?”
芦芽寻了张椅子坐下,又示意她们二人也坐,感慨道:“以前只知含雪厨艺差,却不晓得,她真是个人物!”
“怎么说?她真勾引世子了?她竟这么大胆?!”香秀诧异非常。
芦芽把刚才含雪的表现,以及她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地讲给她们听了一遍。
香秀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南叶什么时候交代过她要煮鸡粥?又什么时候特意教过她?她居然在世子面前,谎话连篇?!不过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芦芽啧了两声,摇着头道:“瞧瞧,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了,她担心世子不喜她,便句句话里都捎带上了南叶,让世子看在南叶的面子上,不忍驳她,这样一来二去,愣是让世子默许了她的提议:等向南叶学好厨艺后,再煮鸡粥来衡清轩。我敢打赌,她今儿回去后,一定会缠着你,让你教她煮鸡粥的。”
“她居然会这么多弯弯道道!”香秀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她更高明的地方,还在后头呢!”芦芽继续道,“她跟世子说,南叶不喜欢那道荷塘月色……”
这话还没说完,香秀就叫了起来:“她胡扯!南叶是没怎么吃荷塘月色,但那是因为酒喝多了,并非不喜欢!”
“她要不这么说,怎么把有关南叶喜好的话题引出来?”芦芽瞟了香秀一眼,“她拿荷塘月色作引子,主动向世子提议,由她去打听南叶喜欢吃什么,然后再来回禀,世子可是满口答应了。”
“她真是太精了!竟把铺垫都算计好了……”香秀倒抽一口气,“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借着南叶,接近世子呗!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按照她的计划,这是一箭双雕的事情。”芦芽面露不屑表情,“就算接近世子的计划失败,她还能从南叶这儿学会一道鸡粥,怎么看都不亏。”
按着南叶的性子,只要含雪死缠烂打,她还真很有可能把鸡粥教给她,反正又不是什么绝学,香秀一听,急了,抱住南叶的胳膊,好一阵猛晃:“南叶,你可不能把鸡粥教给她,任她怎么求你都不能教,咱们非让她到世子面前丢脸去,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南叶苦笑道:“她都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了,世子这会儿只怕深信不疑,认为那道鸡粥,是我主动教她的,倘若她做了一次,味道不好,我就不再教,那这没有耐心的黑锅,我就背定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真把鸡粥教给她,让她拿着到世子面前献殷勤么?!”香秀急了。
“教,为什么不教?”南叶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不但要教,还要尽心尽力地教,非把她教会为止。”
什么?她真要教含雪做鸡粥?这不是傻么?!香秀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忙去求芦芽:“姐姐,你快帮我劝劝她!”
芦芽拍了香秀一把,笑话她道:“亏你还是南叶好友,连她的性子都不晓得,你看她都开始坏笑了,怎么可能真让含雪得逞!”
真的么?那是坏笑?香秀仔细看了看南叶的神色,忽地也笑起来:“是我傻了,你虽然心善,但又不是软柿子,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含雪欺负!”
这话说得好,她的确是想要保留一颗善良的心,但也绝不做任人欺负的包子,含雪勾搭世子也好,想学做鸡粥也好,都跟她没多大的关系,但企图借她上位,却是她没法忍受的,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南叶想着,向芦芽道谢:“多谢姐姐把我们藏在耳房,回头一定做两个好菜送来。”
“使得。”芦芽笑道,“有事儿尽管来找我,只要有好菜就行。”
说笑一阵,南叶和香秀告辞,别过芦芽,出了衡清轩的大门。
芦芽站在院门口,望着南叶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顾端喜欢南叶,她老早就发现了,只是她不明白,以前顾端总是藏着掖着,为何最近却大肆张扬?居然还特意派人买了泰合楼的酒菜送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南叶有意思么?
今儿含雪说要帮他打听南叶的喜好,他居然还一口答应了!这要是传出去,说他不喜欢南叶,估计都没人肯信了罢?他难道就没想过,这事儿倘若传到老太君和大夫人耳朵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么……
顾端肯定是疯了……
☆、415。第415章 不教你得逞(一)
回西厨房的路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得人眼睛花,香秀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搭起凉棚,遮蔽毒辣日光。这动作,恰被个婆子瞧见,马上走过来厉声斥责,叫她把手放下来,规规矩矩走路。
香秀只得放下手臂,任由烈日照满全身,她因为这事儿,一路没敢说话,直到进了西跨院的角门,方才大喘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正院的规矩好多!居然连手遮太阳都不行!真不晓得为什么每个人都削减了脑袋想要朝里钻!”
“那也得分是什么人!”看守角门的婆子却道,“你看世子跟前的芦芽,出门就跟小姐似的,还特意撑把伞呢,可有谁敢说她?这跟你们西厨房是一样的,你们西厨房的厨娘这么多,能够每次都要到对牌,随意出入角门的,也就只有南叶了。”
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在哪里当差,非得出挑,方才过得比别人都好,原来这道理,到哪儿都适用,香秀若有所思。
进了西跨院,规矩少了许多,南叶和香秀一人摘下片大叶子,遮着阳光,一路小跑回到了西厨房。
小灶间内,深冬正等着她们,见她们推门进来,连忙升起了炉子,道:“大小姐早饭的食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