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芽只好举手让抬滑竿的婆子止步,就站在原地去看翠云。
翠云已经把生炒甲鱼所需的配菜都择好洗净了,此刻正蹲在地上杀甲鱼,只见她拿一根筷子,让甲鱼咬住,然后高举菜刀,朝下一剁。
血水四溅,眼见得甲鱼头要落地,这杀甲鱼的活儿,也就好了一半了,但就在此时,翠云却猛地丢下菜刀,疾奔直帐篷一角,剧烈呕吐起来,等她回到甲鱼前,甲鱼已经断了气,而头还没完全掉。
按照赌菜的老规矩,甲鱼的头必须在活着时砍下来,死了后不算,因此这甲鱼就算废了,必须重新抓一只来宰杀。
翠云惋惜地叹了一声,道:“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么……”她话未说完,目光落在了墙边的一只铁盆里,那里头,居然堆了满满一盆的甲鱼,每一只都是头尚未斩断,但已经断了气。敢情时间就是这样耗过去的,怪不得水亭那边到现在还没甲鱼可用!芦芽气得心窝疼,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翠云这是病了。
督场的一个婆子认得芦芽,走过来悄悄告诉她:“一闻见血味儿就吐,一闻见血味儿就吐,这都浪费多少只甲鱼了,连我们见了都心疼!”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看她吐归吐,却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尽是干呕,这可不像是寻常的病,莫不是怀上了?”
芦芽可不就是担心这个,但尚未配人的厨娘怀胎,总是件丑事,她可不能由着婆子乱说,因而连忙辩驳:“她前些时着了凉,才请郎中来瞧过,如果是怀上了,郎中岂会不说?”
“着过凉?”芦芽这借口找得不错,婆子马上一拍大腿,“莫不是没好利索,伤了肠胃了?”
“估计就是这样,这可怎么办,我们世子那边,还等着用甲鱼呢。”芦芽急得恨不得过去掐死翠云。
这次赌菜,可关系着深冬的未来,南叶比她更急,忙问婆子:“翠云这是特殊情况,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帮她把甲鱼杀了?”
“这……只怕不合规矩……”婆子很犹豫。就是为了维护规则,她们才没让翠云下场的。
这可怎么办?芦芽急得直跺脚,冲翠云嚷嚷:“你就不能忍忍?”
“算了,我来想办法。”这事儿生气是没用的,再耽误下去,落下的进度就真赶不回来了,南叶想了想,冲翠云道:“你不是闻不得血味儿么,那就拿帕子把口鼻都捂住,屏住呼吸,把甲鱼头一刀砍掉再说。”
翠云见她们来催,心里正慌张,此时听南叶出了个主意,终于定了神,掏出块帕子,遮住口鼻,在脑后系紧,然后一手按甲鱼,一手拿刀,用力砍了下去。
又是一次血水飞溅,翠云也再次作出了呕吐的姿势,芦芽急得大喊:“你这回要是吐了,就给我滚到庄子上去,这事儿我就能作主,用不着禀报谁!”
不知是蒙在口鼻上的帕子起了作用,还是芦芽的威胁更有效,总之,翠云这回总算是把那股劲儿给忍了下去,顺利地把甲鱼头给斩了下来。
芦芽和南叶终于松了口气,看着翠云把甲鱼收拾干净,然后交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婆子,让她送到水亭去了。
芦芽和南叶落后一步赶到水亭,见深冬已经抹着汗,开始给甲鱼剔骨,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别府的甲鱼,都已经快要剔好,准备下锅了,也不知深冬在重压之下,水准会不会失常……
好在深冬有多用刮皮切丝器,在切配菜上,可以节约一点时间,南叶这不信佛的人,也忍不住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深冬和顾端,能够尽快赶上别府的进度。
帐篷那边,翠云一收拾好甲鱼,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连帕子都没来得及取下来,清水混着胃液喷了出来,沿着帕子朝下滴,看得两个婆子直皱眉。
翠云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但赌菜尚未结束,她的活儿还没做完,不但不能走,而且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方才和芦芽说过话的婆子催她:“姐姐,赶紧擦干净了动手罢,不然一会儿芦芽她们又要来催了。”
一想到刚才居然让南叶看了笑话,翠云又急又恨,那一股子总朝上冒的恶心劲儿,居然没那么强烈了,再加上最后一道是素菜,没有血腥味,总算让她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水台的工作。
水亭那边,深冬顶着满额头的汗,总算把甲鱼剔干净,移交给了顾端,而此时,其他府的甲鱼早已经下锅了。深冬朝四周看了看,顿觉回西厨房无望,眼前一黑,赶忙扶住案板角,方才堪堪站稳了。
而顾端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神态怡然自得,动作不疾不徐,就连翻动甲鱼的节奏,都不曾被打乱半分。
芦芽和深冬一样,急了一头的汗,恨不得下场抢过顾端的锅铲,好快点翻那甲鱼,但她到底舍不得说顾端的坏话,只是干笑:“咱们世子,倒是临危不乱。”
南叶噗哧一声笑了:“这比赛,我们不一定输,他当然不急了,只不知你有没有瞧出来。”
不一定输?为什么?他们在时间上,可是落后了!要知道,这是限时赛啊!芦芽不解,奇道:“世子不是按部就班地在炒甲鱼么,我能看出来什么?”
☆、259。第259章 胜负如何?
“你看,世子肯定知道时间紧急,早已在深冬收拾甲鱼的时候,就把各种调料拌到一起了,到时一起倒下锅,能省不少时间。”南叶指着顾端,示意芦芽去看。
芦芽仔细看了看,疑虑道:“这么多调料,一股脑地丢下去,会不会影响味道?”
南叶笑道:“味道肯定是会影响一点的,但其他主子的手艺,我也留心瞧了,全然不如我们世子,所以获胜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南叶的眼光,芦芽自然信得过,闻言喜出望外,大赞:“还是世子聪明,晓得随机应变,不然真要被翠云害了。”
顾端的应变能力,的确可圈可点,南叶点头,表示赞同。
顾端不但擅作主张,把调料和在了一起,而且还示意烧火的丫鬟,把火力加大了,在他如此调整之下,居然赶上了最快的永康侯府的进度,倒是姜国府和成国府落到了后面。
战局反转,有人欢喜有人愁,芦芽和南叶大松一口气,落后的姜国府和成国府明显急了起来。
姜国府的世子丁斌,很少参加赌菜,此刻一见夔国府追了上来,心里马上发慌,忙不迭送地催促还在浸泡葛仙米的丁芷兰:“手脚快点!平时就知道斗嘴斗狠,真干起活儿来,比猪还笨!”
就算她出身再不好,也是堂堂大小姐,居然被自家弟弟比作是猪,丁芷兰的一张俏脸,马上涨得通红,把正端在手里的碗也给放下了。
丁斌急得大骂:“你要是不想赌菜,就给我滚!滚出姜国府,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丁芷兰脾气倔,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就是不让自己哭出来,反还嘴道:“爹还在呢,他都没张口,你有什么资格赶我出府?”
丁斌见她只顾还嘴,没再管葛仙米,急得一锅铲摔在了灶台上,发狠道:“有本事你把葛仙米倒了,让我娘看看。”
丁芷兰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姜国公夫人就坐在边上观战呢,她不怕丁斌,却怕这位嫡母,下意识地就把碗重新捧了起来,继续翻动葛仙米,好让其快些发泡好。
丁斌见状,稍稍放心,却是余怒难平,真不知他爹是怎么想的,这么个有辱门庭的贱女,居然当成个宝贝,换成他,早赶出门去了,怎还会允许她出来抛头露面,到处丢脸。
丁芷兰含着眼泪,低头泡葛仙米,到底是没抵过重力的作用,眼泪落了两滴在碗里,她连忙抬手拭去,却发现成国府的傻世子陆丰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身子背过去了。
陆丰逸见丁芷兰转了身子,很是失望,却还是舍不得收回目光,看得连口水都滴下来了。
陆子美见他跟花痴似的,直替他害臊,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递过去一条帕子,让他把口水擦掉,又悄声地苦劝:“大哥,夔国府都赶上我们了,葛仙米也泡好了,咱们赶紧下锅罢。”
陆丰逸不甘心地朝丁芷兰又看了一眼,嘀咕道:“夔国府追上来有什么要紧,我等姜国府。”
祖宗!他们这是赌菜,要比快慢的!姜国府比他们慢,这不正好吗,他居然还要等别人?!莫非真是看上姜国府的大小姐丁芷兰了?说实话,如果他真表示对丁芷兰有意,只怕姜国公夫人做梦都要笑,马上打包给成国府送过来,兴许连聘礼都不要,但成国公夫人,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陆丰逸也就过过眼瘾罢了。
陆子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自家大哥很可怜,好声好气地继续哄他:“大哥,咱们得了第一,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呢,这般等着,有什么用,又没人感激你。”
陆丰逸想了一想,突然开窍:“咱们得了第一,姜国府的大小姐,就会高看我一眼了?”
得,还真是看上丁芷兰了,陆子美只好继续哄他:“对,对,大哥说对了,只有咱们得了第一,姜国府大小姐才会高看你一眼。”
陆丰逸高兴起来,终于重新把锅铲抓在了手里,又问:“那只要我现在就开始做葛仙米,咱们就能拿第一了?”
“这……只能说有机会拿第一……”这个,陆子美可不敢保证。
陆丰逸一听,马上变了脸,把锅铲一摔,道:“又不是一定能拿第一,我干吗要做葛仙米?”
天哪,他这傻大哥,完全不讲道理啊!陆子美没办法,只好扯谎:“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只要大哥现在就开始做葛仙米,我们就一定能拿第一。”管他呢,哄得他把菜做完再说,不然真没希望了。
陆丰逸听了他这话,方才又高兴起来,重拿锅铲,炖葛仙米去了。
陆子美这一番劝说,竟是出了身大汗,抬头朝旁观席上望去,见他嫡母的脸上,并未露出不满意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他正欲把目光收回来,却瞧见了南叶,不由自主地一笑,冲她眨了眨眼,可惜南叶的注意力,全在顾端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他。
夔国府那边,第三道菜早已经下锅,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了。他们用来炖葛仙米的高汤,是经过南叶指导,已经把火腿和鸡肉熬烂了的,此时加入葛仙米后,只消等葛仙米入味,汤汁变浓,便能起锅。因而到了最后,头一个结束三道菜的队伍,居然是夔国府。
芦芽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愣了一会儿方才欢呼出声:“我们居然拿了第一?!”
旁边的位置上,也有其他府的人观战,闻言不满撇嘴,道:“只是时间第一,最后成绩如何,还得看厨艺。”
毕竟他们的生炒甲鱼,是用了速成的法子,味道如何,还真不确定,芦芽有点心虚,破天荒地地没有回嘴。
相较而言,南叶倒比她有自信多了,等各府的菜一做完,就让芦芽扶了她,下场去尝菜。这次赌菜,观战的人都是可以来尝,并有权点评的,不过最后判决输赢的,是宫里派出来的一位喜公公。看来皇上真是爱赌菜斗菜,自己没法亲自尝,还要派个公公来代劳。或许正是因为皇上的热衷,赌菜斗菜在华朝才会发展得如此兴旺罢。
芦芽生怕成绩不理想,扶着南叶,躲在人群后头,南叶只好踮起脚,朝摆满了菜的条案上看。
☆、260。第260章 偷得理直气壮
场中炉灶,早已撤了下去,只余五张条案,摆成半圆形状,夔国府的那三道菜,就搁在头一张上。南叶按着菜的顺序,依次看过去,先是凉拌海参,五家的摆盘,各有千秋,除了成国府的那盘差强人意,看来到底是华朝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在艺术方面都有所涉猎,即便是傻世子陆丰逸,摆得都不算太差。
再看生炒甲鱼,单从看相上,便能明显分出优劣了,夔国府的这道菜,虽然为了赶进度,取了巧,但依旧色泽饱满,光润可人,一看就是把甲鱼特有的胶质炒出来了。永康侯府和英国府的也不差,但盘边上配菜的花样,赶不上夔国府。
至于姜国府和成国府的那两盘,就逊色多了,甲鱼肉黯淡无光,一看就不嫩,盘边上的配菜,也毫无新意。
最后看炖葛仙米,夔国府的那碗,汤浓米润,粒粒似墨绿珍珠,闻着喷鼻香,却又丝毫不见肉的痕迹,绝对够水准。
而其他四家的这道菜,都是同一个毛病,炖的时间不到家,或露了火腿,或露了鸡肉,算不得上乘。特别是姜国府的这道菜,葛仙米都没泡发开,一个一个无精打采。
丁斌一看扫过去,脸色登时就变了,狠狠瞪了丁芷兰一眼。
观过色,闻过味,接下来便是品菜了,丫鬟们先奉了一份给宫里派来的喜公公,喜公公却谦逊不肯接,要先让两位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