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早起之后也略觉不适,只是近日松散,又不常出门,所以未曾向那端午上去想罢了。她向陈青看了看,转过书桌走至他身旁,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想了想,问道:“去年端午你也未曾如此难捱……你近日可是碰过什么驱邪之物?”
陈青靠在桌上无力道:“没有。我就是见了那两岁的小和尚都要绕着走……”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今年是我修行满九百九十九岁,又赶上端午,所以元气不固。过了今天便应当无事了。”
白素素闻言又低头看了看他面色,略一思忖,将双手在他额上两侧太阳穴上按下,渡了两成元气给他。
陈青得了元气面色略有好转,睁开双眼看向白素素,微微敛眉,道:“这……”
白素素一笑,“为兄道行稍深一些,应当捱得过。如此,也总比你硬撑好些。”
邱灵看看陈青,又看看白素素,犹豫道:“要不……今日我便向田掌柜请一日假,留在院中照看大哥二哥吧。”
白素素转身看了看邱灵,见他神色踟蹰,一笑,道:“我们均无事,你还是去吧。”
陈青得了白素素所渡元气,渐觉好转,此刻又见邱灵犹疑,因而笑道:“我已好多了,你不用挂心。”见邱灵仍在原地看着自己蹭地砖,不由玩笑道:“我与你大哥若买了粽子定会给你留一份,你不用担心吃不着。”
邱灵本想坚持,但见陈青神色渐好,又已能开得玩笑,再被白素素劝了几句便放下心来,用过早饭仍往药堂去了。
邱灵走后,白素素与陈青照例躲在书房内看书消遣。
上午过去多一半,白素素渐觉头重脚轻,起身与陈青知会一声便要回房休息。正值此时,院门被人拍了三下。白素素抬头,只见那许仙提着一方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白素素三人所居小院在巷内最深处。周围虽有一二邻居,但因白素素为人冷淡,陈、邱二人虽是贪玩,却也嫌邻居多事爱打探,便也不愿与他们往来。日久天长,也就无人再登门拜访,所以三人虽平日里偶会在房内施法,却也只将院门虚掩,并不落闩。
白素素见许仙不请自入,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住不适,走出书房迎了过去。
那许仙见白素素走出,忙几步上前,笑道:“今日端午,家姐包了些粽子,嘱我送来。”
白素素一笑,道:“令姐费心了。”话毕就向卧房旁的小厅内让。
许仙跟着白素素进了房门,将食盒置于桌上,先取出几枚粽子,又从食盒下层取出一只小酒壶并几只酒杯,向白素素笑道:“这是我岳丈家中自酿的酒水,也请白公子尝尝。”
白素素向那酒壶看了一眼,道:“多谢许公子美意,在下……”
“我白兄不能饮酒。”陈青见许仙进门后随白素素拐进小厅,便也跟了过来,此刻见许仙摸出酒具又要劝酒,不由皱眉相拦。
许仙一怔,转头见是陈青,复又笑道:“只是自酿米酒而已,并不醉人。少饮一些也无大碍。”
白素素一笑,“在下只要饮酒便起红疹。实在是不能沾,而非不愿沾。”
许仙呆了一呆,道:“如此说来,那日……”话未说完,又一笑,将酒水倒入杯中,道:“这是酒中加了雄黄,最是解毒。便是不能饮用,在手中涂抹一些也可避邪。今日既是端午,略用一点也算应景。”话毕举起酒杯,以食指在杯中沾了沾,便伸手要替白素素抹上。
那陈青在门口处听到“雄黄”二字,已是一惊,又见许仙自说自话一阵就要去揪白素素衣袖,忙向前几步一把握住他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许公子,我白兄一滴酒也沾不得。你听懂没有?”
许仙被陈青一拦,唬了一跳,连忙辩解道:“我知道白公子饮不得酒,只是涂抹一些,并不碍事。”
陈青见许仙磨磨唧唧不肯听劝,又一意孤行,不由加大了力道,许仙手腕吃痛,不由将手一松,那酒杯便直直坠落地面,在白素素脚下跌了个粉碎。
白素素向后一躲,靠在了墙上。
白素素所得妖身修为千年,原本并不像几百年的小蛇妖那般惧怕端午,但她因今日曾为陈青渡过元气,对自身有所削弱,而此刻时值近午,便渐觉难以支撑。这一躲一靠,便倚在墙上难以再撑起来。
那许仙见白素素有异,不由转眼向她脸上看去,这一看大吃一惊,慌道:“白公子!你脸色怎么竟如此苍白?可是哪里不适?”
陈青见状推开许仙,上前扶起白素素,寻了张椅子让她坐下。那许仙慌慌张张扑上前来,高声问道:“白公子?你哪里不舒服?”见白素素扶额不语,忙追问道:“可是中暑?或是近日吃了什么东西?总不会是……”那许仙问了一串,又见白素素闭目不答,便自顾自去抓她手腕,道:“我先替你号号脉。”
白素素抽手躲过,微敛双眉看向许仙,低声道:“不劳许公子。在下只是难忍奥热,略歇一刻便好。今日在□体不爽,不能待客,许公子请回吧。”
许仙略一呆怔,又忙说道:“好歹我也是大夫,还是让我看看为好。”说着便又伸手去抓白素素手腕。
陈青见状忙一把按住许仙,怒道:“许仙,你可是听不懂人话?我白兄说不劳你费心,你可走了。”
白素素头脑昏沉,法力渐弱,自知就要撑不住现出女形。便扯了扯陈青衣袖,示意他送自己回卧房。
那许仙兀自吵吵嚷嚷,还要为白素素号脉诊断,却被陈青以身挡住不得近前,他见陈青扶起白素素向卧房移步,不由跟在二人身后焦急道:“白公子,讳疾忌医要不得呀!若是拖成大病,可再难医治了。不论如何,还是让我为你诊上一诊,好歹安心。”
白素素扶着陈青步入卧房,转向许仙低声道:“许公子,我身体如何自有自知。你请回吧。”话毕又在陈青耳边低语几句,便关上房门,落了闩,一头倒在卧榻之上。
院内静了一时,太阳逐渐移过中空。
白素素躺在榻上歇过午时,渐觉身上清爽,起身打开房门,想要去关照陈青,抬头便见那陈青站在门前,似是准备叩门。她一笑,道:“你可也好些了?”
那陈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我将他丢出门去后,又回房略歇了歇,已是无事了。”又道:“那许仙真是聒噪,在院门前敲了足有一刻,我若非因端午法力消散,非教他吃些苦头不可。”
白素素含笑道:“他是好意,可总用不对地方。”话毕便带着陈青拐进小厅,看了看桌上的散落的食盒、粽子等物,道:“这下可将他得罪狠了,还得想个办法圆过去才好。”
陈青略撇了撇唇角,道:“若非他不请自来,又岂能被我扔出去?”
白素素自桌上捡起一枚粽子,又看了看那食盒,叹道:“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这粽子便留下,只这掺了雄黄的酒水,还是倒掉为妙。”说着向那酒壶一挥手,那壶中之物便遁去无踪,白素素一笑,“只不知西湖中的青鱼可会喜欢这雄黄之味。”
过了几日,白素素拎着那日许仙留下的食盒,装了几样兰味斋的点心,亲自送到菱花巷许仙府上。
那门人收了拜帖,转身到院内通报过,便接过食盒请白素素、陈青进门,并将二人引至花厅。
白素素与陈青在花厅内略等了片刻,只见那许仙的娘子戴着紫罗帽帷,扶着丫鬟由门外迈步进来。白素素忙起身相迎。
那安菲桃迈步进门,又请白素素、陈青二人落了座,便开口寒暄道:“妾身素闻白公子与我家官人相厚,唯恐婢人招待不周,贸然出来待客,二位公子莫怪。”
白素素略客气了几句,转而道:“前几日许公子到舍下相访,当日正值在□体不适,多有失礼之处。此次前来是为当日之事致歉。”
安菲桃笑道:“官人那日回来后一直挂心,想要再去府上探访,又担心白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待客,且他回来后连日事忙,便未能成行。今日他又随父兄到药堂去了,我已派人前去知会,二位还请略待片刻。”
白素素微微笑道:“有劳许夫人了。”
三人又客套一番,不一时,那许仙便急匆匆由院外奔进花厅,几步赶至白素素身前,笑道:“白公子可大好了?那日可吓坏在下了,在下还想……”许仙话未说完,一转眼瞥见安菲桃,一顿,微微敛了眉头,又想了想向白素素道:“这位便是内子。”
几人复又见礼寒暄过一番,那许仙便转向安菲桃张口欲言,安菲桃瞥见许仙神色,向白素素、陈青略一施礼,道:“既然官人已经回来,妾身便告退了。”话毕便扶着丫鬟的手施施然出了花厅,拐向内宅去了。
☆、人言
白素素见许仙望着安菲桃离去的方向微微发呆,笑道:“许公子好福气;许夫人知书达理;礼貌周全。不愧为荣安堂安店主之女。”
许仙略展双眉;转向白素素客气道:“哪里。贱内不知礼仪;多有怠慢了。”说着仍请白素素、陈青二人入了座;道:“白公子那日究竟是何病症?可已全然安好了?不如……还是让在下号个脉;好歹诊个平安。”说着便探身向前。
陈青见许仙又提;不由挑眉;“许大夫;那日我白兄只是难忍暑热;歇过之后已然好转。”话毕略顿了顿,又偏头看了看白素素,对许仙扯唇一笑,咬牙道:“有劳许大夫费心了。”
许仙转眼看了看陈青,略向后缩了缩,笑道:“在下也只是担心……”
白素素含笑接道:“在下并无大碍,只是幼时体质虚弱,近年后虽有好转,但仍易感暑热罢了。”
那许仙闻言又看了看白素素,再看了看陈青,放下手道:“既然无事,在下便放心了。”
白素素一笑,又为端午礼数不周之事再致了一番歉意,那许仙却并不以为意,转而笑道:“在下近日事忙,常跟在安店主身侧学些药堂细务。今后……”许仙略顿了下,环视一圈,见花厅内并无旁人,才继续道:“今后每月只能往白公子府上去三、四次。”再看了看白素素,又补充道:“但店内事务,在下断不会耽搁。”
白素素见许仙神情中颇有得意之色,道:“这也无碍。许公子能得安店主倚重,实乃幸事。”话毕略抿了抿唇,便起身相辞。
许仙略留了几句,见白素素坚辞,便随他二人一同出来,立于门前相送。
白素素与陈青辞别许仙,走出巷口。那陈青略回头看了看,皱眉道:“许夫人为人尚好,许仙却太不知足。”
白素素淡然道:“他只是个普通人。”见陈青看向自己,一笑,道:“普通男子想要的无非两样,一是红颜知己,二是身家事业。只不过,人与人不同,那有自知之明的,便是得不到想要的,也会珍惜当下,安然知足。那不自知的,则眼高手低,得不到便满腹怨气。”说着一叹,又道:“许仙身无长物,又无父母高堂,唯有聪明勤谨而已,安店主看上的恐怕无非也只是这几点。只可惜……”
那陈青似听非听,不知忽然想起什么,低声笑了一阵,道:“他莫不是心中仍思慕白兄……”
白素素向他瞟去一眼,微微一笑,道:“也有可能。”
陈青被自己口水一呛,掩嘴猛咳了一阵。
白素素含笑拍了拍他脊背,带他拐进一间茶肆,寻了个幽静角落坐了下来,道:“难得出来一回,今日便逛一逛再回去。”说着招呼茶保上茶,又见厅中人多,便叫那茶保搬了个屏风过来以做遮掩。
过了一会,茶水上齐。白素素举起茶盏略尝一了口,向陈青道:“我虽到临安已有一年之久,却不知城内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一会还得随陈弟走了。”
陈青尚未转过弯来,追问道:“白兄知道?”
白素素一笑,“我自然知道。但此事多说无益,还是……”白素素话未说完,便听屏风外有人一叹,道:“安二公子被其父押在荣安堂内不得出来,词社也已有半年未曾再聚,依我看是要散了。”
白素素挑眉望向屏风,只听另一人接道:“怎么?赵兄近日可是得了什么好词,急着于我等共赏?”
白素素与陈青所坐一桌为茶肆角落,二人左侧是墙壁,墙上做了假窗,窗下摆了盆香花。右侧稍远一些则是另一桌客座。白素素二人落座之前,那一桌原是空的,只不知何时便有人坐了上去。
那赵铭印笑道:“哪有什么好词,不过想起来略叹一回罢了。话说回来,那安店主得了许仙这么个伶俐女婿,还拘着咱们词会会首做什么?”
另一人蔑道:“那许仙看上去憨得很,哪里称得上伶俐?”
赵铭印道:“郭弟有所不知,我听元庆说,许仙在药学上似乎还有几分聪明。据闻,那许仙这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