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揽了十日在怀,便往来路走去,一身白裘偶尔缀了几点红花,华贵而优雅,清晰的背影下,只扔了两个字:“不用。”
十日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窜头,兔子一样,急惶惶的朝冥王招手:“用的!用的!冥王诶……你不能这样……喂喂,杀生丸,你太笨蛋了!”
冥王看着十日最终气鼓鼓的将手臂缠在杀生丸脖子上嘟嘟囔囔,而那清雅俊美的男子,虽说一路都不搭理他,却揽了他的腰,将他孩子一般抱在怀中。
两人这般渐行渐远,不过几步,冥府那点蒙蒙的光晕便照不清楚他们的身影了。
她不由拿手背遮住了眼,懒懒的瘫坐在王座上,面对着冥府上空永无尽头的黑暗。
亘,你的弟弟会过得很好,很幸福,比你幸福……
这么一想,便仿佛又是初见之时,那个白衣淡雅黑发委地的男子,落落寂寞的看着冥界的入口,然后侧头见了她,便对她点头一笑。
他陪她在冥界住了三百年,三百年暗无天日,连她这般未见过外面的人都寂寞不过,从外面走来的他却从未抱怨。
他曾见她练习武斗,手中兵器没有一样承受得了她的实力,便抽了腿骨为她做了那把三叉戟。
她捧着三叉戟泪水滴答滴答,在白玉一般的三叉戟上印出几滴艳红的印子来,再不消退。他却仍然把她当了孩子一般,摸摸她的头道:“不用愧疚,我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能为你做的,也不过如此。我的弟弟,要出世了啊……”
那时,他的脸上,似喜似忧……
她曾那么不满,恨他为何要为自己弟弟舍弃性命。这大好时光,当真就没有半点值得他牵挂了吗?连她……也不值得吗……
他却只是坐在地上,落落寂寞的摇头。
他说:“你不是我,你不懂的,永远不会懂,我是……大哥啊……”
他侧过头来,眼中惆怅缠绕:“你……听说过蛊吗?不管有多少,最终活下来的,总归只能有一个,别的,都不过是饵食。我不想,死去的是我的弟弟们啊……”
她望着他嗦嗦的流泪,他依旧那般温柔的给她擦去,然后定定的看着她:“我希望我的弟弟能够幸福,所以,殿下,若是以后见到幼弟,请一定记得将我的力量转交于他。我的一生……都是为他而活的……”
那时,她尚年幼,听不出他那话外之意,只觉这人负她满腔深情。殊不想,他一生都是幼弟饵食,却独独为她留下了那把三叉戟……
那时,他还叹息着抚摸那把刚成型的三叉戟道:“本来想仿着吕布那孩子的东西,为你做一把方天画戟的,可惜,还是没有那个手艺……”
亘,活下来的,果然是你最年幼的弟弟,你们兄弟,都是傻子……
也罢,让最傻的那个蒙在鼓里好好的活着吧,活着吧……
我会为你守着冥府的入口,看着、盯着,用不让他进入,让他一直好好的活在阳光里……
你说,你希望你的弟弟任性又骄傲。
你说,只有幸福的孩子才有那个资格。
你说,就像我一样……
可是,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任性了……
亘……
你说,亘是“亘万古犹一日”的意思,所以,你才是大哥,才有那样的责任……
她靠在王座上,那紧闭的双目中忽然滑下泪来,从指缝间滑落,隐入耳后不见。她的脖子上,这才显出浅浅的血痕,慢慢的渗出血珠子,犹如一根细细缠绕的红线,缠绵悱恻。
她伸指一摸,凑到眼前看了,便挑唇一笑,再无当初年幼女子的羞涩和故作的傲慢。
杀生丸,真是不可小觑啊……
“冥王大人,冥王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不,是妖怪!又有妖怪闯进冥府来了——”一个小鬼忽然惊慌的跑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中凌厉一片,指尖挑了微卷的淡紫色长发:“今日我冥府还真是热闹……”
西国王宫内,犬夫人手边的木盒忽然散出氤氲的光来,她睁开假寐的眼,抬手在盒上一扣。
啪嗒一声轻响,精巧雕花的盒盖随之弹开,盒内静静躺着的那块环状玉石润润而辉,温润的光芒洒满整个宫殿。
犬夫人伸指在玉石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勾唇道:“我的孩子,你已经……有进入冥界的实力了吗?看样子,这个东西,也快派上用场了……”
“喂,那个小女孩是上次跟十日在一起的那个吧?”
犬夜叉被提到云母背上没多久,便凭借着强悍的半妖体质醒了过来。云母驮着三个人,自然飞不快,觉察出背上犬夜叉一醒,她便可怜兮兮的回头呜了一声,珊瑚自然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寻了个地方,把犬夜叉放下来。
犬夜叉脚刚沾地,便发现了不远处的妖气,他虽然力竭,还是支起上身喝道:“谁?”
云母也俯下身子戒备起来,背上的毛炸开,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不想,那边儿树叶儿晃了晃,爬出来的,竟是铃和邪见。
铃倒是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抱着腿坐到地上。邪见则有些紧张,抱着人头杖哆哆嗦嗦的指着犬夜叉:“我我我我告诉你,别别别别想趁杀生丸大人不在就就欺负我们!”
犬夜叉哼了一声没理他,戈薇倒突然想起杀生丸和凤十日都掉到冥府大门里,不知所踪。于是,与珊瑚对望一眼,再看向铃时,便有些怜悯了。
“诶,你叫什么名字?”戈薇走过去,俯下身,撑着膝盖柔声问铃。
铃抬头看她一眼:“铃。”
“那个……”戈薇稳了稳,还是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铃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郑重的摇了摇头:“不要!凤十日大人他们一定会回来接铃的!”
戈薇为难的看着她:“你先跟我们一起,等他们回来,我再送你回去好吗?”
背后犬夜叉嘁了一声:“真不知道杀生丸那个家伙哪里好……”忽然又想起挥剑之时,与那双灿金流光的瞳子对望的一眼默契,便……又住了口。
或许,也不是很坏……?
铃这次看都没看她,直接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树下,背对了戈薇,抱起膝盖,将下巴磕在上面。
戈薇叹了口气,无奈的拿出些食物放到地上,邪见立刻摇晃了人头杖跳脚:“混蛋!混蛋!谁要你们的食物啊!”
“铃——”
冥府的时间或许与人界是不同的,杀生丸觉得自己冥府呆了很久,于犬夜叉他们,却不过一小会儿。
杀生丸单手抱了十日在臂弯里,一步一步走来便看到铃小小的一团坐在树下,皱巴巴的,便不由得皱了眉,出声唤她。
小小的女孩儿和服上已经有些脏了,却一瞬间明亮了眼,飞快的爬起来,鸟儿一样张开翅膀飞了过来:“杀生丸大人!凤大人——”
十日忽略犬夜叉他们惊诧怪异的眼神,兀自将自己往杀生丸怀里缩,只觉得这个姿势,真是傻透了,偏偏杀生丸还不肯放他下来!
嘁,一个独臂,还学人家抱抱……
十日索性破罐子破摔,掀开杀生丸的皮裘,将整个脑袋都从他胸口钻了进去,只留了个后脑勺和毛绒绒红彤彤还不断抖动的耳朵在外面。
杀生丸微微停步,低下头来,见十日面红耳赤在自己胸口钻来钻去,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便是一紧,眉梢眼角都染了点点笑意。
《'犬夜叉'战国魂引》司徒妖妖 ˇ番外。亘古一日长相忆ˇ
他出生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啪嗒一声,那个包裹着他的黑暗便摇摇晃晃了起来,然后裂开一个口子……
他是大哥,他的名字叫亘,是“亘万古犹一日”的意思,是长长久久的时间永无尽头。
他一出世,这些,便知道了……
那个时候,天地还是一片洪荒,人类还围着兽皮提着粗糙的工具吆喝围猎,于是,他趴在裂开口的壳子里,全身□,也没觉得害羞。
他回头,只看到巨大的扶桑,枝繁叶茂,那些巨大的叶子间隐隐藏着几朵打着包的花,巨大而艳丽,只一眼便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知道,那里面,是他的兄弟,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像他这般落地出世,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很久会是九万年。
于是,他傻呆呆的坐在扶桑下,坐了好几百年,然后,头顶上的花终于会说话了,在他头上摇啊摇唤他大哥……
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世界,他像洪荒之初的人一样拼命的学习着世界上的一切知识,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只是,人那般短暂的生命只需要学习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就好,他要学的,却有很多很多……
他那么努力,只因为他要在每次回去的时候给那些叽叽喳喳的兄弟们讲这形形色色的世界。
他曾经想,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兄弟们都诞生了,大家一起手牵着手到他去过的美好地方,他会认真的给他们讲他的过往和那些点点滴滴遗落在时间里的故事,像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或许,还可以摸摸他们的头。
多么美好……
可是,后来,他的梦像镜子一样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他发现,要回去扶桑的身边,越来越困难,有什么力量在牵扯着他:掠夺、吸收、同化……
他发现,自己在不断的抢夺着那些还未诞生的弟弟们的力量,一点一点,潜移默化一般,细微得让那些还未成熟的傻孩子们无法察觉,可是,却让他害怕到全身颤抖。
他想,他回不去了,他无家可归了,他成了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颓然的浪子……
后来,他见过一个果农,提着剪子将繁茂的枝丫毫不吝啬的剪去,他惊讶,那面色蜡黄的果农却笑着道:“不剪掉多余的,整棵树都长不好。”
后来,他见过湘西养蛊的女子,将许多许多的毒虫子都放到一个鼎里,看他们厮杀看他们吞噬,不管放进去多少,最后存活的,必然只有一只,最强的。
于是,他便明白,这生命轮回的强者定律,愈是强,愈是惨烈,愈是……让他无家可归……
扶桑,三万年开花,三万年结果,三万年成熟……
他的弟弟,终于要出世了,他曾经有多么期盼,这一刻便有多么的……心酸……
想要……至少见一面啊……
那时,他站在冥府的入口处,看着无数的鬼魂进进出出。
他不会进入这个地方,他知道的,他本就是无形的东西,他的一身,都是力量的凝聚,一日一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然后,目光微动间,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后来的冥界之王,彼时,尚且年幼的冥府殿下,圆滚滚的脸上,还有着一点点的婴儿肥,就那么站在冥界的入口处,偷偷的甩一个眼神过来,自以为无人发现的打量着他……
他对她点头一笑,她便红了脸,故作姿态的背着手走过来,待站到他面前时,却又自然而然的抬头挺胸,骄傲得很:“诶,你是谁?为什么不进去?”
他摇摇头:“我不用进去。”
她凑到他身边,鼻子动了动:“你身上有活着的味道,诶?那你怎么到冥府来的?”
他便又笑:“不,我现在站的只是黄泉之路,还未曾进入冥府。”
她便跺起脚来,显而易见的耍赖:“那个……我请你进去玩儿啊……”她说着说着便红了脸,将脑袋暼到一边去小声嘟囔:“你放心诶,如果……如果你想走,我会让你走的。”
然后又低了头,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拿脚跟蹭着地:“冥府……冥府都没人陪我的……”
他想了想,便一贯好脾气的应了,那个孩子便兴奋的拽住了他的衣角,再也不肯放开。
冥府,是死亡的归宿,天、地、人、妖,谁都逃不脱,可是,却不是他的终点。
他是……时间的弃儿……
冥府没有天,没有光,没有奔腾流逝轰隆隆作响的时间。
他却不会忘记去数,还有……三百年……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那样的混乱中遗落了过往,本来,至少想好好的跟殿下说一声保重的,好好的,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缠绵,却又残忍,那个……骄傲凌厉的女子……
冥界是血腥的厮杀之地,他在冥府仅仅三百年便已知晓。
多少鬼魂想要逃离,多少妖怪想要反抗,连……神也一样,所以,冥府强,只因为每一个在冥府中存活下来的,哪怕小小侍者,都是浴血之刀,一路斩下荆棘无数。
冥府,掌管着轮回,不论你今世是什么,天、地、人,诸般强悍也扰不了来生。所以,才有那时的大乱。
神族,力量武斗高高在上,其实,仔细说来,也不过是龌龊的东西,不过是因为生命的长久,才奠定了至尊的地位。
神,不救人,救人的神不过是世人的想象。
只是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