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蛮龙兜了个圈子大咧咧的扛在肩上,他一身狼狈,撒而狷介大笑道:“你认为这个世界,妖怪与人有什么区别?人,或许比妖怪更嗜血。”
十日猛竖大拇指,啧啧道:“高!话说,你读过书吗?”
狷介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蛮骨眼角抽动嘁了一声撇过头去不予作答,唯有杀生丸,在两人背后冷冷出声:“要做什么就快点。”
十日这才吐吐舌头,豪放的挽了袖子,撒然转头过去望着蛮骨道:“话说,我到底要做什么?”
蛮骨一愣,终于恨得咬牙,却诸多顾忌,且不说打不过这个无赖,而且还等着他救……他,终于仰着头认真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活过来应该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一醒来就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十日垂眸深思,只得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试上一试,能不能让他们活过来,我也不能保证。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而现的获取,要他们活过来,必须耗费庞大的力量,若是能献祭力量强大的妖怪之血,大概就能成功了。”
蛮骨一听,立刻回头看向杀生丸,杀生丸却轻瞄他一眼,眼角尽是蔑视,转身便离开了。
白衣红裘消失在漫天的雨丝中。
十日垫了脚,拍了拍蛮骨的肩膀感慨道:“杀生丸不杀你你就该烧高了,还想取他的妖怪之血,你还不如乞求天下太平来得容易。算了,好歹我也是半妖,虽然比不上杀生丸,可是,聊胜于无,我便吃点亏,奉献完力气再奉献身体好了。”
他一脸大无畏的牺牲模样,蛮骨却是额角跳动,死活不能从他的伟大精神中衍生出一点儿救命之恩的感激涕零来,只得咬牙切齿一般挤出一个谢字。
十日慷慨摆手,两手指尖顺势交叉各在手臂上一划,两条血口子顿时从手肘一直拉到掌心。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蛮骨只觉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蓦然在雨水的哗啦声中清晰可闻,不抬头向十日看去,却见他脸上的神已是一片肃然,仿佛俯瞰整个大地的天上之人一般,带着一点慈悲,更多的却是一种骄傲。
十日双臂一抬,手臂在空中划出几个诡异的图形,臂上鲜血淙淙,随着他的动作弹射而出,竟然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流动,最终越来越快,组成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咒阵。
四周的雨水仿佛被巨大的引力所吸,铺天盖地一般朝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汹涌而去,却又膜拜在他的脚下,急速旋转,而后形成巨大的水球将他与六具白骨包裹其中,缓缓托升。
那个少年仅仅是站在那里,双臂轻扬,却舞出了无与伦比的舞蹈,隔着晃动的水墙仿若踏水而歌。
殷红的血阵猛然炸开,融入清澈泛蓝的水中,化作血脉经络。一丝一丝的水流涓涓附着在白骨之上,化作血肉。
直到那黑发黑眸的少年从半空跌落,被不知何时而来的杀生丸揽在怀中,蛮骨都还回不过神来。
死而复生者,都为假象。不过凭借一丝怨念或执着,流连世间不肯离去,最终,依然不得不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轮回之道,到底是不可逆的。
然而,这样的起生死,肉白骨,又是何等的境界?
蛮骨只觉呼吸所滞而不得语,直到一声熟悉的“蛮骨大哥”猛然响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蛮骨,竟是身子一震,眼眶发酸,只猛然抬头,大声的应了:“啊。”
胡绿的胡桃叶子,浅紫的艺伶和服,淡灰的围巾,还有那永远明亮的绿松石发簪。
忽然便想起当初死亡的最后,他扑到自己怀里为自己挡住了当胸而来的箭时,孩子气的瘪嘴的模样。
那时,他说:“真是讨厌呀,明明人家想要活到最后的。让蛮骨大哥看到人家死去的样子,好丢脸的呀!”
而现在,他扯着被雨水淋湿的围巾欣喜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大叫:“啊,蛮骨大哥!”然后挠着脑袋,皱着眉头,掰着指头:“一、二、三、四、五,哇,我们五个人都还在呀!”
旁边的炼骨一头黑线的敲他脑袋:“笨蛋!看清楚了,哪里是五个,是七个呀!”
而他则如同往常一般,苦着脸,来来回回的伸出手指再缩回去,再伸出来,再缩回去。
真好,都还在,都回来了,七人队。
“有句话叫‘秋水为神玉为骨’,土为大地之母,水则天下万物的根本,因此我用水为他们造就了新的身体。但是,六道轮回,绝非这样简单便可以打破的,这样的身体自然无法完整,你们必须要不断的用强大的力量来填充自己才行。”
蛮骨回过头去,看到十日被杀生丸抱在怀里,脸苍白若纸,唇更是惨白,就连那双黑眸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巨大若人的蛮龙一挥,扛在肩上。
蛮骨慨然而笑,黑瞳之中灼灼璀璨:“哈,七人队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杀戮与血,本来就求之不得。”
那边,蛇骨终于放弃了他从来就不擅长的数数,上蹿下跳的朝他挥手,一个劲儿的叫:“蛮骨大哥!蛮骨大哥!呀,我们没死呀?”
生死之间,这个乱世之中,谁去计较?只要肆意妄为便好。所以,即使明知道已经死过一次,他们却亦然无所谓。
蛮骨大步朝自己的伙伴走去,只背对十日,挥了挥手,朗声道:“喂,那个……我们七人队欠你一个人情。”
如此大恩,他只这么一句,可是,这般肆意妄为杀伐抢掠的强盗般的男子,这却是他第一次做下的承诺,也是……一生的承诺。
这个男人,不理世俗,却是……一诺千金。
十日看着他走过七人众,理所当然的走在前头,身后六人跟随,忽然道:“杀生丸,其实,我一直很羡慕这样的生活。”
永远,有人在你身边。
永远,有人陪你到最后。
只是,蛮骨,我却比不上你的肆意坦然,我帮你,却是有私心的。
年华如斯 番外。两块骨头的故事
番外。两块骨头的故事
蛮骨第一次见蛇骨的时候其实还很小,说起来,他与蛇骨倒是七人队里最早认识的两个人了,只是,蛇骨的记一直都不好,所以早早就忘记了,而他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是很久以后了,毕竟,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蛇骨,其实,那也不过是件最普通不过的事。
可是,偏偏那个是他。
不过,蛮骨之所以要在那么久以后才能想起来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蛇骨,然只是他自己的原因的。
最初,他以为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是孩子来着,长得很漂亮,穿着碎的艺伶和服,抱着两个包子,风一样上蹿下跳的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后面,是气喘吁吁的两个胖大汉,边跑边骂边喘气:“小兔崽子!等大爷抓到你,炕打断你的腿!哎哟喂,我的腿哟~”
那个时候的蛮骨也还只是一个街头的混混,虽然他很想别一把刀在腰上,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连温饱都成问题。至于那种旧刀烂刀,蛮骨是不屑的。他总觉得,自己配得上最好的刀。当然,后来能够得到蛮龙,他却是没想到的。
而那个时候的混混蛮骨见了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自然是不住眼前一亮,冲上去就准备来个英雄救,可是,那个漂亮姑娘却一下子缩手,将两颗大包子藏到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一脸的警惕,像护食的小动物。
蛮骨突然觉得尴尬,毕竟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还好这时,那两个胖大汉歇息了一阵又追了上来,他这才一把拉过小姑娘的手一头拐进路边的巷子,喃喃的解释了:“这里我熟!”
其实,那个时候的蛇骨因为被蛮骨拉着跑的缘故,没能看到蛮骨通红的脸通红的脖子——尽管是个小混混,蛮骨还是相当单纯的,毕竟,能够得到经验的那种地方不是他这样的身份进得去的。
只是,那小姑娘即使被他拉着手跑,却至始至终死死的把两颗包子牢牢的塞在怀里,仿佛那两颗包子比自个儿命还重要,看得蛮骨想骂她,又觉得心酸,心想,这看的小姑娘指不定比自己还可怜。
那个时候到处乱混的蛮骨表面上已经懂了许多他那个年龄不该懂的东西,于是自顾自的脑海里为蛇骨勾勒了一副卖艺又卖身的凄惨景象。
一路的乱窜,总算是甩掉了两个本来就喘不过气来了的胖大汉,蛇骨立刻高高兴兴的跳上一所破房子的屋顶,像个松鼠一样抱着包子吧唧吧唧的啃,只几口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低下头看蛮骨,却看到蛮骨站在下面满脸通红,不由得疑惑的晃了晃腿,那漂亮的艺伶和服下摆立刻忽悠悠的飘动起来,于是,下面的蛮骨脸更红了。
她对蛮骨招招手道:“你上来。”
蛮骨立刻嗖的一下爬上来,坐到她身边,的瞟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立刻又靠过去了一点。
蛇骨偏着脑袋看他,嫩红的舌头津津有味的舔着指头:“你叫什么名字?你跑得好快,比我还快。”
蛮骨俩眼睛死活没办法从那条小舌头上移开,只得喃喃的道:“哦,蛮骨。”
小孩儿扮相的蛇骨眼睛唰的一亮:“呀,我叫蛇骨哟,你也是町的人吗?”
蛮骨脸一变,满是同情的看着这个漂亮孩子:“不……不是。”
町,蛮骨是知道,是类似于妓院的地方,原来,蛇骨她……
其实,从来没有进过町的蛮骨并不知道,町不只是类似于妓院的地方,更准确的说,那是男风的妓院。
将许多漂亮的小男孩从小当作孩子培养,穿漂亮的衣服,跳漂亮的舞蹈,化漂亮的妆容,然后,送给或者卖给不同的男人。
“为什么要叫蛇骨呢?”蛮骨生硬的善解人意的转移了“会让蛇骨不舒服”的话题。
蛇骨脸上立刻显出得意来,手在房顶上一撑,便想一只鸟一样轻飘飘的落在破旧的院子里。
她抬起手,抬起脚,嘴里哼着蛮骨没听过的脆生生的歌谣,像妖精一样舞动着漂亮的艺伶和服,最后,定格在一个灵巧的弯腰动作上:整个人像丝带一样,柔软的扭动,然后唰的往后一折,如飘动的弧。
蛇骨弯着腰,倒着身看坐在房顶上的蛮骨,嘴角尽是显而易见的得意:“因为这个舞蹈只有我能跳出来哟,像蛇一样柔软的腰和手。”
蛮骨愣愣的看着她,看着她弯折成一个漂亮的弧站在被落霞染红的院子里,像从枝头摔落的蝴蝶。
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脸竟然唰的一下就红了。于是偏过头去,小声的道:“嗯,很漂亮。”
一直到很久以后,蛮骨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舞蹈,却从阑认为有人能够比那个小孩儿跳得更好看。
那时的那个孩子,仿佛全身都带着光芒一般,让他忽然忘记了这个乱世。
即使在后来,他忘记了那个孩儿的脸,忘记了那个孩儿的名字,可是,他依然记得那个舞蹈,那最后仿佛定格一样的漂亮弧度。
蛇骨抬起身子来,拍拍手道:“好了,我要回去了。”
蛮骨惊诧的看着她:“你不是逃出来的吗?”
蛇骨一翻眼睛,孩子气的瞟着他:“怎么可能呀!逃出来就没饭吃了没漂亮衣服穿了呀!我只是……”
她扭捏的揉了袖子:“我只是抢了别人的包子。”最后的两个字淹没在蛇骨的口水声中。
蛮骨忽然从房顶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漂亮的小姑娘,恨恨的道:“不要回去!”
蛇骨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一副疑惑的模样:“可是,你可以给我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吗?”
蛮骨忽然哑口无言,于是,那个漂亮的孩子笑嘻嘻的推开他,笑嘻嘻的往回走:“看吧,你又不给我东西吃,又不给我衣服穿,我为什没回去呀?”
蛮骨愣愣的看她的背影,看她一步一步消失在金灿灿的夕阳中,忽然咬了牙。
很久以后,当蛮骨已经拥有了蛮龙成为人见人怕的强盗却还没有成立七人队的时候,他回到过那个地方,找到过町,只是,那个时候的町已经废墟一片。
旁边的人胆战心惊的对扛着巨大蛮龙的蛮骨说:“早就被毁了呀,被一个用奇怪的刀的人毁了呀。”
也不知道他的胆战心惊是对于蛮骨的还是那个奇怪人的。
那个时候,蛮骨站在那里,看着那陈旧的痕迹,忽然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其实,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只是,这个童年的记忆仿佛一个烙印一般,记载着他的转折和他第一次的砰然心动。
那个时候,想去保护一个人,可是,却没有那个力量。然而,等他拥有了保护的力量,那个需要他保护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蛮骨不知道那时候的感受是不是该叫做悲哀,他只是笑着转身,消失在夕阳之中,如当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