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姑姑走到轩辕无心床边,看着她仰躺成大字型,想起半月前无心第一次进鬼林的情形,那天早晨无心让她去看夫人,借故将她支开,等她知道无心进了鬼林的时候,人已经被程堡主带了回来。
紫姑姑只记得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气的冲上前去就对浑身是血的轩辕无心一顿咆哮:问她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只身前往危险重重的鬼林,吼叫着问她是不是不想活了,如果不想活她们主仆俩可以一起携手奔赴黄泉。也免得自己天天这么担惊受怕,边吼还边将轩辕无心左右掰扯了一遍,发现没有伤痕立刻又将炮火转向程之浩。
毫不客气的质问他怎么为人夫君的,偌大的程家堡连个好好看门的都没有。质问不够还连带讥讽,嘲笑程家堡为世人敬畏,原来不过是浪得虚名,她要是程家堡的当家人一头撞死也不会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不过程之浩从头到尾都摆着一张光滑明净的冰块脸,只听不应声,沉默的跟躺在坟墓里的死人一般。
紫姑姑只记得当时的她是借由心中的一把火,把活了三十几年积攒出来的理智给烧的干干净净,忘记了身份和规矩,一举爆发就快揭竿起义,别说骂人,她都想杀人。
不过等紫姑姑发泄完后,理智再次从心底萌芽而生,事情也发生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因为她的眼角能看到几柄钢刀明晃晃的横在程之浩的身后,是忠心耿耿的程家堡人已经忍无可忍的准备拔刀将她砍成肉泥以此来泄愤。
当时的气氛有剑拔弩张的尴尬,因为程之浩一直没说话,所以大家都一直没动作,倒是轩辕无心笑着看紫姑姑发完火,只在抛下轻巧的一句话:“你胆子其实也不小。”简短的一句话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胆子大是好事,跟着你胆子太小容易被吓破。”程之浩一本正经的话立刻化解了一场血光之灾。紫姑姑听着钢刀回鞘的声音,第一次觉得世间还有这么美妙的响声。顿时对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程之浩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现下想想紫姑姑都在后怕,她死无所谓,但若是主母有什么差池,她便是死不足惜的。所以每天揪着心送轩辕无心出程家堡,目送她进鬼林去翻腾成了紫姑姑每日的骇梦,就怕哪天日落她再也看不到轩辕无心归家的身影。
轩辕无心对于紫姑姑的问话,只转动了一下眼珠子,懒洋洋的说道:“我要睡觉。”
人家的花前月下要钱,程之浩的促膝长谈要命,她今天能睁开眼都纯属命大,想在床上翻身都实在无力。为什么她和程之浩攀攀两个人都是站了一夜,她现在在床上只剩下苟延残喘,而抱着她整晚不撒手的人现在却能神清气爽的回书房去办公。
紫姑姑奇怪的问:“主母昨夜没休息好?”
“我给人讲了一晚上的心灵鸡汤的故事,倒是想休息就是没空。”能看见程之浩落泪的壮举,是百年一遇的,她可以借此嘲笑他一辈子,但是她现在没力气去奚落别人。因为她很累,而且她居然神经失常的对程之浩许诺不离不弃。所以更加不想看见那个屡屡打破她原则的男人。
“又说胡话了。”什么心灵鸡汤,听都没听过,紫姑姑伸手牵起床边的薄被为轩辕无心盖好,然后细致的掖上被角,免得躺在床上的人受风着凉。
取下床幔遮挡住耀眼的阳光,紫姑姑探着头跟瞪着眼的轩辕无心说道:“好好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放点热水,等一下起来泡泡就好了。”
轩辕无心根本没有听见,因为她正忙着数自己到底有几根筋不对,才会被程之浩那厮给迷惑的神经错乱。
俗话说东西可以乱吃但话绝对不能乱说,但现在她话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难不成真要再死一次借以逃脱对程之浩负责?轩辕无心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已经开始思量哪种自杀方式最好看还最不疼,最终揣着一脑袋的江湖恩怨沉沉入睡。
这一觉轩辕无心睡的极其不踏实,频频翻身压疼了本来就酸楚的身子,在梦靥中还喊了五十六声:老子就是不负责,有本事你咬我!
不过再不安稳一觉醒来也到了下午,当轩辕无心泡在木桶中美美的享受着紫姑姑打来的热水,周身的疲乏终于得到缓解的时候,袁昶出现在门外表示有事求见。
轩辕无心靠在木桶边,伸手拍着水面,引起串串水花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光粼粼,她将自己掩藏在浓重的雾气中,不太感兴趣的问:“有什么事在门口说。”
袁昶本不想进屋,鼻子尖也嗅到一股皂角的味道,赶紧背过身去,眼睛看着远方,公事公办的说道:“主母,主子今天有客来访,所以着属下请主母过去瞧瞧。”
袁昶弄不懂,为什么钟南翁来堡,主子要主母旁观,政事是男人的事要一个女人搀和,难不成主子还想主母为他出谋划策?
轩辕无心在宽大的圆木桶中自由自在的划水,仰着脖子用狗刨的姿势将自己浮在水面上。鬓发边缀着水珠,倒映出她嫣红的面容,听到袁昶的话,轩辕无心在云山雾罩之间伸出手臂,一把抓下屏风上搭着的干净衣物,然后起身,利落的举动击碎了光滑的水面,清澈的水流顺着她窈窕的腰线滚落回木桶,轩辕无心从木桶中走了出来,然后用桌上摆放的方巾擦拭干净还未彻底长开的躯体,轻轻的说道:“钟南翁来了便来了呗,还非要我去观战。”
袁昶在门口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便能想到屋中的人已经沐浴完毕,不由耳根微微泛红,撇撇嘴角,心中暗道主子确实纵容屋内的女人,早提前预知还派他来恭请,可有人不愿意领情。心中顿时为自己举世无双的主子感觉不值。
于是非常不忿的丢下一句:“属下已经来过,主母自当决定去还是不去。”然后翩然飞走,屁股后面带着一串怒火,跟升空成功的神舟九号一样。
程之浩很开心,开心的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娶了轩辕无心却一直没有归属感,从来都觉得她依然是她,而他仍旧是只身一人。
但经过昨夜一切都变了,他这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充实感让他不由的窃喜,他成亲了呵,他有媳妇儿了。这个动人的认知让程之浩喜上眉梢,一扫多年的冰冷脸色,双颊换上了隆冬过后雪融初春的温暖,唇边是肆意的撒欢。浑身的欣欣然感染的身上的黑衣都显喜庆,袍边随着程之浩的身影猎猎抖动,在一路上留下了挥散不去的兰香。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程堡主发笑是一件骇人听闻是事情,所以程家堡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纷纷避开。虽然看程堡主英俊非凡的脸上有笑意,是会让人迷失心智,但理智尚且存在,所以没有人敢上前去分享程之浩的喜悦之情。只能远远观望就怕那抹诡异的笑是暴怒的前兆。
进入程家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需要蒙着面,不是怕外人把路给记了下来,而是怕进入鬼林的人被眼前所见的景象给吓疯了。
钟南翁起了个大早在驿站等到了袁昶的到来,按照程家堡的规矩他只能带着蒙头黑布独自前往。
一路颠簸让钟南翁坐立难安,他能在黑暗中感觉到危机四伏,虽然身在马车之中,可薄薄一层木板却挡不住身边此起彼伏的低咆声和吼叫声。更甚他能感觉有重物在时不时的撞击马车,然后在空气里刮过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这种时候钟南翁不免绷紧了脆弱的神经,精神高度集中,就怕稍有不慎便成为野兽的盘中餐,不由在心底开始后悔此行。也咒骂程之浩的变态,居然将自己的家宅建在如此骇人的丛林之中,难怪世人一提鬼林就显得恐惧。
钟南翁犹如惊弓之鸟的行完了这段昏暗的旅程,揭去黑罩头他眼花缭乱,满头都是浑浊汗珠子,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干干了湿,现在正贴在他的脊梁上瘙的他浑身发痒。
钟南翁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犹如劫后余生。因为蒙面的时间太久,双目不能立即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也没有心思打量房中的陈设,见丫鬟送上的热水和暖帕,他顾不得礼节赶紧接过,当着丫鬟的面擦拭起来。
这一路行来百兽低咆,冷风嗖嗖,钟南翁因为蒙上了眼,听觉和触觉都异常的敏感,没有马车的薄木板抵挡,他能从空气中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只觉其中带着糜腐之香更让人觉得的诡谲。
走到半路,因为条件不允许所以不能再坐马车只能徒步,偶有感觉脚背上滑过一串湿湿漉漉,吓的他差点没了了裤子。
钟南翁是文官,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于人勾心斗角他是一把好手,可是和猛兽飞禽打交道他嫩的不能再嫩。能从水帘洞走进程家堡已经是他几十年的修为,若是再早几年进鬼林,他说不定就是爬着进来的。
钟南翁把暖帕摊开放在手心中,任由一片热气走过脸庞和颈子,然后再喝上一口热茶,这才好不容易的安定了躁动的心房,于是清清嗓子,再次恢复倨傲,将手中的帕子堪堪丢回到丫鬟的手中,板起高高在上的嘴脸,成了那个习惯狗眼看人低的钟丞相。
丫鬟对钟南翁的态度一直都是恭敬有礼不远不近,收拾好暖帕摆好茶水,道一声丞相稍等便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荣辱不惊举止得益,看的出平日里受过很好的训练,这也不免让钟南翁有了稍稍侧目。
程之浩不愧为一方雄霸,连堡里的丫鬟都训练有素,看她轻手轻脚的进出可见是个练家子,就是不知道功力有几许。传言程家堡高手如云,即便是下人都是江湖蛟龙,如果传言属实,那程之浩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想到此钟南翁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见见这个程堡主。
就在钟南翁压不住不耐的时候,门被人从外推了开,门洞中四射出炫目的光彩,迷花了他的双眼。
不由抬起手稍稍挡在额前,耳边传来一道年轻沉稳的男子声音:“钟丞相久等了。”
钟南翁看不清来人,只感觉身边吹过一道馥郁馨香,心中一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程之浩居然还是带香公子。
钟南翁转过身去,屋内稍显黯淡的光线终于让他看清楚的程之浩的长相,心中刹那间感慨万分。
好一个金相玉质英姿勃发,音容兼美神采翩翩的美男子,钟南翁看傻了眼愣出了神,一番发憷后忽然想起自己也是男人,在程之浩面前却不觉自惭形秽。
程之浩早已习惯别人的眼光,便任由钟南翁看着,他今日心情尚好,被人无礼直视也可以含笑以对。
钟南翁眼睁睁的看着程之浩的唇边撒下片片笑意,以为他是在嘲笑,于是立刻黝黑了老脸,眼中散出精光,脸上挂起伪善的面具,有些嘲讽的说道:“程堡主,你的程家堡果然是名不虚传。”钟南翁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依旧苍白,说话间还有些许喘着粗气,浑身因为长久处于紧绷突然松懈下来一直在微微的发颤。所以即便他声音沉稳如古钟嗡鸣,他的肢体也出卖了他还处于惊恐的事实。
程之浩收起笑容,淡声回到:“都是家里弟弟打理的。”
钟南翁客气的说道:“人说虎父无犬子,程堡主的弟弟这么厉害,那肯定也是程堡主调教有方才是。”话虽然客气,但钟南翁却在心中记下一笔仇恨,只因为程之浩端坐上座,看见他这个丞相居然不懂得行礼。
“钟丞相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程之浩漠了表情,不喜欢有人提他的父亲,毕竟天下人都知道程家遭遇过什么,钟南翁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钟南翁听程之浩如此问,于是慢悠悠的踱步走到椅子边坐下:“老朽听闻吴将军在不日之前来找过程堡主,也知道皇上将吴志言一事交给程堡主来定夺,所以今日特地走这一趟是想看看程堡主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也希望堡主能秉公办理给我儿一个妥当的交代。”
“吴志言发配边疆,此事不牵涉其余无辜之人。”
程之浩直接说道,没有回避也没有铺垫,太过直白让已经准备好反驳说辞的钟南翁油然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双眼瞪大如同牛铃,好半响拍拍案而起:“不行,本官不同意,吴志言杀人偿命,吴家教子无方,更有怂恿其子胡作非为的嫌疑,此事一定要彻查,不能让此佞臣坏了百年朝纲,况且程堡主这么轻易了事如何能对的起皇上的盛意拳拳,程堡主如此草率的决定,难不成人命在你的心中就是儿戏吗?”
程之浩凤眼轻阖,纤长浓黑的的睫毛盖住了他眼中的不屑,相对钟南翁的激动他淡定无比,音色含润的说道:“官场上的事情,向来不是一事归一事,钟富当夜在贝觉山废弃的仓库干什么,查究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钟丞相,你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明白。你更加的明白的是,你若要了吴德光儿子的命,吴将军肯定会咬死这一点追究钟富的过往,挖地三尺在所不惜也会把钟家的私密揪出来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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