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不丁见了蓝三,当时脸就红了“啊”地轻呼一声,转身便要走。
姜梅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陪笑道:“好姐姐,我们从京城来,想求见贵庵主持。”
“师傅说了,”那女尼见了姜梅这才惊魂稍定,仍垂了头,目光偷偷朝一脸冷肃的君墨染身上溜去,双手合十低声道:“我们栖云庵尽是女子,不方便接待男施主随喜。尤其,天色已晚,你们还是请走吧。”
姜梅忙偷偷撞了君墨染一把,示意他挤出一丝笑容来,别吓坏了小姑娘。又转过身去亲切地道:“出家人出蕴皆空,讲究众生平等,怎么可以分男女呢?”
“阿弥陀佛~”正说着话,忽地一声佛号,一名中年女尼从小尼姑身后踱了出来,手势佛尘恭身施礼:“女施主此言甚是,倒是贫尼着相了,请~”
于是君墨染在前,姜梅随后,蓝三蓝五等人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栖云庵。
五更之死(五)
嗯,虽说他们总共只得五个人,但浩浩荡荡用在这里并不夸张。
栖云庵名不见经传,又隐在云深处,香客少得可怜,这几人一走进来,立刻全庵震动。
蓝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前庭一站,气势上先压人几分。
君墨染携了姜梅先入庵里随喜,并同主持慧静师太商议几日后的祈福点灯事宜。
寺庙姜梅并不是没见过,具体讲到祈福点灯的规矩,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抓瞎。她胡乱拜了几拜,找了个由头悄悄溜了出来。
现代那些名山古刹比赛似地修葺得威武雄壮,一个比一个热闹华丽,商业味十足,早失了建寺庙本身的意义,哪有眼前的栖云庵古朴优雅,静谧庄严?
绕着那几间佛殿走了一圈,再穿过一个天井出来,忽地瞧见如意背对着她蹲在一棵古松下,再一走近,才听到细细地呜咽声。
姜梅这才想起自己对尸体见惯不怪,如意看来却是第一次见尸体,而且是如此可怖的形状,所受冲击只怕不小。
姜梅快步走近她,弯下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声音放得极柔:“如意,不要害怕~”
“走开~”如意弹跳起来,大力挥开她的手,双目通红,眼神愤怒且恐惧:“不要碰我!”
“如意?”姜梅顿感莫名其妙,往前走两步:“是我啊~”
如意抹一把泪,退开两步低叫道:“别再装了!你和老爷是一样的!五更怎么说也服侍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五更?”姜梅听得越发糊涂:“五更怎么了?她出事了吗?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
如意瑟缩了一下,神色怆惶,地闷着头不吭声了,只是眼泪却不能说停就停,依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砸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上,滴答做响。
姜梅愣了一会神,忽地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刚才……”
如意闭着嘴,腮边还挂着泪珠,眼里是满满的鄙夷:还装什么!是不是五更,小姐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姜梅猛地掩住唇,把下面的话吞入肚中,脑子里嗡嗡一片乱响。
是她,居然真的是五更!那个打小一直服侍着她,对她忠心耿耿的的丫头!
是谁把她骗到这里来杀了?
等一下,不是说江湄自小离家在庙里长大的?莫非,那个庙,就是眼前这个栖云庵?所以,君墨染才谁也不带,只带她来?
她退了一步,惊讶地四处打量。
可是,也不对!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那为什么所有的尼姑,包括主持都不认识她?
夜宿庵堂(一)
“如意,”姜梅小心地斟酌着词汇:“你看清了,那个人确实是五更?我的意思是,虽然瞧着有点象,可毕竟泡得走样了,对不?要不然,我不可能连五更也不认识啊~”
尸体在水里经过长时间的浸泡,五官早已肿涨变形,不是十分熟悉的人,按理是不可能只凭一眼就认出来的。
更何况,按如意之前的说法,五更与她也最多只有几面之缘,凭什么如此肯定呢?
听到她的质疑,如意明显犹豫了。
“你其实并不是从她的长象认出来的,对吧?”姜梅察言观色,立刻做出推断:“或许,你是根据她身上的某样东西认出来的,对不对?”
如意蓦地抬起头,眼里闪现一丝惊佩:“她耳上那对珍珠耳坠,本来是大小姐的。”
“大小姐把她赏给五更了?”
“是。”如意点了点头。
“也许别人也有相对的耳坠呢?”姜梅心中其实已信了八成,会这么问,只是想进一步证实而已。
“这是小姐及笄时老爷特别为她订制的,全天下只此一对。”如意说得斩钉截铁。
“嗯,”姜梅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事暂时先别跟王爷说,让我先理顺一下思路,明白吗?”
“小姐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乱说~”如意一迭连声地答应,望着姜梅的眼神又惊又怕。
“这就好。”姜梅叹了一口气,再望向这个处于深山之中的古刹,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小姐,”如意压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地道:“你说,会不会是……”
“嫂夫人~”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姜梅迅速回头:“李,李公子?”
糟糕,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的对话,他又听去多少?
“嫂子,咱们又见面了~”李煜宸朝姜梅眨了眨眼睛:“可惜,似乎晚来一步,未及一睹嫂夫人英姿~”
“呃,雕虫小技,让李公子见笑了。”姜梅知他指的肯定是自己刚才给五更验尸之事,心中暗自警惕,却并不后悔。
“煜宸,你来干什么?”李煜宸未及答话,君墨染已与主持结束谈话,自佛殿中找了过来,瞧见他立刻蹙起了眉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溜溜~”李煜宸耸了耸肩,手按栏杆轻松地跃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揽住他的肩:“况且,既是替义母祈福,我也该尽些心意。”
眼前这二个人,一个白衣胜雪,斯文俊美,一个黑衣如墨,神秘魔魅,却奇异地于矛盾里透着和谐。
君墨染立刻退了一步,拂开他的手,冷着嗓子道:“晚饭准备好了,一起吃吧。”
“遵命!”李煜宸嘻嘻一笑,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姜梅和如意对视一眼,不安地跟了上去。
夜宿庵堂(二)
“今晚要住在这里?”姜梅一脸惊愕。
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这间庵堂总共只有巴掌大,哪里有空余的房间接待游客?
君墨染冷冷地扫她一眼:“究竟是因为谁,才会耽误行程?”
“呃~”姜梅语塞。
“呀,听说沙溪的银鱼乃京城一绝,既然来了,不如乘着月色好,临溪垂钓?”李煜宸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主持静慧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啊,”李煜宸拍拍头笑道:“我倒忘了,这里是庵堂,不可杀生。好吧,那咱们就放过那些鱼,只泛舟赏月,如何?”
君墨染哼一声,置之不理。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松一口气,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各位请随贫尼来。”
穿过佛殿后的小天井,是一道青砖砌的围墙,出了墙再穿过一片杨树林,才发现原来庵堂后别有洞天,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溪水,面积不大,勉强可以称之为湖。
借着银色的月光,能清晰地看到湖中有个小岛,岛上孤零零地建了一座宅院。湖畔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系着一叶小舟,仅能容纳数人。
“诸位施主在此登船,恕贫尼不远送了。”慧静在岸边止步不前。
“多谢师太。”众人道了谢,分二批登船,陆续到了湖心岛。
踏着长满青草的小径走到院子前,发现门扉虚掩,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似无人迹。
院子不大,西边那一溜是厨房,饭厅,另有一间堆了些柴草等杂物。东边一排四间,有一间是起居室,另四间都有床铺。
姜梅带着如意径直选了最里边的一间。
里面布置得极为简洁,只一床一桌一柜,另有两张八仙椅,靠墙放着几只樟木箱子,窗下摆放妆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淡淡的药香,闻着格外的亲切——是她惯常吃的那种。
如意放下行礼,出门去烧水,准备洗漱用具。
姜梅呆呆在站在这间卧室中间,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中,挥之不去,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呼吸沉闷异常。
莫非,她之前的猜测不错,这间屋子就是囚禁了江湄十七的牢笼?
她慢慢地走到窗边,垂眸,桌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尖瘦的小脸,翦水双瞳此刻亮得惊人,樱唇一点,半点血色也无,双颊却染着怪异的红晕。
她紧紧地盯着镜中的那个娇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幻化的人影,脑中翻江倒海。
一张鬼面冷不防闯进铜镜,幽冷的黑眸似刀一般刺入她的眼睛。
“啊~”她掩唇,发出短促地尖叫。
夜宿庵堂(三)
君墨染嘲弄地睨着她:“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他走路没声音,在这么阴森诡秘的地方,冷不丁出现在身后,又是晚上,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姜梅按住胸,敢怒不敢言。
“煜宸要我来问一声,要不要跟着出去转一圈?”他双手环胸,一副被逼无奈,很不情愿的模样。
“我悃了,你们去吧。”一个软钉子碰过去。
他也不再劝,转身便扬长而去。
“靠,什么玩意?”姜梅怒了,冲他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哈,嫂子不给你面子?”李煜宸见君墨染孤身前来,不由咧唇嘲笑。
不理他的挑衅,君墨染越过他径直朝湖畔而去。
湖心岛并不大,沙溪水自山上流下,绕岛一周往山下奔去。湖畔遍植杨柳,不难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两人并肩踏着青草缓缓绕岛一周,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地站定。
李煜宸收起玩笑:“墨染,你有什么看法?”
“冰山才现一角,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君墨染眼望小院,目光幽深。
“真没想到,江湄外表如此娇怯,居然有此胆识和能耐?”李煜宸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会,忽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照我看来,她看到腐尸,比看到你还亲切几分。”
“女子中有她这份镇定,也算不错了。”对他的冷嘲热讽,君墨染早已习已为常,连眉梢都不动一下。
李煜宸自觉无趣,不再惹他,转入正题:“如果不是演技术好,就是真的不认识五更。”
“哼!”君墨染冷笑:“你相信她是无辜的?”
至少在和如意的对话中,她并未否认。可惜,这家伙半路杀出,否则应该能多听一些。
李煜宸沉吟片刻,忽出惊人之语:“你说江秋寒会不会虚晃一枪,最终送到靖王府里的还是江絮?”
这一次,君墨染连反驳都懒,直接忽视。
“嗯,”李煜宸摸摸鼻子,表情兴奋中夹着些幸灾乐祸:“若真的如你我推断,江湄的城府,就真的非常人可度了。沉着冷静,处变不惊,聪明却不露锋芒,墨染,你遇上劲敌了。”
“这岛一览无遗,应该再无处可建秘室,走吧。”君墨染转身返回小院。
“对了,”李煜宸走了几步,忽地啊了一声,道:“差点忘了!我上山的时候,发现有人暗中坠着你们。此人轻功不弱,我追了一段,竟没追到。”
本来他还想赶在他们前面进入庵堂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被那神秘人打乱了计划。
“嗯。”君墨染也不以为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夜宿庵堂(四)
月色如银,竹林里浓雾弥漫,四周悄无人迹,安静得教人心慌。
“哎~”低低幽幽的叹息,在耳边回旋往复,挥之不去。
“谁?”姜梅驻足,竭力捕捉声音的来源。
一团白雾,拖着一个飘渺虚幻的身影,冉冉自竹林深处升起,风一般飘过来,浮在身前。
姜梅看着那个透明的影子,打了个寒颤——那苍白的面容,尖瘦的下巴,亮得如寒星的眼睛,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
姜梅骇得跳了起来:“你是江湄,对吧?”
“是,”江湄幽幽地看着她,表情复杂:“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等我?”姜梅只觉寒意直透心脏。
江湄的神情凄楚而哀怨:“我就要走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想问他,为什么偏偏选择牺牲我?”
“小妹妹,我比你还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大了!”姜梅苦笑,心有戚戚。
江湄看着她,忽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透出羡慕:“你比我坚强。”
“既来之则安之,抱怨从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姜梅耸了耸肩,忍不住幽了自己一默:“如果你去阎王殿,麻烦帮我问一声,啥时可以让我回去?”
江湄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地道:“你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姜梅怔了片刻,忽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该不是……”
“是,”江湄点了点头,眼中喜忧掺半:“我马上就要去那边,从今天起,你就是江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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