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菲伸手在后领子处一阵拨弄,黑晶石蝴蝶颈链子被卸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梳妆台的桌子上:“其实,我也有话要和公主说呢……我从小的理想是悬壶济世,成亲之后,我希望能有足够多的时间让我四方游历,造福百姓。”
一边说,一边自己也为自己说得如此肉麻而起了层鸡皮疙瘩——其实,他哪里有那么好心,纯粹是找借口游山玩水罢了。一入侯门深似海,虽然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药材、银两、仆人都可以随便支使,可到底是以自由为代价的好不好?成天窝在深宅大院里头,非把他给闷死不可!可不就得找机会出去透透风、散散心什么的?
“这多麻烦,不如我替你开个医馆弄个药铺不就得了?成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若有什么事也没人照应,我会不放心的。”宝珏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打算,还以为他是真的想为百姓造福,真心实意地提了个建议出来。
花菲听她这么一说,禁不住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诚恳之色,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嘴角便忍不住向上勾了起来,晶亮亮的眼睛也弯成了一对月牙儿,心里顿时觉得甜丝丝的。
宝珏见他虽然不做声,却一副开心的表情,知道他是同意了。既然他已经乖乖地把诱饵给吞了,余下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
“容容,你在太医院好歹也呆过些日子,想来也知道我的家事。驸马和墨珠都是性子善的人,平日里温和待人,从来没和人红过脸,你过了门和他们多接触,多聊聊,依我的判断,你们铁定和得来的。”
“你放心,我好歹出身医学世家,也读过几年书,这点道理总是明白的。先进门为大,何况一个是皇帝指给你的结发夫君,一个是服侍你多年的贴心小厮,我一定敬他们的。”花菲听出宝珏的弦外之意,大大方方地表态。
“管家韩秀娟你早就见过了,她的来历你也应该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我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你和她接触也一样要注意些分寸,别把她惹恼了,去我皇姐和皇姐夫那里去告状,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看着花菲似笑非笑地睇着自己,宝珏的脸不禁有些发红——她也知道他这个公主做的窝囊,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还有一个么……就是紫玉了……”宝珏略微踌躇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紫玉说话虽然刻薄了些,人的本性却是好的,你若是听不惯,就当作没听见好了,反正等他满了十六岁,他家里人就会把他接回去的,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要和他计较,好不好?”
花菲听到这里,冷冷一笑,双手抱胸道:“说了半天,原来是替他撑腰来的!要我放过他?你怎么不想想他是怎么对我的?”
“怎么对你?”宝珏苦笑着看他,“他这样对你还算是好的,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又怎样?当初我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砚台,趴在床上半月没起来的!”眼看花菲挑起了眉毛、一副要打抱不平的样子,宝珏赶紧解释,“不过也亏得他那一砸,我才大彻大悟,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从新做人……所以,说起来,你还得谢谢他咧!”
花菲没好气地斜眼睨她:“行了行了,你也别再替他说话了,今儿下午的事我不计较了总成了吧?良宵苦短,你还偏要把时间浪费在替人做说客上头,你对他的心意还真是不错!”
宝珏白他一眼:“我怎么听你这话酸得很?我替他来求情又怎样?算来他也是我的恩人,我还打算今后替他寻门好亲事呢!”
“哦?是嘛!”花菲听了顿时轻轻笑了起来,“这主意不错,我十分赞同。”眼珠一转,他笑嘻嘻地看着宝珏,“公主既然许了诺,可得好好地实现喏!别让紫玉空等一场哦!”
宝珏看他笑得意味深长,心中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侧过脸道:“你少拿话套我,我既然答应你了,总是会兑现的,要不,我今晚来这里做什么?!”
花菲笑着摇摇头,知道宝珏站在那里是不会主动过来的,只好自己上前几步,把宝珏抱进怀里,吹熄了蜡烛,拥着她上了床……
花菲初识情欲,自然对此热衷得很,而且他也知道,若是回了虹国,宝珏便不可能象现在这样经常过来“陪”他的,眼下当然应该抓紧机会咯!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岂不是愧对他聪明人的头脑?
尽享二人世界的两个年轻人,在黑灯瞎火里,顺理成章地开始激情上演“妖精打架”的热辣场面……
具体场景么……嘿嘿,就不要再实况转播了吧?(湖月插花:其实是湖月没本事,写不出来H,所以,干脆不写了。)
当然,今晚除了这对冤家外,还有一个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月皇宫内,女皇对着寝宫墙上一副画像怔怔出神。
月光透过窗棂映射了进来,将画中手执玉笛的秀美青年晕染出了淡淡的光晕。
“小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是这么清雅秀丽,而我……却老了……”女皇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隐约泛起了泪光。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画中青年的眉眼与月清澄颇为相似——不错,他就是月清澄的生父姜涵。
姜涵是月后娘家幺妹正室最小的兄弟,和女皇相差整整三十三岁,是女皇在五十岁寿诞最后一次选秀时,被招入宫中的,当时年仅十七岁。因为容貌秀美,规矩懂礼,甚得早失爱女的月后欢心,月后看他便如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他被选进宫来,正好可以和自己做个伴。“四君”中的“谨君”因病去世多年,月后便怂恿着女皇将他封为新的“谨君”,和自己的月华宫比邻而居。
姜涵知书达礼,为人谦恭,尤其擅吹玉笛,女皇忙完政事,便经常到他这里听他吹笛,女皇和他谈论国事民情,他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久了,女皇便喜欢上这个乖巧可爱的少年,后来终于决定赏他“金玉汤”,要他服侍自己再生个孩子——若是女子,便立为储君。
然而,在女皇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姜涵却因为后宫争宠被害死了。女皇悲痛欲绝,惊动了胎气,险些流产。月后亦是愤怒不已,将所有参与的一干人等凌迟处死后,又请来高僧做法事,才勉强保住了女皇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月清澄。所以说,女皇对月清澄的宠爱也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里头,至于月清澄的身子这么差是不是和当年女皇怀他是动了胎气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你走了,雅智也走了,一个一个地都走了……你们倒好,在那里做伴儿热闹着,偏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渐渐地竟熬成了个老太婆了……”女皇自嘲地笑着,颤抖着伸出手,抚摩着画中人的面颊,“要不了多久,我也可以和你们见面了吧?雅智总是认得我的,毕竟我们结发了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认得眼前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呢?……呵呵……不认得也没关系,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
“小涵,我要是死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女皇看着画像,温柔地说,“不是国家社稷,也不是百姓民生,是清澄!祖宗基业什么的,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我操心了,自有人打破了头撕破了脸、挣着抢着去闹腾,个个都是汲汲营利的主儿,就算落了下风也吃不了多少亏!只有清澄,一无所有,还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
说到这里,女皇的声音有些哽咽,停了一会儿,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她又接着说:“妙彤出了个主意,说让清澄嫁到虹国去做宝珏公主的二驸马,一来身份般配,二来对他的病也有好处……只是委屈了清澄,要和她原来的那个正室平起平坐了……”
似乎是生怕画中的人儿着恼,她急急地解释:“那个宝珏贵为一国公主,吃穿用度、珍药良才总不会和我这里差太多,清澄去她那里应该也能住得习惯。况且她行事光明磊落,心地纯善温和,清澄嫁她即便不得宠,应该也吃不了多少亏,总比留在这里任人摆布要好……毕竟她甚得虹国女皇的喜欢,想来也不太会有失势的一天,清澄的安全总是可以保障的……小涵,你说这主意可行得通吗?”
画里的人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女皇痴痴地看着,最后闭上了眼,将额头抵在画像上,久久地,再没有说一句话。
中部 番外:为主线做铺垫的支线
“宝珏驸马萧文,给凤后请安,祝凤后金体早日康泰!”
虹国的真秀宫中,萧文恭谨地向病榻上的凤后,行跪拜大礼。
“咳咳……免礼平身……”凤后斜倚在床上,明黄色的绣帐遮住了他憔悴的病容,“赐座。”他吩咐道。
青衣宫奴立刻搬了沉香木椅过来,萧文起身走到椅子前,又朝凤后鞠了一礼,方才告座。
“萧文你也真是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多礼?”凤后轻掩唇角,咳嗽了几声,喘着气笑道,“你我本是连襟……我早和你说了免去这些烦琐规矩的……互称兄弟不好么?偏要显得这样生分……每次来都要做一遍……真不知该说你死脑筋,还是该说你太见外了……”
萧文笑着拱手:“殿下抬爱,萧文怎敢不识抬举?只是君臣之礼终不可废!该遵守的规矩可一点也马虎不得。萧文蒙陛下和殿下垂青,得以高攀公主,实是三生有幸,怎可人心不足再与殿下称兄道弟?!萧文实在惶恐!”
凤后凝视着萧文的笑容,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还在怨我,是吧?怪我让秀云出使月国,怪我让她去冒险,怪我不让你跟着她同进退,怪我把你们父女都弄进了宫……”
“萧文不敢!”文雅的青年低着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殿下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值此国家危难之际,秀云身为公主,自当挺身而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萧文身为驸马,亦能明白事态紧急,怎会为儿女私情迁怒殿下?殿下多虑了。”
话说得漂亮,但真要说不怨却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他阻断了自己陪着云儿共患难的决心,眼睁睁看着云儿去冒险,而自己只能成天提心吊胆,什么事都做不了,一点忙都帮不上!每每想到云儿可能会受到的奚落和冷淡、困难和危险,他的心就好象被绞碎了一样,恨不得插翅飞到她的身边,虽然不一定帮上忙,但总是相互可以依靠了呀!不象现在,云儿身边,竟是没有一个人能靠得住的!(湖月插花:萧文的意思是指随行官员均系凤后推荐,即便是熟人方美婷,恐怕也早已经投到凤后手下。)
凤后精明的眼睛在萧文的脸上逡巡了半晌,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心里暗暗赞许:才一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成长了不少,喜怒不形于色,他这个正室倒是越做越顺手了。确实,一个正室,也只有做到这点,才能独当一面替妻子分忧!如果要一直躲在妻子的羽翼下过活,那这个正室早晚会被其他侧室给生吞活剥了不可!如今看来,比起玉无双这个同胞兄弟,眼前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弟,倒反而更象自己了!
想到自己当初的安排,他不觉微微有些得意:幸亏当初把萧文配给了秀云,如今可不就成就了一双天生佳偶么?我也总算对得起表叔了……秀云将来要是能有所作为,萧文固然是可以享着福的,就是羲芝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如此一石三鸟,可真是天助我也!
(湖月插花:各位,看出来凤后所谓的“一石三鸟”是指什么了吗?有两个好处已经指明了,还有一个,是暗的,湖月一直没有点明,但是曾经有聪明的大人指出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呢?)
天生佳偶……想当年,我和陛下不也是这样被人称颂的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春看桃花夏赏荷,秋品菊花冬咏梅……
凤后想到这里,不免泛起一阵苦涩:总以为她的心会一直系在自己的身上,任凭流连花丛,最后总会象那系着线的风筝回到放飞人的手里,却不想,人心变迁,自己的笃定竟让有心人钻了空子……陛下的目光如今竟已不再专注与自己的身上……十多年的夫妻情份,多年的费心竭力代理政务,到头来却只能换来表面上的温柔……从如胶似漆到相敬如宾……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他已经渐渐地生疏了起来,曾经的刻骨铭心如今竟然淡了!
凤后低垂着头,黯然神伤,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一闪即逝:若有来生,宁可嫁贩妻走卒,再不入这帝王之家!
哎呀!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哪里有空去想这些儿女私情?他应该考虑的是羲芝的将来!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凤后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又振作了起来。
抬眼看了看萧文,只见他依旧低垂着脑袋,让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凤后微不可辨地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