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是她…”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那便说得过去了。”
“你猜到了?”我问。
“那些罪证太确凿,任师兄如何伸头缩脑也躲不过这一刀。受人诬害?”她摇了下头,“有人要杀你,不论那人武功有多了得,你若不是被捆住总是能闪一下避一下。便是被绑着,刀砍上身时你也会试着在地上滚一滚躲一躲,何况师兄不是任人捆绑的孬种。若是连躲也不能躲,滚亦无处滚…”沉默了片刻她才说下去,“世上有哪一个人定能一刀不偏不倚地砍掉你的脑袋,要说有,便是你自各儿。”
她的意思是砚山自甘被人陷害,自己砍自己这一刀?为了替铁氏夫妇…替如眉顶罪?我有些无法苟同。就算真如她所说,砚山曾心系如眉,可如今伊人已嫁作他人妇,我不认为他那样少心寡情的人会痴情到为‘铁夫人’牺牲。
何况我真没看出这个冷硬的男人对如眉有爱意,虽说确实比待绣语温和一些。但如果不是绣语说的这样,又该作哪般解释?
“绣语,明府上下都知道你与祈公子较为亲近吧。”我直言道。
绣语像是被踩着了尾巴惊了一下,拿开抚在小腹的手拨了拨头发,然后转头狠狠瞪视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只是担心有人会怀疑你,怀疑是你向祈公子…”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让我背叛少君和太甫!”
“哦。”我忽视她的敌意,接着说,“他…少君说很欣赏砚山大人。”想要收为己用,至于怎么‘收’,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绣语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很快又沉下,“妾身告退,改日再来叩谢娘娘。”
望着女人消瘦的背影,我努力回想她的丈夫与她曾有的温情画面,很可惜,没有。所以,不可能啊。
“沐浴安歇吧。”
青儿四人和绣语擦身进来,文秀、珍珠手捧着衣物,她则与悠荷一左一右地将我扶起身。我才发觉自己今天真虚弱,动不动便要人搀扶,养尊处优了几个月也变得娇贵了。
“这会儿不困了。”略带烦躁地甩手推开两人重新坐回卧榻,想起早先一直想问的事,“少君母妃和兄长的忌日可是真的?为什么府上没有一点动静?”竟不见白衣孝服、灵堂香案。
青儿摇头不知,文秀道,“我记得少君曾说过‘齐贼不杀,以何祭拜’。”
“呃…母妃和兄长…”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两人,“他们的忌辰,也是先帝的?”
“三日前祭拜先帝,玉妃娘娘和铁夫人去了,娘娘一直在屋里陪着年嫫嫫所以…少君也没…”悠荷越说越小声,“没让人通知娘娘…”
前几日不是才册封贵嫔和贵姬么,先帝和母妃的忌辰前行册妃仪典,这位少君还真是百无禁忌。
“不在同一天…”我停下思索着要怎么问,不是说齐贼破城残杀皇城吗,为什么两夫妻没死在同一天。不妥,不能这么问。
没等我想到珍珠已跨前一步,急声接道,“我知道,那会儿我家也在皇都。”
青儿三人齐齐横她一眼,什么事儿都要参合一脚才高兴。
珍珠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摸着脸说道,“燕妃娘娘,也就是少君的母妃。燕贵妃的身子骨不好,每到冬日便要去皇都郊外的山庄避寒。那个山庄周围密布地热泉,冬季也温暖如春。齐贼破城时娘娘和少君都在山庄里。三皇子避过了那一日,先帝和诸皇子被…的那一日,于三日后逃出皇城前去山庄救母,可惜晚了。反贼已将山庄包围,三皇子不仅未能救出母妃和皇弟最后还惨死在万箭之下。齐贼怕造太多杀戮激起民愤,一开始便打着天恩浩荡的旗号,说是只铲除…呃…”
连连作揖后珍珠才小声道,“说是只杀殷姓昏君之后,只要娘娘交出少君便保证不伤她毫发,娘娘又怎肯卖儿偷生。反贼杀入庄内,她把年幼的少君藏在衣橱内,抵死护卫,以至于…”说到这儿小侍女禁不住落下泪来,“她仙逝以后,反贼要将她的双手砍去才能打开衣橱…”
他没有立刻被处死而是留到了隔日,听人说是燕贵妃当时狰狞的面目吓坏了一帮贼子。明明人已死去,那双眼睛竟会随着刽子手举起的血刃转动。隔日临到最后一刻,太甫率军前来…
也许我遭受过非人的境遇,可仍然无法体会一个三岁稚儿眼睁睁看着母亲在面前被杀死,被砍去双手…还有那一晚,独自面对无数向自己举着血刃的恶鬼…
【等等,陪我坐一会儿。】
“我该陪他坐一会儿的…”
“娘娘说谁?”
“我要睡了,不洗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母亲,柔弱到不能承受一丝严寒,那又该是怎样纤细的一双手,却有着无人能敌的力量…
如果我是她那样的母亲,如果我有她那样有力的双手,我的孩子也一定能和她的孩子一样活着,一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九(1)
隔日,天微亮我便被侍女嫫嫫们叫起,迷迷糊糊的我还想继续睡,青儿和年嫫嫫却不许。还在纳闷我这个做娘娘的怎么连睡觉的权利也没了,就见悠荷和珍珠把奇怪的衣服往我身上套。说奇怪是因为这衣服和我平日穿得不同,窄身窄袖、长裤长靿。
“这是要去…骑马?”这一身衣裳简洁素淡,比我往日穿得骑马装寒碜多了。可我喜欢,换下平常的行头穿上这身顿感轻松不少。
青儿皱眉,“少君昨儿说的话您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提起不愉快的人,想起不愉快的事,我冷道,“没有。”
“该梳头了。”年嫫嫫和文秀两人四手利索地把我的头发打理好,发髻高挽没有插戴任何饰物,“成了,娘娘赶紧用早膳,姜师父已等候多时。”
我抬头询问,“姜师父?”
珍珠回道,“他可是传授少君武艺的数位师父中最厉害的一位哪。”
“武艺…”我想起来了,他昨天是有说什么要找点儿事给我做…
【刺客的事我听说了,从明儿起姜师父会教你一些护身招法。】
呵,他还真怕我死了,也是,天姬还没派上用场又怎能轻易死掉。
草草吃过早膳便随年嫫嫫、青儿一行人前往所谓的习练地。
冬季已过了一半,殿外天寒地冻,年嫫嫫说今年有些怪了,按说这么冷的天早该降雪可偏偏没见天上落下一片白花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不是因为天冷。她说人老了,身子不顶用,可我知道也不是。自打大半月前受了廷杖后她便一直这样咳嗽。
“咳…换了薄夹袄,娘娘觉得冷吗?”年嫫嫫关切地问着。
“不冷的。”以前冻习惯了,我很少会觉得冷。
受刑的五位嫫嫫中伤得最重的是徐嫫嫫,青儿说她人已至弥留之时,其余三位嫫嫫至今还在卧床养伤,可见年嫫嫫的身子骨有多硬气。嫫嫫是真正的练武之人,并不只是随意学了些耍把戏的花拳绣腿,而是从扎马劈腿开始几十年如一日练就得来的一身好武艺好体魄。
很久以前以为只要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便能马上成为武林高手,而今只觉得好笑。练武,那是一个把铁杵磨成针的过程,要有所成没有十年八载怕是不行的。他要我学一些护身招法?那话怎么说的,灶前烧水等下米,稻苗还在泥田里。
但这样也好,正如他说的有事儿做也好,只要不见着他不去想那些事,我心里就会平静一点,否则我不知道下一回匕首还会不会从靴里窜到手上。
※
习练地在中殿偏僻的一处,各类兵器林立俨然一个缩小的校练场,看得出是才整理出来的。
“卑职见过秦妃娘娘。”
姜师父便是那日在练功房与他对决的中年汉子,让那样了不得的人来教我,说是杀鸡用牛刀也嫌不够。
“姜师父早安。”我学着他们习武之人抱手行礼。
他讶异地撑了下眉,随即冷了脸,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对,却见他的目光越过我看着身后的一干侍从,“你们退下吧,全部。”
珍珠嘴快,抗议道,“擦汗递茶总要一两人不是?”
“擦汗递茶?”姜师父的样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儿。
“这就退下。”年嫫嫫即刻撵着众婢退下,远远地退下,一直退出了侧门姜师父才收回他的目光。
本想第一堂课老师不讲些理论知识也会教些基本功,扎马站桩什么的,可姜师父开口便问我用哪种兵器。
我一非上阵杀敌的将军士兵,二非护都守府的禁军侍卫,哪会用兵器,“我没…”
响雷一般的声音再次重复,“娘娘用何兵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排排金刚铸造的大刀长枪,一个女子光是把它们举起已难以办到,即使我有些力气能抬起举起但绝耍不动它们。未免姜师父亲自为我从中选一件,我忙拿出一向藏在靴里的纤小东西。
姜师父拔出匕首,一见雪刃当下叫道,“好刀!”
我就纳闷,这一把小得不能分辨是剑还是刀的东西,为什么师父和祈默都异口同声地叫‘好刀’。
见我驽钝的模样,姜师父解释道,“南朝齐高帝自立登位后,于建元二年造一刀,铭曰定业。为定邦兴业之意。”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定业,这把…刀?”这把纤小得能藏进靴鞋里的小匕首能定邦兴业?虽说它很锋利没错。
“它并非高帝锻造的那一把,可却是取材于定业刀之金铁,刀锋厚而不薄,却比任何一口薄刃都来锋利。刃口韧而不折,数十年不磨依然如新。”
我接过‘定业刀’反转刀面看了又看,听姜师父这么一说倒也是,刀锋厚而不薄,这匕首锋利无比可从来不会误伤人,我藏在袖管里贴着肉也没割着。
“开始吧。”多说了两句废话,姜师父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收好匕首抬起头来时,面前已多了两名武服打扮的男子。我不懂武功但见过不少‘武林高手’,倒也懂得识人。似乎武功高强的人都如两人这般双眼烁烁、目光如炬,姜师父是,砚山是,那位少君是,绣语、如眉和阿黍也是。
姜师父将衣摆拉高系在腰间,走向兵器架脚尖一点一提,最底下的一把短剑飞出落入他手中。
“看仔细了!”
我才想问看什么,就见那两名男子中的一人手持长剑朝姜师父攻上去,姜师父却是一动不动,直到剑尖快抵着他的喉头他有了动作。
只见…不,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持剑男子的长剑脱手飞出,接着见姜师父身形左右晃了两下,滑稽的是失了剑的男子竟在姜师傅晃一边时朝相反的一边推掌,打空气吗?最后姜师父手中的短剑搁在了男子的脖子上,一切结束了。
“可有瞧清楚?”姜师父问。
我茫然摇头。随后,另一名握刀男子上场,同样为时五秒的瞬时对决重演。
“可有瞧清楚?”姜师父再问。
我只得敷衍点头。
“几招?”
我抓了抓头比划着说,“一挡,左右两晃,向前一刺,四招。”大概吧。
姜师父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悄声哼道,“你竟看得清。”
果然,这个人并不待见我,只是碍于主上的命令他才不得不来陪我戏耍一回。当然是戏耍,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还是一个女人,第一堂课他竟使出他最‘上乘’的招儿来教授她,这不是戏耍是什么。很抱歉让他失望了,一个魔术师必须具备的除了手快,还得眼快,我看得清。。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十九(2)
姜师父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悄声哼道,“你竟看得清。”
果然,这个人并不待见我,只是碍于主上的命令他才不得不来陪我戏耍一回。当然是戏耍,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还是一个女人,第一堂课他竟使出他最‘上乘’的招儿来教授她,这不是戏耍是什么。很抱歉让他失望了,一个魔术师必须具备的除了手快,还得眼快,我看得清。
“既然娘娘天资聪慧,希望您能在两月内学会这第一招。”
第一招,挡开对手劈刺而来的刀剑。伸出手挥开挡开,三岁娃娃也会做的一个动作,需要两个月?可就在下一刻,当我连人带刀一起飞出去时我改变了想法,或许我两年也学不会。
“秦妃娘娘!卑职不是有意…”
“姜恪。”
名叫姜恪的男子见我躺在地上起不来,想上前来扶一把,被姜师父给喝住了。
“娘娘,秦妃娘娘,贵姬娘娘,不知您还想躺多久!”
疼痛缓和后我揉着砸疼的屁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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