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和大哥的那一块本来是一对,我把它拿起来,静静地看着它,久久地看着,然后,我把它小心地系在腰间,合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得厉害,方才在凤仪宫的情景,在我脑海中反复浮现。
大哥毕竟是皇上,我这样当面忤逆他,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龙颜大怒,治我的不敬之罪。到那时,我该如何应付,或许,我应该马上离开,京城御林军由苏堂掌管,要悄悄送个把人出城,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我真得要离开吗?离开京城,从此如漂泊的浮萍,四海为家,象飞翔的鸟,海里的鱼,自由但却孤单,那样的我,会不会快乐呢?
不想再想下去。我站起身,吹熄烛火,依旧合衣躺在床上,直到窗外敲响了三更,方才渐渐睡着了。
漆黑的梦境中,象是有人进来了,走到我床边,他的脚步很轻,轻得没有一点声音。
迷迷糊糊的,感觉他弯下腰,看了我许久,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他身上有一股草原上的气息,带着青草和马奶的腥味。我忽然觉得好害怕,想呼唤侍卫,却发不出声音。
“大人,大人。”叶南的叫声把我从睡梦中彻底唤醒了,猛地睁开眼,只觉眼前有黑影一闪,很快飞身纵出窗外,一股冷风吹进来,我定了定神,急忙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满院的火把,照着十几个蒙面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夜行衣,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腰上佩着匈国人爱用的弯刀,上面还镶着几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叶南叶北率领一干相府侍卫,将他们围在当中,刀枪相向,缠斗得难解难分。
领头的男子静静地立在一旁,好整以瑕,神态悠闲,他手下的蒙面人身手都不弱,相府侍卫众多,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却毫无惧色,依然不紧不慢地厮打。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我轻声唤道:“叶南,怎么回事?”
叶南迎上来道:“这群刺客夜闯相府,图谋不轨,让大人受惊了。”
“是这样。”我扭过头,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总觉着他的身影象是在哪见过一般。
男人也使劲盯着我看,虽然隔着面巾,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眸子如火焰一般炽热。
更多的侍卫闻讯赶了过来,将他们死死围在中间,只是蒙面人的武功颇高,一时难以取胜,我皱了皱眉,向叶南道:“叫他们散开,放箭。”
“是,大人。”叶南挥手示意,侍卫迅速退后,举起弓箭,领头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道利芒,很快低声下了一道命令,蒙面人一起聚拢到他身边,手中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向地上一掷,砰的一声,火花四溅,冒出滚滚浓烟,叶南急忙指挥侍卫一边放箭,一边往后退。待浓烟消散,再看院子里的蒙面人,已经踪影全无。
叶南率侍卫跪下道:“属下等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我轻轻抬手:“不必了,快取火把来。”
侍卫很快举起火把,我走到院子中间,命他们照了照,地面上留下一些烧灼过的痕迹,还有杂乱的脚印,是那种匈国人穿的羊皮靴留下的,联想到男人腰上佩着的名贵弯刀,我心中的迷团渐渐清晰。
“大人,要不要禀报京城官府?”叶南问道。
“不。”我抬手止住他:“你去朝中告个假,就说我受了风寒,有些不舒服,明日不能陪同皇上去上林苑狩猎。另外,今晚发生的事,不可传扬出去,否则严惩不贷。”我不想让大哥知道相府有刺客的事,因为我怕他会担心我,经过了昨晚的事,我比任何一刻都明白,他对我的心意。
我宁愿他因为昨晚我的忤逆,重重地处罚我,这样,我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可是,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这样做。
叶南脸上闪过一抹讶异,揖手道:“是,大人。”
天还未大亮,皇上就派来御医探视,给我开了驱风寒的方子,其他什么都没有说,就仿佛昨晚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御医走后,我从床上起来,换上便服,走了出去。
叶南叶北象往常一样迎上来,有些关切地问道:“大人贵体欠恙,为何不歇息?”
我咧开嘴角,笑了笑:“只是小病,不碍事,我有要紧事去兵部衙门,不可耽搁。”
“属下陪同大人去。”两个人依言走到我身后。我任由他们跟着,出了相府,骑上马,很快赶到苏堂的兵部衙门。苏堂正在堂上理事,见了我,有些讶异,我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苏将军,借你两百御林军,我要搜查匈国使馆。”
苏堂愣住了,不过他什么都没问,立即召集京中御林军,和我一起赶往匈国使臣居住的行馆,馆中只有几个匈国随从,并不见昨日那男子的身影。我命御林军将他们全部拿下,然后就开始仔细搜查,不漏过每一个可疑之处。
很快,搜查有了结果。从阿保和随从的行囊中,搜到了他们沿途绘制的山川、城郭、道路、兵营驻地的祥图,还有他们从京城中高价购得的上百件刀剑精品。
看着这些东西,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苏堂关注的却是另一样东西,一根短短的竹管,碧绿的颜色,上面刻着十几个小孔,还有奇怪的咒语。
我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苏堂神情凝重:“这是匈人召唤灵兽的魔笛。”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灵兽魔笛的,苏堂,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堂板着脸,样子不象在开玩笑:“匈人信奉巫术,相信天下万物皆有神灵附体,他们将草原上猎到的最凶猛的野兽,喂以特制的金丸,泡以药水,又用笛声教它们捕杀的绝技。这种野兽就被称为灵兽,训练它们的笛子,称为魔笛。我在匈国游历三年,对此略有所知。”
“真有这样的事。”我笑了笑,把它当故事听。
“这种灵兽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刀枪不入,而且可以听从魔笛的召唤,对他们的敌人发起进攻。据说匈国如今只有两头这样的灵兽,一头是白虎,一头是雪狼。都在匈国王宫中,很少有人见过它们。”苏堂神情严肃,让人不由不信。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惊呼道:“糟了。”
苏堂疑道:“怎么了?”
“听说这次匈国进贡给皇上的猎物中,就有一头白虎。”我看着苏堂,苏堂看着我,两人脸上同时变了色。
“快,晚了只怕来不及了。”苏堂拉着我的手,飞跑出使馆,骑上快马,带着叶南叶北,赶往城外的上林苑。
赶到上林苑时,已是黄昏时分,山上的风很大,吹的我的衣裾迎风飘扬,山上有很多人,太监,侍卫,禁军,却没有皇上,也没有匈国使臣阿保的踪影,我听到禁军统领阿罕在大声喊着什么,我掩饰不住心中的焦虑,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相爷,皇上和阿保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难道我所担心的事已经变成了现实。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不停地默念,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不知不觉,脸上一片潮湿,我竟然为他流泪了。
“那还不快去找。”苏堂怒声喝道。
“是,尚书大人。”皇上带来的禁军立刻列好队伍,策马离去。
苏堂驰到我身旁,低声道:“别担心,皇上武功高强,箭术超群,一定不会有事。”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给了我一丝安慰,只愿自己的担忧是不必要的。只是昨晚发生的事,会不会对他有影响,我不敢细想下去。
用力扬起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马仰天长嘶,身旁的苏堂一把拽住了我的马缰:“太危险,你不能去。”
“放手。”我道。
他不肯放,我看到他腰上的剑,猛地抽了出来,一剑挥断马缰,没有回头看他,我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叶南和叶北在身后唤道:“大人,大人……。”
我不理他们,继续向前急驰,苏堂给我的,是一匹最好的战马,速度极快,很快将所有人抛在身后。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我想起大哥在朝堂上说过的话:“使臣大人要和朕一起逐鹿上林苑吗?”
大哥一定是和阿保比试猎鹿,才会和大队走散。现在我只需要找到鹿群,也许就能找到他们。
林子里树木很密,马走得越来越慢,我的心也提得越来越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我是在担心他吗?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他的安危总能牵动我的心。我怎么可以再心动,那种痛苦的感觉我不想再承受。我只是害怕再受伤害啊。而我明知道,爱上他,只会让我伤得最深。比任何一次都伤得深,因为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英俊、睿智,文韬武略,文治武功。让女人情不自禁爱上他,愿意为他献出一切,就象玉真。
我不想和玉真一样。
上林苑(一)
地上开始有了马蹄印,很新鲜,溅着泥土。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大哥留下的,但我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穿过密林,眼前是开阔地,一片火红,耀眼夺目,衬着旁边的金黄色山坡,美丽异常。
铁桢一手牵着马,另一手握着宝剑,立在那片火红的野果丛之中,回头看着我,他的弓箭挂在马背上,脚下是一头长满漂亮犄角的公鹿,已经死了,一支箭还插在它身上。
夕阳照在他脸上,温暖祥和。他在阳光下朝我微笑,恍若昨日的一切都已经忘了。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近,他的手伸到颈下,解开披风的带子,明黄色的披风滑过我的肩膀,将我轻轻裹紧。我回过神来,想向后退,他拉住了我:“山上风大,披着吧。”
此时此刻,这样的心境,我无法拒绝,转眼望着那一片火红的野果,忍不住惊叹:“真漂亮。”
“喜欢吗?你等着。”铁桢奔到野果长得最茂密的地方,弯下腰,摘了满满一大捧,递到我手里:“送给你。”
我低下头闻了闻果香,不禁轻声喟叹:“可惜没有摄像机,不然一定要把这里全拍下来。拿回去好好看看。”
铁桢诧异道:“摄像机,是什么东西?”
我自知失言,忙道:“是西方的东西,还没有传过来呢?”
铁桢问道:“那你如何得知?”
我低着头道:“微臣在沿海处听色目人说的。”
铁桢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微风轻轻吹来,我抬起头,看着蓝天上朵朵白云飘过,笑道:“这真是个美丽的世界,真想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铁桢笑道:“你真的喜欢,朕便在这里建一座行宫,到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我闻言看着他,心中如乱麻一般,脸上早已红了半边。铁桢低下头,望到我腰上那块刻着彩凤的玉佩,眸子里顿时溢满了笑,语气也变得无比温柔:“你是来找我的?”
“臣来找皇上,是因为这个。”我从怀中掏出那枝竹笛,递到铁桢手中。
他接过笛子,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什么?”
“召唤灵兽的魔笛。”我道。“臣和苏将军去了匈人的使馆,发现了一些兵营祥图,和这样奇怪的东西。”
铁桢看着我的表情,就象我开始看着苏堂一样。
“臣怀疑匈人借和亲之名,进献灵兽白虎,欲谋害皇上。”我道,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苏堂的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区区一头猛兽,也能谋害朕?”铁桢微笑摇头。显然并不相信。
“阿保呢?”我不及解释,抬头环视左右。
“他说要和朕比赛猎鹿,如今看来,他已经输了。”铁桢扭头看着地上那头鹿,那枝金箭还插在鹿身上。
“皇上,还是小心为妙。”我掩不住心中的忧虑,昨晚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总让我心里无法释怀。他们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阴谋,是我和大哥不知道的,正因为不知道,才更让人不安。
“不过是一头白虎,朕若连它都降服不了,又何谈一统江山,子孙万代。”铁桢说话间,透出睥睨天下的傲气。这就是天子的骄傲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他是有意的。匈人假借和亲之名,行谋害之实。迎娶匈国三公主之事,已经没有可能。
我心中感慨万分,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不及说话,林中传来一阵奇异的笛声,还有隐隐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我惊异地回头,只见那两匹白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四蹄在地上乱踢。
铁桢神色立刻变得肃穆起来。一双鹰眼四处望了望,拉着我急速向身后退去。我惊异地看着他。他用手指在唇上嘘了一声。把我推到马后,侧耳听了听,沙沙声越来越近。须臾从草丛中窜出一只极雄伟的白色猛虎。
铁桢立刻推我上马,自己也纵身跃上马背,擎出手中弓箭,瞄准了猛虎。
那虎向着铁桢白马